“說起來，夏莉，你相信命運嗎？”

    夏洛蒂點頭。

    “但是，我覺得我們并不是被拖進(jìn)命運的?！彼f，“相反，正是因為我們存在，所以才創(chuàng)造了命運?！?/br>
    洛西芙皺眉。

    她把酒杯磕在夏洛蒂的額頭上，發(fā)出“咚！”的一聲。

    “誒呦！疼！”夏洛蒂說，“為什么打我？”

    “沒什么，就是想這樣?！彼f，“這種話從你的嘴里說出來，也太奇怪了。”

    聞言，夏洛蒂很得意。

    “芙芙，你知道嗎？領(lǐng)主真的很不好當(dāng)。我為了這個，專門去學(xué)了讀書和寫字。啊，現(xiàn)在回想那會兒的每一天，真想一頭撞死！”

    “那么，當(dāng)領(lǐng)主有意思嗎？”洛西芙問。

    想了想，夏洛蒂說：“還行吧！”

    她移開目光。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想當(dāng)領(lǐng)主。我覺得這也太離譜的了，我怎么可能承擔(dān)起這種責(zé)任？我就連……”

    說到這里，夏洛蒂看向洛西芙，抿了抿嘴。

    “我就連當(dāng)初進(jìn)入地牢，都是抱著‘死了拉倒’的想法去的……像我這種人嘛……”

    “不過，當(dāng)然了！也有很多人幫我，否則憑我一個人，根本做不到這個地步的哦！”

    洛西芙聽她嘰嘰喳喳。

    仿佛屬于她的時間，會永遠(yuǎn)定格在這一刻。

    至少，她的時間，是會隨著這片大陸，一直存在的。

    ……

    三十九年后，洛西芙回到了這里。

    她意識到，她總是在離開一個地方，又回到一個地方。

    領(lǐng)主的葬禮，盛大而風(fēng)光。

    城邦很熱鬧，大家都在送別領(lǐng)主。

    洛西芙走到人群的尾端，意識到，這里會逐漸再也沒有認(rèn)識她的人。

    她看著隊伍漸漸遠(yuǎn)離了。

    洛西芙獨自一人走出了城邦的大門。

    很奇怪，像是一種肌rou記憶，她開始向北走。

    仿佛只要出了這扇門，她就必定會向著那個方向奔去。除此以外，就再也沒有別的方向了。

    她走過城郊，看見四面八方的可愛村莊，傳來牛羊的叫聲。

    她走過荒原，正是濃厚仲夏，天色漸晚，螢火如星空。

    她走進(jìn)逐漸覆蓋著霜雪的黑森林，看見會在這個季節(jié)短暫解凍的湖泊，岸邊有馴鹿飲水。

    她走過亂石與苔原，那些巨龍的尸體，已經(jīng)變成了骨架，與自然融為一體，作為惡龍與惡龍相搏的戰(zhàn)場的遺跡，將會在這片大陸留存很長一段時間。

    沒有人知道，那頭存在于史料里的冰龍，為什么會殺死冰川山脈中的所有巨龍。

    走到山腳，洛西芙停了下來。

    她抬頭，看向終年積雪的雪山。又回過頭，看向來時走出的腳印。

    什么也沒有變。

    什么都變了。

    胸膛被那顆怪異的心臟充盈時，她便長久地陷入了一種很平和，很穩(wěn)定的狀態(tài)。直到這個狀態(tài)維持得太久，而她作為剛剛獲得了永生的人類，還沒有適應(yīng)這種不變。

    現(xiàn)在，將近百年過去。

    準(zhǔn)確的說，應(yīng)該是九十三年。

    她足足有這么久，沒有開心過，也沒有悲傷過。她也并沒有思考過她需要什么，她想要什么。她一直在行走，殺死一些渾身沾滿死亡氣息的地下野獸，審判一些非死不可的人。

    直到現(xiàn)在，洛西芙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她還是人。

    人，是不會這樣的。

    “咔嚓！”

    頓時，像是幻色的琉璃被打破。

    她看著面前的雪山，還有腳下的深淵入口，緩緩后退兩步。

    “我不想一個人這樣……”

    洛西芙自言自語。

    “我不想永遠(yuǎn)一個人這樣……”

    她轉(zhuǎn)過身，向黑森林中的湖泊跑去。她驟然跪倒在岸邊，看著湖水中自己的影子，才發(fā)現(xiàn)，雖然她的樣貌沒有絲毫改變，可是，她的嘴角變得僵硬，她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感情。

    終于，適應(yīng)期結(jié)束了。

    她看著湖水，嚎啕大哭。

    她想，她親眼目睹了夏莉的葬禮，她當(dāng)時為什么不哭呢？

    她又想起了更多的事情，關(guān)于這些年行走在大陸上的事情，她見到了很多神奇的事物，見到了更多的種族，國度。有悲有喜，跌宕起伏。

    她想起西蒙娜告訴她的：

    所有人都會釋然。

    作為人類之中，那擁有了古老力量的人，她應(yīng)該更像人才對。

    洛西芙蜷縮在岸邊，哽咽地一抽一抽。

    馴鹿們在一旁悄悄注視著她，走過來，用舌頭舔她的頭發(fā)。

    她哭得像是要融化了。

    “好喜歡你……”

    洛西芙說。

    “我就是很喜歡你，很愛你啊……”

    “我有多恨自己，就有多愛你……”

    “是詛咒也沒關(guān)系，是瘋了也沒關(guān)系，反正我早都習(xí)慣了……”

    “我就是很愛你，怎樣都愛……”

    她看著湖水中的自己。

    “我愛你。”

    ……

    湖水開始凍結(jié)。

    意識到了什么，洛西芙緩緩坐起在岸邊。

    從臉龐上底下來的液體，變成刺骨的深藍(lán)色，順著指尖，滴答淌下。

    散發(fā)出凜冽的寒冷魔力，讓湖水冰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