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鈺峙低睫凝視，只見穆滟斐從他胸膛里緩緩抬起頭，她似是喝醉了，臉頰通紅，像冬日的梅花，也或是凍的。一雙桃花眼中蓄滿了淚，看著既可憐又執(zhí)拗，像是得不到什么東西。

    他張了張唇，只輕喚了聲: “皇嫂?！?/br>
    她瞧見他，不知為何，眼底的淚掉下來，纏著他說: “皇弟，我想吃櫻桃了?！?/br>
    瞧見她的形態(tài)，身旁的嬤嬤上前拉住她，以防她再一錯(cuò)再錯(cuò)， “娘娘今日喝醉了，是在說胡話呢，王爺莫要與她計(jì)較?！?/br>
    懷中已被弄的冰冷卻渾然不知的人兒被宮婢拽出去，她央著不走，又伸出手，一直拽住他的衣袖，像孩童一般: “我想吃櫻桃了?！?/br>
    翌日，他聽聞穆太師于牢中自縊而亡。

    想起雪夜之中赤腳奔走的穆滟斐，他奔走于七里外從一位富商那兒高價(jià)購來了櫻桃，借太后之名送進(jìn)了宮。

    而她已經(jīng)醒了，不再似雪夜之時(shí)，楚楚可憐，只剩滿面冷寂。

    瞧罷宮女送去的櫻桃，她抬手揮袖，一把將滿盤的櫻桃打翻，一顆顆紅色的珠果從她殿內(nèi)灑落，落向殿外臺(tái)階。

    “告訴那人，本宮不必他憐憫?！?/br>
    夢(mèng)境之內(nèi)的景象與昨夜她站在袁府之外只身擋在前面的身影重合。就好似一捧高枝上的清雪，只怕跌落，又恐難近。

    第25章

    “你瞧這是什么個(gè)事兒啊，怎的旁人家不著火，偏偏是他袁家點(diǎn)了?那日街上可有不少人看見那伙兒人上了袁家的門?！?/br>
    “哎，要變天了……”

    “可憐穆家三姑娘方才嫁入袁家的門，便遭此大禍，如今就連夫君也死了?！?/br>
    清河城內(nèi)，流言四起，都在猜測(cè)袁家滿門困于大火之事，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猜著猜著，便都能確定，袁家這是惹了什么不能惹的大人物。

    顧長澧戴上面具，自袁府出來，袁文春瞧著兒子決絕的背影，腳踉蹌著，不舍地追上去，他一把年紀(jì)，老淚縱橫， “你站住!”

    他往前走的腳步頓下來，回過頭，在無人之地，終于喊了一聲: “父親?！?/br>
    他雙膝彎下去，隨即叩首， “汀蘭在此跪謝父親母親養(yǎng)育之恩，今朝廷有jian，北境有恥，太子有罪，汀蘭有恨!兒子愿棄一身榮辱富貴，以身入局，為天下百姓討個(gè)盛世，予禍國jian宦一個(gè)死路!”

    他脊梁彎下去，袁文春顫抖著手將顧長澧扶起， “好，好，為父已知再攔不住你，你走吧……若有朝一日，你心愿已成，一定記得回來，我與你母親等你?！?/br>
    顧長澧緩緩起身，他轉(zhuǎn)身走出去，隨后翻身上馬，再回頭時(shí)，他與袁文春說: “父親不必告知母親我還活著……”

    若他不能活著回來。

    白發(fā)送黑發(fā)人，只一次便夠了。

    “駕!”

    青年一襲白衣，手執(zhí)長劍，他雙腿用力，夾緊馬腹，隨著一道駿馬嘶叫的聲音，馬蹄飛踏，衣袂迎風(fēng)卷起。

    從清河城出去，便是淄陽了。

    -

    袁灃的喪事過后，穆青綿算著日子，前去京城之前，回了一趟穆宅。

    而那日她在琴坊鬧過之事也已傳到了穆云富耳中: “你查賬之事惹惱了你祖母，此事，我先替你平下了，你不必再管了?！?/br>
    “既是給了我的東西，之前的那筆爛賬便要算清楚，不能一錯(cuò)再錯(cuò)下去。說到底，都是祖母的錯(cuò)。”

    “你無錯(cuò)!你事事都做的天衣無縫!”穆云富指著鼻子罵穆青綿，他從前想不明白這個(gè)死倔一樣的臭丫頭為什么肯心甘情愿地嫁給袁灃那個(gè)病秧子，原是她一早就想到了今日，只要手里的銀錢夠多，何時(shí)不夠她瀟灑的?

    “那日是不是你故意將四姐兒放出去，讓她帶著秦家的人上門來討公道?”

    青綿聽著穆云富這話，無辜地眨了下眼睛: “父親，您這是說的何話?我恨她還來不及，故意放她出去做甚?”

    “做甚?”穆云富氣的吹了下胡子: “自然是讓秦家的人來找我和你祖母好好算一筆賬!”

    青綿又問: “然后呢?”

    “自是賠了一大筆銀子，秦家才善罷罷休!”

    穆云富兩手一拍，氣的跌坐在椅子上，一想到秦家從他府上抬走整整十箱財(cái)寶，他便頭疼。他抬起頭，又看向一旁端莊有方的穆青綿，她出嫁時(shí)，抬走的又何止是十箱?

    如今，她倒好，惹出這些事來，又跟他說，她要去京城，找穆勤遠(yuǎn)。

    “你是一早便想著給你爹我上套，打算拿了錢便走人!”

    “父親這話說的可不是了?！?/br>
    她從前是想要留在清河，陪在羅嬌身邊，本本分分做些小生意的。可她自己哪能想到，她認(rèn)命一般嫁到袁家去，會(huì)遇上蕭鈺峙。一番糾結(jié)之后，才改變了她的打算。

    而秦家的事，若也要怪到她頭上，那她可實(shí)在是太冤枉了。

    這般想過，青綿便說: “誰能想到，秦家舅舅如此看待他妹子的一條命，用十箱財(cái)寶便買了去。若我是秦家舅舅，可不會(huì)善罷罷休呢!”

    穆云富抬眼，朝著穆青綿瞪過去: “你這逆子!我看你是故意害你爹我!”

    “爹爹，我這人自來公允，你既做了錯(cuò)事，害了秦月音與我阿娘一輩子，那自是冤有頭債有主了，您自己惹出來的爛攤子，總不能因?yàn)榍卦乱粢凰溃蛯⒁惠呑拥氖虑榫瓦@么。您總要出點(diǎn)血才是!只不過是些銀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