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無罪，在朕面前，如何不敢抬起頭，直起腰板。”

    蕭鈺峙默聲不言，良久，殿內(nèi)響起一句: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br>
    皇帝冷笑起來， “你是在怪朕?”

    蕭鈺峙抬首便道: “我們?cè)陉P(guān)外發(fā)現(xiàn)突厥人的軍隊(duì)人數(shù)，便覺不對(duì)。驟逢糧草不足，便向朝廷申請(qǐng)?jiān)？沙芯篃o一點(diǎn)動(dòng)靜，沒有一個(gè)援兵。陛下，您當(dāng)真毫不知情嗎?”

    皇帝握緊拳， “你此言何意?是朕故意不派援兵，故意想讓你死在北境不成?”

    “或許，陛下并無此意，只是突厥人臨時(shí)毀約。出乎了陛下所料?！?/br>
    突厥人連連敗北，在蕭鈺峙收復(fù)城池之后，還敢攻上來，無非就是因他們有了足夠的火藥和武器，有把握能勝過這些殘兵。

    聞言，皇帝的身子不由地顫了起來，忽然間他口吐白沫，頭歪向龍椅一邊。

    見狀，皇帝身旁的大太監(jiān)忙叫人: “來人啊，快宣太醫(yī)!快宣太醫(yī)!”

    蕭鈺峙站在殿中，一動(dòng)不動(dòng)，夢(mèng)中之境，于今已是驗(yàn)證，成真。

    他清楚地知道，絹絲案與北境之事，無不是催死皇帝的符咒。

    他算得上是一個(gè)想要做出功績的皇帝，可他實(shí)在算不上一個(gè)聰慧的皇帝。

    胸有大志，卻蠢笨無能。

    絹絲案，他采取趙侯的建議，以絹絲抵百金，是想為百姓做事。

    寧遠(yuǎn)侯與元家一丘之貉，把持朝政，他狠心害死了元皇后，立宋氏為后，想要制衡元家與寧遠(yuǎn)侯?？伤渭矣秩绾魏萌?何況宋家還有蕭鈺峙這么一個(gè)生來便聰慧，十四歲便嶄露頭角的皇子。

    穆越教得蕭鈺峙清正剛直，他設(shè)計(jì)，讓穆越教唆他前往北境，既能離間宋氏與蕭鈺峙，又能為北境解決憂患。可他沒想到，他這個(gè)兒子會(huì)在民間聲名漸大，功高蓋主。

    他日若順利回京，必威脅蕭逸瑯太子之位。到時(shí)，朝中亦是一片混亂。他想正朝綱。

    攘外必先安內(nèi)，于是，他與突厥合作，想要拖住蕭鈺峙，不讓他順利回京。

    卻沒成想，遭此大難。

    于詔獄之中，他想通了許多，每每想到這些往事，他便覺得憤懣，不甘。他們六年的心血竟只在皇帝的忌憚之下化為烏有。

    他緩步走上前，大太監(jiān)沒有攔他。

    他想問問: “陛下，今時(shí)今日，您可有悔?”

    他沒有得到答案，瞧見皇帝中風(fēng)，瞪著他瞧。蕭鈺峙湊近，用只有二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可是真正的蕭鈺峙死了，死在了云州。他不是死于敵手，而是死于您這個(gè)做父親的蠢笨的算計(jì)之中?！?/br>
    “他自小聰慧過人，清正剛直，三歲作詩，六歲能武。僅用六年的時(shí)間，便將北境丟失五十余年的失地收復(fù)，陛下，您可曾為他驕傲過?”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歪著嘴，想說些什么，卻一句都說不出。

    “張橋生與您素昧平生，他的死對(duì)您來說毫無干系，那六殿下呢?”

    皇帝瞪著眼睛，手用力抬起，試圖抓住些什么。蕭鈺峙瞧見，低睫笑了: “陛下放心，我如今回來，只想是替他活著收復(fù)他一生都想要收回的北境，再回京告訴您這個(gè)真相。至于您的皇位，自有能者勝任，我不想欺世盜名，以一己之私占有。”

    說罷，蕭鈺峙轉(zhuǎn)身。

    太太監(jiān)忙喊: “太醫(yī)來了?！?/br>
    “快去宣江督主，穆太師，宋國舅入宮!”

    一眾人等將他抬起，皇帝看著蕭鈺峙的背影，漸漸地，重合上一個(gè)人的身影，他想起來了，他知道他是誰了。

    他是袁家那小子，自小便伴在長澧身旁的。

    真正的蕭鈺峙因?yàn)樗乃叫?，沒能活著回來，而他們父子之間的最后一面，是在六年前。

    想起蕭鈺峙方才在他耳邊問過的話，皇帝眼角滑下一行淚，他親手害死了他。

    第47章

    蕭鈺峙原本的打算是逼他寫罪己詔，可如今，他中風(fēng)至此，難以再續(xù)。

    北境軍情緊急，刻不容緩。

    彼時(shí)，聞?dòng)嵾M(jìn)宮的穆越，宋國舅與江畑三人，爭吵不休。江畑執(zhí)意讓蕭逸瑯監(jiān)國，而穆越與宋國舅不肯，二人心中各有各的打算。

    可若是讓蕭鈺峙留下，北境便無人能戰(zhàn)。

    眼下，便只能如此了。

    -

    蕭鈺峙從勤政殿出來，未曾前往椒房殿，而是去了宮外，原住的王府。

    路光為了慶祝，提上一壺酒，早早便候著了。瞧見蕭鈺峙從宮內(nèi)出來，他興奮地走上前: “恭喜，恭喜啊!”

    蕭鈺峙往府內(nèi)走，路光跟著他。

    “說來，真要多謝穆家那小娘子，若非是她敲了登聞鼓，以陛下那多疑的性子，說不定又要發(fā)作，害死更多的人?！?/br>
    提起此事，蕭鈺峙道: “你不該利用她?！?/br>
    “如何是我利用了她?”

    路光頓了頓，又道: “是她想護(hù)著你。”

    他未曾與他提及那日去楊鼓府上搜尋賬本之時(shí)，遇見了穆青綿一事。

    如今再提起，他有些唏噓。

    “你二人究竟是何關(guān)系?”

    路光越想，越想不通。一個(gè)常年在北境，一個(gè)是足不出戶的小女娘。便是一見鐘情，何至于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蕭鈺峙聞言一頓， “你說她去搜了賬本?”

    “可不是?”路光覷了眼蕭鈺峙，便說: “倒是個(gè)膽子大的主，便不怕中途遇上寧遠(yuǎn)侯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