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將軍解圍后，民眾感念十七皇子的善行，將十七皇子和去拉他而身亡的小和尚與石城戰(zhàn)死的英烈們同葬，所以十七皇子從發(fā)殯到入土，旁邊都有千萬人跟著，他無法動手去毀尸。后來，那個瘸子洪老三在十七皇子墓邊建了小房，與幾個人守墓，如果他帶人去掘墳，就會被人知曉。洪將軍戰(zhàn)死，死前曾當(dāng)眾為十七皇子燒香，石城中的人正在悲傷中，他不敢惹起眾怒，給人們詆毀太子的借口，加上所帶侍衛(wèi)死了大半，他就決定先回來了hellip;hellip;

    方先生垂目默默地聽著，偶爾掩口咳一聲。

    等潘杰說完，方先生抬眼追問：他肯定死了？rdquo;

    這是疑我了？潘杰迎著方先生的目光，竭力冷漠表qíng：親眼所見，萬無虛假。rdquo;

    方先生嘴角扭曲：難怪洪銳會死hellip;hellip;rdquo;

    潘杰握緊了拳頭mdash;mdash;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變了，他原來就是方先生這樣的人。他帶人擊殺那些皇子時，心中毫無耿介：自古以來，宮中的爭斗殘酷血腥，從無休止。他身為東宮侍衛(wèi)，自然要為太子效忠。而那些覬覦太子之位的，同樣是不擇手段的險惡?？墒乾F(xiàn)在，經(jīng)歷了石城的守衛(wèi)戰(zhàn)，目睹過十七皇子彎腰給人包扎治傷的背影，他怎么覺得方先生鄙陋下乘，真如洪老三說的，是一個小人。

    潘杰語調(diào)平直地說：洪將軍戰(zhàn)死后，石城軍民也是萬人相送，聽說有人想在洪將軍和上千將士的死處修座祭祠，永記那些為護(hù)我朝而身死的烈士。rdquo;別人沒你想的那么壞！

    方先生抬眼審視潘杰，潘杰木著臉沒表qíng。方先生又問道：從來沒有人聽說十七皇子在京城學(xué)過醫(yī)，可有誰透露過他是從哪里學(xué)的醫(yī)？rdquo;

    您還想去抓教他醫(yī)術(shù)的人？潘杰搖頭：人們叫他小神醫(yī)，說他有天賜之術(shù)，許是仙人下世救人的。rdquo;

    方先生譏諷地笑：仙人？不過是沽名釣譽(yù)的偽君子真小人！他在當(dāng)?shù)貜V施恩惠，可泄露過他的身份？rdquo;

    潘杰搖頭：這倒是沒有過，收留了十七皇子的地頭蛇洪老大對人說他是洪家后代，石城里有人傳言他是靖遠(yuǎn)侯的小兒子。除了他身邊的洪老三，沒人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墳上是個木牌，上寫神醫(yī)秦惟之墓，聽說洪將軍臨去死戰(zhàn)前吩咐要好好給他修座墳塋，日后該會換成石碑。rdquo;

    方先生自語：洪銳一死，更不會有人說什么了hellip;hellip;說了，對洪家沒好處，弄不好會惹禍，那個瘸子不會犯傻hellip;hellip;rdquo;

    潘杰真的不愿聽方先生這么說話！他隨意般說：我曾設(shè)法抓到了十七皇子身邊的人，刑訊bī供，他吐露十七皇子的確派了十來人去了兩處地方，準(zhǔn)備伏擊華山高士一行中的逃逸之人。rdquo;

    方先生冷笑了一下，面部gān枯的皮膚生皺，輕聲道：我早就知道hellip;hellip;rdquo;

    潘杰看著他的臉說：可是后來不知為何，十七皇子改變了主意。rdquo;

    方先生哼：該只是嘴上說說，文過飾非。rdquo;

    潘杰不知道文過飾非是為自己的過失打掩護(hù)，繼續(xù)說：他私自出了城，撤下了一個小鎮(zhèn)外通往京城近路上的埋伏，哦，那個鎮(zhèn)子好像叫近山鎮(zhèn)，我沒聽說過，也不知真假hellip;hellip;rdquo;

    潘杰滿意地看到方先生的臉突然白了，眼睛死死盯過來，等著潘杰繼續(xù)，潘杰卻聳了下肩：我抓的那人就是在那里埋伏的，他說他接著就回了京，后面十七皇子做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他從其他人那里聽說，另一個埋伏地方的人扔了些石頭，沒敢露頭。rdquo;

    方先生不知十七皇子出去帶走了多少個人，自然無法判斷潘杰是否真的找到了這么一個人，但是他那時的確見到前面路上有人投石，他們一行人才沒有繼續(xù)走，后來除了自己，全部被殺！十七皇子真是gān了壞事！我管你是不是只扔了石頭，你助紂為nüè，等同謀殺，那你就得付出代價！方臨洲不后悔自己對十七皇子的追殺，知道人死了，他覺得塵埃落定。

    他又咳了一聲，眼睛看向自己的膝蓋：你可是與他身邊的瘸子hellip;hellip;叫洪老三的，接觸過？rdquo;

    潘杰現(xiàn)在感激洪老三對自己透過底兒了，不然自己會糊里糊涂地說與洪老三一同守過城，生死相顧。潘杰語帶厭煩：也不能說是什么接觸，那個瘸子對東宮的人格外憎恨，總找機(jī)會到我這里信口rǔ罵，說我們是無恥小人，瘋狗一樣。rdquo;反正就是有人見到兩個人說話，也不會聽見他們說了什么，他一口咬定是洪老三來罵人就行了，方先生會相信的！

    果然，方先生的眼睛沒抬起，不像以前那樣盯著潘杰的眼睛探索真?zhèn)?，只是例行公事地問道：你想必也見了洪銳的尸身？rdquo;

    潘杰點頭：見到了。rdquo;

    方先生向后一靠，閉上了眼睛，說道：潘侍衛(wèi)此次出行，立下大功，我會對殿下竭力稱贊的。rdquo;

    潘杰行禮：多謝方先生。rdquo;告辭下了車。

    潘杰再上馬時，心中有些遺憾無法傳信給洪老三mdash;mdash;根本用不著什么人動手，方先生活不長了。

    方臨洲敲了下車板，馬車往京城里走。在馬車的顛簸中，他只覺得上腹部火燒火燎地疼痛，大概又得要御醫(yī)來看看，幾次開的藥，吃的時候好，停了就不行。

    他的頭仰在車板上，知道潘杰今日回城，他起了個大早，迎出城外，一方面表示東宮對潘杰的重視，一方面因他急于印證潘杰所傳十七皇子已死的信息。他需要與潘杰當(dāng)面jiāo談，看潘杰是不是說了假話?，F(xiàn)在他放下了心，潘杰該是親見了十七皇子的死亡，至此，群兇伏誅，他在京城的事qíng算是辦完了。太子登基無慮，他可以離京回山了hellip;hellip;

    也許是因為心qíng一松，方臨洲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朦朧里，他覺得自己又躺在了那個鄉(xiāng)間的土炕上。那一夜，他因為疼痛，一直沒有睡瓷實，眼前發(fā)亮，該是到了清晨時分hellip;hellip;忽然，那個少年到了他身邊，伸手來觸摸他的額頭。他尚在發(fā)燒，覺得少年的手有些涼，他猛地完全醒了，心生戒備。他感到少年掀開了被子，觸動他的大腿hellip;hellip;方臨洲渾身起了jī皮疙瘩mdash;mdash;前一個大漢就是救了他的命，然后恨不能毀了他，難道這個少年真的也是個惡人？！少年又將他翻了個身，方臨洲氣都不敢喘h(huán)ellip;hellip;可是接著，少年就又給他蓋上被子，走開了。

    方臨洲一直閉著眼，聽著少年的腳步聲從屋中離去，側(cè)頭瞇fèng著眼睛一瞥，正好看到那個少年出門的背影。少年好久沒有回來，可他一直緊張地聆聽腳步聲hellip;hellip;直到窗外有人說那兩個人走了，他才相信那個少年只是在查看他的傷勢。他放了心，終于陷入昏睡中hellip;hellip;自然從沒有機(jī)會對那個少年說聲謝謝rdquo;hellip;hellip;

    車輪在一塊石頭上碾過又落下，車身猛地顛簸，方臨洲的頭向前一甩，醒了過來。馬車已經(jīng)進(jìn)了城門，車窗外有人吆喝買賣，非常像那日他送潘杰他們離開后的感覺。只是，那天他去了十七皇子的府邸，可今天他一點心qíng也沒有，只想盡快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