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軒楷遠(yuǎn)遠(yuǎn)見到家樓下停著的那輛黑色本田，眼神陡然冷峻?；氐郊乙娭即虬缙琳鲩T，猶如兜頭澆下一盆冷水，比外頭的雨還要寒涼。好不容易灼熱跳動起來的心此刻仿佛又變成一潭死水。

    “今天怎么這么晚回來？”姜寅芳開口問。

    “有道題花了點時間。”季軒楷撒謊也是一把好手，在這點上比起姜寅芳強過百倍。

    “趕緊去吃飯吧。飯菜我都給你放保溫了，下次作業(yè)可以帶回來寫，別餓壞身子?！苯继置鹤拥哪X袋，不知不覺當(dāng)年的小寶寶已經(jīng)比她高出這么多。

    季軒楷沒有躲，他在姜寅芳面前始終是乖巧懂事的孩子?！班?，媽吃過了嗎？”

    “我已經(jīng)吃了，mama有事情出去一趟，你晚上在家記得鎖門?！苯颊f這話時眼神飄忽，不敢直視他。

    季軒楷沉默，姜寅芳沒得到回應(yīng)悻悻收回手，走到玄關(guān)處穿鞋。

    雨打在窗子上啪啪作響，季軒楷回過身，“媽，雨這么大要不就別出門了?！?/br>
    姜寅芳有些心虛，“沒事兒子，你在家的時候注意安全，記得鎖門?！彼┖眯?，鞋跟在地板發(fā)出踢踏脆聲，她不敢看兒子，低頭笑著假意看鞋。

    季軒楷臉色蒼白，不知是不是被雨水凍到，頂燈在他秀氣的臉上映出陰影。他看著姜寅芳，眼神悲切，可姜寅芳看不到。

    “媽。路上小心?！彼松裆?，說了句古怪的話，“雨很大，還是要記得通風(fēng)?！?/br>
    “嗯嗯，知道啦。mama走了，門窗記得關(guān)好?！苯夹牟辉谘傻胤笱?，只想趕緊離開，她推開門走出去。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季軒楷打開陽臺門走了出去，等了一陣，他見到黑色本田駕駛座下來一把黃傘，姜寅芳那雙標(biāo)志性的高跟鞋在傘下入了副駕駛位。

    他望著車后兩個紅色的尾燈，在夜色中像兩只被血色浸紅的眼睛。季軒楷張張嘴，低沉話語被雨聲淹沒。

    ——媽，再見。

    ……

    紀(jì)穎然今天沒有提前來學(xué)校堵季軒楷，她知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她必須要小心，一舉一動都不能莽撞。而且為了躲開成舜那個瘋子，她必須要在人流量最多的時候來學(xué)校。

    季軒楷反常地沒有第一個到學(xué)校，就像他倆初遇那次差不多，這回他幾乎是踩著晨讀的鈴聲來的班級。紀(jì)穎然一直留意他的行為，但他并無異樣，依然我行我素做他自己的事。紀(jì)穎然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憐，心里生出憐愛，想想又覺得好笑，搖搖頭不去看他。

    英語老師抵著講臺為大家講解小測卷子，班主任老陳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眼神掃視班級一周，鎖定季軒楷?！凹拒幙愠鰜硪幌??！?/br>
    季軒楷聞言站起身，少年的身姿已趨近成人，紀(jì)穎然側(cè)臉看他，光線從他身后漏出，像一幅雋永的畫卷。

    紀(jì)穎然知道老陳這會兒叫他必然是因為那件事，她并未多在意，只是視線恰好落在季軒楷干凈整齊的桌面，眸色深深。

    他難道……早就料到，否則怎么連書包都已收拾妥當(dāng)？

    大家的目光跟隨季軒楷離開，沒過多久又被紀(jì)穎然的痛苦哀聲吸引，同桌舉手自告奮勇要送她去醫(yī)務(wù)室。紀(jì)穎然哼哼唧唧捂著肚子露出痛苦神色，抬起一只手讓同桌扶。

    老陳不想打擾大家上課，把季軒楷叫去走廊盡頭，平日憨態(tài)可掬常步笑容的臉很是嚴(yán)肅。他抬手拍拍季軒楷的肩膀，沉聲道：“有件事得讓你知道，剛剛教務(wù)處給我電話，說是你mama一氧化碳中毒還在醫(yī)院里搶救。我正好沒課，現(xiàn)在可以送你過去?！?/br>
    “老師，我回班上拿個書包?！奔拒幙恼Z調(diào)甚至沒有一點起伏，冷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我跟你一起過去。”老陳當(dāng)了多年班主任，生怕這孩子一時沖動干出什么傻事。

    季軒楷垂眼，“好。”

    兩人回班的時候剛好見到被同桌攙扶而出慢吞吞的痛苦“老太太”紀(jì)穎然，老陳問明情況，決定把紀(jì)穎然捎帶上一塊送去醫(yī)院。

    紀(jì)穎然本想著裝病離開學(xué)校，沒想到歪打正著，扶她的人就從同桌換成季軒楷。

    有紀(jì)穎然陪著，老陳覺得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就快步下樓，先一步去教師停車場取車。紀(jì)穎然裝肚子疼走得慢，季軒楷好脾氣竟陪著她一步步蹭。

    下樓梯時紀(jì)穎然想他也許是失卻耐心，松開她的小臂走到她前頭去。誰想他下了兩級臺階，將后背對向她。

    “上來?！?/br>
    紀(jì)穎然沒有猶豫，手腳并用還得顧忌自己在裝病，艱難緩慢地爬上去。

    季軒楷沉聲說道：“你演技太差?！?/br>
    紀(jì)穎然沒聽清，向前傾身挨近他，胸乳貼在他寬厚的背上，她感到少年的身體頓時僵直。

    “嗯？”熱氣吐在耳畔，季軒楷不自覺紅了耳朵，他不回話背著她大跨步就往一樓沖。他沖得太過迅猛，險些帶她一同滾下樓梯，紀(jì)穎然花容失色，雙臂水蛇般緊緊纏住他，少年俊秀的面孔也隨之漲紅，但他并不吱聲，選擇默默忍受，直至放下紀(jì)穎然。

    老陳開車接上他倆，眼角余光瞥到季軒楷發(fā)紅的面皮，狀似無意提了一嘴，“可不能早戀，都要高考了?！?/br>
    兩人都沒搭理他，一個在那裝病直哼哼，一個坐下后一語不發(fā)就像個木頭。老陳自討沒趣，于是專心開車。

    到醫(yī)院老陳先給紀(jì)穎然排隊掛號，又叫了教務(wù)處的葉老師帶季軒楷去姜寅芳搶救的手術(shù)室等著，老陳不放心，還特意囑咐葉老師要時刻盯好季軒楷，別讓他做出傻事。

    但老陳明顯多慮，季軒楷坐在手術(shù)室門前，與其他焦頭爛額的病人家屬不一樣，他等在手術(shù)室門前甚至能從書包里拿出習(xí)題冊刷題，冷靜到可以稱之為冷漠，讓陪伴的老師都覺得可怕。

    紀(jì)穎然排到號的時候隨便糊弄兩句，還好醫(yī)生沒有執(zhí)意安排她做血檢，最后給開一些腸胃藥，讓她以后注意飲食、不要亂吃東西。

    出了診室，紀(jì)穎然還在考慮要不要留在醫(yī)院，卻見季軒楷在另一個老師陪同下找到老陳。

    姜寅芳搶救過來，但情況不大好，今晚還得在icu觀察一晚，季軒楷想回家收拾衣服過來陪床。老陳聞言，決定把兩個小孩都先送回家。

    車子在巷子前停下，紀(jì)穎然走下車，還得裝虛弱，同老師道謝揮手。季軒楷眼眸深深，盯著紀(jì)穎然那張小臉沉默片刻也下了車。

    “你倆都住這一帶？”老陳好奇。

    季軒楷沒回話，側(cè)臉低下頭看她。紀(jì)穎然一臉懵懂，“??？不知道呀，好巧?！?/br>
    “是挺巧?！彼穆曇舻统粒o(jì)穎然卻覺得后背酥麻，腳底寒氣直沖上來。

    “你送送人家女孩子?！崩详惪囱凼直?，“我停到前頭等你?！?/br>
    “老師謝謝您。”季軒楷的臉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緒，“不麻煩您等我，我待會打車過去。您先忙吧。”

    老陳舔舔干燥的嘴唇，猶豫了一陣，再低頭看眼手表?！澳悄懵飞闲⌒狞c，到醫(yī)院記得給我打電話。明天的課我?guī)湍阏埣伲袝r間我去看你?！?/br>
    “好。謝謝老師，路上小心?！?/br>
    老陳的車子駛離巷口，季軒楷攙著她走出一段路，狀似無意地說道：“你想演到什么時候？”

    紀(jì)穎然發(fā)現(xiàn)自己暴露，也不同他裝樣，背脊挺直不好意思地笑，“哎呀被你發(fā)現(xiàn)啦。我就是心煩想逃課，但……你還好嗎？”

    他松開手，與她拉開距離，“嗯。你走吧。”

    紀(jì)穎然擰了擰袖子，抬步跟在他身后，像個小尾巴。

    季軒楷停步，身后的小尾巴也停下。他沒回頭，紀(jì)穎然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別跟著我?！?/br>
    小尾巴依舊緊隨其后，季軒楷的家住在老城區(qū)，有條路是專門讓車子通行的，但他特意挑了車子不能進入的巷口，就是不想老陳再送他。他壓根就沒打算再去醫(yī)院，那里到處都是消毒水和頹敗的氣息，他不喜歡。

    至于那個稀奇古怪的小尾巴，他給過她機會。紀(jì)穎然跟在他身后上樓，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很歡實，有些刺激更多是緊張，她馬上就要觸及他隱藏的秘密。有機會揭開這個少年身上的層層迷霧嗎？

    鑰匙串在季軒楷手上發(fā)出碰撞響聲，他打開門，最后一次提醒她，“走。不然……你會后悔的?！?/br>
    紀(jì)穎然深呼吸，一口氣跑上前拉住緩緩閉合的門，邁開步子踏了進去。

    ……

    季軒楷的家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陰森狹小，相反整理得十分整潔干凈。但她不意外，因為他從不會讓自己的生活變得一團亂。

    不大的空間擺放整齊家具，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真正陰森的反倒是客廳中站著的高挑少年。

    “你不是要收拾衣服嗎？”紀(jì)穎然順手帶上門。

    季軒楷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可樂啟開，“借口而已。”

    “為什么？”

    “她今晚就會死。”

    季軒楷看過來，視線冰冷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情況很嚴(yán)重嗎？”

    可樂他一口沒喝，隨手放在桌上，抬眼看她，“因為是我動的手腳。”

    “我提醒過她，但昨晚下雨，她又急著和那男的鬼混……這是她自找的?！?/br>
    “紀(jì)穎然，你一直自稱是我未來的妻子。那你知道我是個殺人犯嗎？”

    ————————

    完蛋我覺得十章寫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