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白色長(zhǎng)袍的青年踏進(jìn)殿內(nèi)，侍候一旁的婢女沒忍住多看了幾眼，目光觸及那溫潤如玉的面容，不禁眼神一燙低下頭。

    芳年拂身行禮：“殿下。”

    昭貴妃起身，眸光柔和，似有淚光點(diǎn)點(diǎn)：“祁兒，你終于來看本宮了。”

    “兒臣給母妃請(qǐng)安。”傅云祁微微皺眉，到底不忍心，“您不必如此?！?/br>
    昭貴妃傷心地看著他，用帕子掖了掖眼角，強(qiáng)顏歡笑：“祁兒可是有什么事兒要和母妃說？”

    傅云祁點(diǎn)頭，見昭貴妃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心下不免添了幾分愧疚，“母妃……”

    “母妃日后無什么事，就不要找阿楹了。”

    果然如此。

    昭貴妃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是震驚被傷透了心的表情，她搖搖欲墜，芳年連忙扶住她，昭貴妃看著兒子，簌簌落淚，“祁兒，你怎么能……”

    芳年為主子打抱不平，“殿下從哪里聽來的胡話？今日娘娘不過是恰好看見白姑娘，聽說她是去碧洛軒，還讓奴婢給送去了不少上等補(bǔ)品。娘娘是殿下生母，便是旁人說什么，殿下也不能懷疑娘娘待殿下之心啊?！?/br>
    傅云祁動(dòng)了動(dòng)唇，淡淡道：“若是兒臣誤會(huì)了母妃，兒臣在這里給母妃賠不是。但不管怎么樣，兒臣還是希望母妃與阿楹保持距離。”

    傅云祁眼神中的哀傷刺痛昭貴妃的心，“我和阿楹，此生再無可能，母妃不用將她放在眼里，便是平日見到，也可不必理會(huì)?！?/br>
    所以，別去打擾她，別去傷害她。

    昭貴妃淚水漣漣，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像是受了天大的打擊，臉色煞白，“本宮在你心里，就是那種人嗎？”

    傅云祁靜靜地看著她，不答反問：“母妃覺得呢？”

    昭貴妃閉了閉眼，滿臉的淚，“本宮知道了?！?/br>
    芳年看不下去，“娘娘所作所為，不都是為了殿下嗎？”

    “我不需要?！备翟破钣种貜?fù)了一遍，“我不需要的東西，母妃為什么要給我？”

    想到烙印在心頭的那個(gè)名字，傅云祁眼中布滿紅血絲，幾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母妃真的是為了我嗎？”

    不是為了安國公府，不是為了你自己？

    真的只是為了他？

    昭貴妃捂住胸口，身子搖搖欲墜，她目光傷心，“祁兒！”

    傅云祁輕輕道：“我知道的?！?/br>
    他垂下眼眸，遮住眼底一閃而過的淚光，向昭貴妃行了大禮：“兒臣告退?！?/br>
    “芳年，芳年……”昭貴妃緊緊抓著芳年的手腕，看著傅云祁越來越遠(yuǎn)了背影，她氣的發(fā)抖，“他竟然為了個(gè)白楹來警告本宮，他竟然為了白楹來警告本宮！”

    芳年忍痛勸慰道：“殿下只是一時(shí)糊涂，娘娘放心，等殿下成了親，來日繼承大統(tǒng)，定能明白娘娘的苦心?！?/br>
    昭貴妃咬牙切齒：“不，你不懂！只要一日得不到白楹，他就一日放不下……得不到的才彌足珍貴。”

    沒人比她更清楚這點(diǎn)。

    男人骨子里的劣性，永遠(yuǎn)是得到后棄之如敝屐。

    她于皇帝是這樣，芳華于皇帝，又能好到哪里去？

    昭貴妃眼中浮現(xiàn)一抹狠色，“若非這么多年本宮苦心謀劃，他又如何能有今日？”

    “本宮做這么多，還不是為了他！安國公府是他的母族，是他的靠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不幫襯自己的母族，難道還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外祖自己的表兄一個(gè)個(gè)去死嗎？！”

    “娘娘，娘娘息怒……殿下還不懂事……”

    “不懂事？”昭貴妃冷笑一聲，“他與本宮離心至此，哪里是不懂事！”

    分明是翅膀硬了，不想再受她掌控。

    昭貴妃氣的胸口不斷起伏，她扶著桌案，恨恨道：“本宮若有第二個(gè)兒子，哪里還會(huì)為他做這么多！”

    芳年低頭不敢搭話，不知道是不是昭貴妃手上人命太多，哪怕皇帝從前那么寵愛，昭貴妃也只有傅云祁一個(gè)兒子。

    昭貴妃慢慢冷靜下來，“壽康宮和碧洛軒給本宮盯牢了，白楹若是敢壞本宮好事……”眼底浮現(xiàn)惡毒，“本宮會(huì)讓她后悔來到這個(gè)世上?！?/br>
    *

    白楹還不知道自己差點(diǎn)引發(fā)一場(chǎng)母子大戰(zhàn)，回到景玉宮，她把壽康宮的異常一一細(xì)說給靜太妃聽，“……若要做手腳，熏香怕是最好的工具，但我又覺得這么容易發(fā)現(xiàn)的破綻，一般人都不會(huì)往這上面下功夫。”

    靜太妃靜默片刻，道：“你想的是好的，先不要打草驚蛇，讓洛妃好生將養(yǎng)著，最好給人一副她雖被救回來，后半輩子卻也只能纏綿病榻的假象。”

    “這樣會(huì)不會(huì)太委屈洛妃娘娘？”

    “命重要還是委屈重要？”靜太妃道，“她心里想要報(bào)仇，這點(diǎn)委屈怎么說也得自己咽下去?！?/br>
    不然，報(bào)仇是這么好報(bào)的嗎？

    她能聯(lián)合傅南歧華貴人他們推翻李氏，是李氏愚蠢，膝下又沒有兒子。

    但昭貴妃可不是李氏那種自掘墳?zāi)沟拇镭洝?/br>
    連太后都在昭貴妃身上栽了跟頭，洛妃還想討到好？

    如果不是白楹，她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好說！

    不是有一個(gè)強(qiáng)大的娘家都能永遠(yuǎn)平安無事。如先皇后，誰能相信和秦氏大族媲美的北氏，會(huì)死在安國公的算計(jì)下？

    誰敢相信？！

    先皇后這樣一個(gè)才貌雙絕，溫柔寬容的人，出身遠(yuǎn)勝昭貴妃百倍，兒子一出生就被封為太子，不照樣還是被別人害死？

    甚至背上與人通女干的罪名，長(zhǎng)達(dá)二十多年，才洗清冤屈。

    靜太妃看著白楹，“我常教導(dǎo)你，不要自以為是，不要總覺得別人都是傻子只有你一個(gè)人聰明，以貌取人，無異于自掘墳?zāi)??！?/br>
    白楹道：“我記住的?！?/br>
    “記住就好?！膘o太妃道，“人這一輩子，最好是自己有本事，方能有立足之地。”

    靠爹娘，靠家族，靠朋友，哪有靠自己來的心安理得？

    其他都是虛的，唯有本事，學(xué)會(huì)了永遠(yuǎn)是自己的。

    白楹擔(dān)憂地看著靜太妃，后者還未察覺，一連說了好多。

    白楹在靜太妃身前蹲下，伏在她膝上，聲音悶悶的：“讓您勞心了?！?/br>
    靜太妃聲音慢慢輕下去，她望了那尊小佛像一眼，眼底情緒莫名，半晌沒說話。

    白楹小聲說：“您說的話，我都記在心里，做事一定三思而后行?！?/br>
    靜太妃摸了摸她的頭，如果能一直陪著她就好了。

    嘴上道：“你哪里有這么聽話?！?/br>
    不讓她和傅南歧在一起，她偏偏要在一起，怎么說怎么拆散都沒用。

    白楹訕訕一笑，除了這個(gè)她一般都很聽話的好不好。

    靜太妃道：“好了，你出宮去吧。洛妃哪里有華貴人看著，我一個(gè)老婆子，也沒人會(huì)對(duì)我下手，你照看好自己就行了?！?/br>
    白楹點(diǎn)點(diǎn)頭，又想起一件事：“之前您說的，安國公私底下與蠻族交易來往……”

    “放心吧，霍時(shí)，傅南歧他們既然都知道了，自然不會(huì)眼睜睜看著。”

    白楹放心了。

    靜太妃道：“這種事情，還輪不到你管。如果他們連這點(diǎn)事都處理不好，哪兒還有臉面求娶你？”

    白楹小臉一紅，“……哦?！?/br>
    靜太妃沒好氣，開始趕人：“知道就可以滾了，少在這兒礙我的眼。”

    要不是為了她，她的頭發(fā)也不至于這么快白。

    滾之前白楹還去小廚房順走了一盤山楂糕。

    一路吃到淮南王府，姚依依正準(zhǔn)備出門，看見白楹，忙高興道：“你從哪兒來？我怎么聞到了吃的香味？”

    白楹：“……你是狗鼻子嗎？”

    “好像是山楂糕！”

    白楹不情不愿把剩下兩塊山楂糕掏出來，姚依依吃的津津有味，末了擦擦嘴巴問：“還有嗎？”

    “沒了！”白楹看了眼她肚子，“你這是要出門??？”

    姚依依身邊服侍的婢女道：“世子妃想回一趟娘家?！?/br>
    “你這沒兩個(gè)月就要生了，還出去呢？”

    姚依依道：“我一個(gè)人在屋里頭悶得慌，想吃酸的，越酸越好，閑不住便想回姚國公府看看。不過你來了，我就不出去了，你陪我說說話，這幾天我老心慌……”

    白楹攙扶她一同往正堂走。

    “心慌？什么毛病，你是不是沒事東想西想凈想些沒用的？”

    “也沒有……你干嘛拿這種眼神看我！我說沒有就沒有！”

    白楹無語：“叫你不要東想西想，對(duì)自己不好對(duì)孩子也不好?！?/br>
    姚依依心虛氣短：“……知道知道了。”

    但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白楹岔開話題，笑道：“我準(zhǔn)備和娘親他們坦白啦。”

    姚依依一時(shí)沒轉(zhuǎn)過彎兒來，“什么坦白？”

    看著白楹笑盈盈的模樣，姚依依“啊”了一聲，瞪大眼睛：“你和那誰的事情……”

    “什么那誰，他有名字的好不好？”白楹摸了摸姚依依肚子，“這是我家小寶貝的姑父呀。”

    姚依依想到傅南歧的年紀(jì)，頓時(shí)壓力山大：“你家小寶貝不會(huì)想要這個(gè)姑父的……”

    她也不想要這種妹夫好嗎！

    白楹不樂意了：“你不要帶壞寶寶，給寶寶說一些他的壞話。”

    “我哪里有說了……”姚依依心虛地移開目光，“再說了，孩子都沒出生，能聽懂什……啊！”

    白楹還沒來得及收回手，就感受到掌心地方被踢了一下，姚依依的呆滯的表情讓她更是笑得樂不可支：“再說寶寶聽不懂，信不信它踹你？”

    話剛說完，姚依依就瞪了過來！

    就在剛剛，肚子里這個(gè)又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