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局？”十幾年前陳聰還沒參加工作, 但他下意識地想到了一個名字，張口就問：“那個李局是不是叫李世川？”

    這個李局的確就是時任江滬市靜和分局局長的李世川。但陳聰通過查閱系統(tǒng)內(nèi)部的資料很快就了解到，他并不是病退的而是辭職，辭職的理由也非常蹊蹺，他是由于精神疾病而辭職的。

    精神病？又是精神病！

    陳聰繼續(xù)追查了李世川當時的病歷資料，發(fā)現(xiàn)他的病也是在康仁由幾位權(quán)威專家確診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十幾年，當時的三位專家有兩名都已經(jīng)因故去世了，而還在世間的一位也在幾年前隨兒子一起移民去了美國。

    而更讓陳聰感到不尋常的是，在重新梳理他熟知的這幾個捐款人的個人資料及社會關(guān)系時，他發(fā)現(xiàn)在福利院長大的陳峰是由于得到了一名叫做陳添貴的好心人的資助才得以上完了大學。而陳添貴此前在康仁的前身珍美工作過。

    所有一切都似乎正圍著康仁打轉(zhuǎn)，簡直像鬼打墻了一般，隨便那根線頭扯出來，往下查查都會查出和康仁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但不管怎么樣，一個已經(jīng)瘋了十幾年的李世川，一個從前在系統(tǒng)內(nèi)部上班，拿著固定工資的公安局局長是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財力來做捐贈的。

    因此當務之急是找到李世川，問清楚一切的緣由！

    可陳聰卻沒想到，要找到一個曾經(jīng)在系統(tǒng)中做到分局一把手的李世川竟然如此困難！

    資料顯示他曾短暫地在康仁住過一段時間，但此后轉(zhuǎn)院去了別處，可具體到底轉(zhuǎn)去了哪里，卻沒有任何人知道。

    一個大活人竟然就這么憑空消失了！這么多年也沒有任何人察覺！這簡直太荒謬了！

    問起李世川，他以前的老同事、朋友都非常清楚地記得那年他突然發(fā)病的事。那太突然也太悲慘了了！因此大家都對此事記憶深刻。

    聽說他的家人一夜之間因為食物中毒都死光了。他承受不住打擊才發(fā)了瘋了。幸好身邊一直有位摯友再照料著，才不至于太過狼狽。他的辭職手續(xù)也是有那位體貼的朋友一手cao辦的。

    “那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姓慕，具體叫什么我忘了。”

    陳聰又立馬去調(diào)了當時李世川的辭職報告，代辦人一欄端正地寫著一行雋秀的小字：慕鳴盛。

    慕鳴盛？陳聰皺著眉回憶這個名字好像很耳熟，總覺得在哪里聽到過。

    “這好像是沈隊爸爸的朋友?！迸闼黄鸢玖藗€通宵的潘小竹兩眼無神，她的眼袋快要掛到臉頰上來了：“他倆和之前那個案子的被害人陳峰以前是同個大學的，還并稱三劍客呢?！?/br>
    是了！就是他！陳聰?shù)谋砬槊黠@冷了下來，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說不上哪里不好，或許是因為查來查去都在原地打轉(zhuǎn)的緣故，慕鳴盛的出現(xiàn)讓他覺得事情有了一點新的進展，他認為這個慕鳴盛并不簡單，并且懷疑李世川的人間蒸發(fā)或許和這個過分熱心的“好朋友”有關(guān)。

    而遠在美國的慕鳴盛此刻神情冰冷，他捏著一份匿名來信，用平直的語氣對助手說：“我要回一趟國?！?/br>
    “慕先生，這個時機不太合適……”

    他強硬地打斷了他：“我說，我要回一趟國，你馬上去安排。”

    這封匿名來信，和他上一次接到的來自陳峰郵箱的信件一樣，用的都是故弄玄虛的口吻。但不同的是，這封信里有兩張照片，一張是李世川坐在輪椅上的照片，而另一張照片里只有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那個一直試圖跟他作對的神秘人，在這封信中這樣寫道：“應該消失的人遲早會徹底消失。不用為他擔心，但愿他能為你守住全部的秘密。”

    他沒有使用電子郵件，而是將信直接送到了他位于紐約市中心的住所門口。而更該死的是，所有的攝像頭都在那前后集體失靈，就連附近便利店的cctv（指監(jiān)控）也不例外！

    于此同時，康仁精神病院的院長萬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因為，那位比他性命還要重要的病人，突然人間蒸發(fā)了！

    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一名在平時表現(xiàn)良好的護工。這是一名資歷尚淺的新員工，才剛來了一個多月，名叫李環(huán)明。

    李世川的病房除了三名有特殊授權(quán)的護士外，就連院長沒有準許也不得入內(nèi)。

    萬浩摸著剛剛結(jié)痂的額頭，想起慕鳴盛在臨走前因為李世川胸前別了個可能傷到他的胸針就大發(fā)雷霆的場景，不由嚇得一身冷汗。

    當然這身汗也不僅僅是因為李世川的失蹤，更是因為李世川房間的桌上還擺著一只電磁爐。

    電磁爐上是一口還汩汩冒著熱氣的火鍋，里頭正煮著一鍋rou湯。

    濃重的腐臭味，伴隨著熟rou的噴香，兩股截然相反的氣息矛盾地交融在一起，哪怕隔著口罩也足夠讓剛剛進屋的院長萬浩作嘔。

    三個護士都面無人色地躲得遠遠。

    萬浩皺著眉湊上前一看，不由“啊——”地一聲。他發(fā)現(xiàn)鍋子里煮著的竟然是一顆完整的人頭！

    油膩膩的湯汁里浮著一層黑色的頭發(fā)，發(fā)絲在湯水里上下起伏翻滾，而頭上的rou都被煮爛了rou醬般地糊在顱骨上，兩顆凸起的眼珠翻在rou紅色的眼眶外，深黑色的瞳孔像兩顆巨大的爛葡萄！

    康仁的院長萬浩被這一幕嚇得屁滾尿流，他兩眼向上翻了多次也沒能暈過去，最終腿軟地跌坐在地上，對杵在他身后嚇成了泥塑的護士吼：“快、快去報警！”

    警當然是不能報的。慕鳴盛的幾個心腹立馬控制住了情緒崩潰的萬浩。

    萬浩在兩個耳光里恢復了一點理智。他嘴邊還掛著血，舌頭也打結(jié)，磕磕巴巴地問：“現(xiàn)在、現(xiàn)在怎么辦？”

    一個跟了慕鳴盛超過十年的下屬冷冷道：“慕先生已經(jīng)在回來的飛機上了，如果不在他回來之前把人找回來，我們都得死。”

    萬浩幾乎要口吐白沫，他掐著自己的虎口抖得像個帕金森病人，用盡全力來強迫自己鎮(zhèn)定。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了才得以說完一整句話：“這個一定是有預謀的！昨天晚上我收到過一份東西！綁架了李先生的和給我送那玩意兒的，應該是同一個人！李環(huán)明！綁架他的一定是李環(huán)明！”

    第171章

    萬浩年輕時就一直保持著買彩票的習慣。他其實并不缺錢, 也不是日思夜想想要一夜暴富。但買完彩票后那種未知的新鮮感讓他欲罷不能。

    后來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浪潮的興起, 萬浩又迷上了在暗網(wǎng)上購買盲盒，那是種比賭博更令人快樂的新鮮體驗！

    和之前被警方連根拔起的十三門徒不一樣，萬浩常用的“地下室”是暗網(wǎng)中更為小眾的網(wǎng)站。盡管這家名為“地下室”的網(wǎng)站其注冊會員不滿5000人, 但年流水也早已突破了兩億美金。

    而康仁則是這家虛擬“地下室”的大本營。

    “地下室”最初是靠人口販賣迅速招攬了一波粘度極高的忠誠客戶，而康仁則是它最為“靠譜”的獨家供應商。

    在歐洲有個叫做“黑死病”的組織, 專業(yè)從事綁架暗殺人口買賣, 幾乎無惡不作。而康仁的上一任院長還曾洋洋得意地將康仁喻作國產(chǎn)版的“黑死病”。

    康仁的確也擔得起這樣的“美名”。

    且比之黑死病，康仁背后的實際掌控者更懂得輿論控制，他巧妙地將康仁包裝得至善至美, 以至于沒有人會將其與任何污名做相關(guān)聯(lián)想。

    同理, 也沒有誰能想得到像萬浩這樣道貌岸然的、管理著上千人的一院之長，背地里竟喜歡在地下室購買“盲盒”。

    “盲盒”的玩法最早也是來源于海外, 一般售價在兩百到一萬美金甚至以上，由于暗網(wǎng)的加密技術(shù)，在收到包裹前, 買方永遠無法知道盲盒里究竟裝著什么。

    這種永遠無法預料到究竟能從暗網(wǎng)的盲盒里開出什么的刺激感，讓萬浩著迷。

    他幾乎每個月都會買23個盲盒。

    除卻盲盒中最經(jīng)常出現(xiàn)槍和毒品外, 他還曾拆出過帶血的牙齒和用剪刀剪碎的兒童書包。而在收到那個包裹后不久，他發(fā)覺這個書包的主人“魯魯”出現(xiàn)在了轟動一時的繼父虐殺小女孩的新聞當中。——書包和牙齒都是小姑娘的遺物。兇手在作案后，出于某種扭曲畸形的心理把這些放在了暗網(wǎng)上高價售賣。

    而幾天前, 萬浩收到了人生中最令他忐忑不安的一個盲盒，在那個盲盒里裝著的是他自己熟睡時的照片。照片背后寫著一行小字：即便家有惡犬，也不可能永遠藏住秘密。

    而就在十五分鐘前, 萬浩才剛剛通過分析照片拍攝的角度、時間及地點分析出這些照片是某天下午，他在辦公室里午休時被拍下的。

    調(diào)取監(jiān)控后，在那個時間段在附近停留并有作案可能的只有那個新來沒多久的清潔工，李環(huán)明！

    可還沒等到他找李環(huán)明算賬，那間特殊病房的看護就火急火燎地撥通了內(nèi)線。

    那位曾被叮囑過“比你性命更重要”的病人，竟然憑空消失了！沒有旁人的幫助他不可能打開拿到從外反鎖的門，因此院方立刻召集安保和人事部一起排查當天離崗的員工。最終他們發(fā)現(xiàn)和李世川一起不見的一共有11名員工，其中只有李世川一個人的手機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

    加之萬浩本來就懷疑是李環(huán)明拍了他的照片，他更是立刻推斷出一定是李環(huán)明想要害死他！所以才會綁架了性命攸關(guān)的李世川！

    可李環(huán)明為什么要害他呢？他甚至不認識他?。?/br>
    慕鳴盛在第二天清早入了境，他一入境陳聰就立馬收到了消息。

    資料顯示慕鳴盛在國內(nèi)并沒有固定住所，而負責偵查的警員發(fā)現(xiàn)他這次的落腳點位于靜和區(qū)的一處洋房內(nèi)，屋主是李世川，房子購于十年前，在寸土寸金的舊租界，這處占地超過2畝的洋房十分惹眼。仔細觀察這棟洋房的周圍竟有近百個攝像頭，有許多還是無線 有線的雙保險，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受到線路攻擊，導致攝像頭失靈。

    慕鳴盛在進了屋子后，一直到天黑都沒出來。偵查的探員無法得知他在屋子里究竟干了些什么，轉(zhuǎn)而決定去鄰居家側(cè)面探聽一些情況。

    說是鄰居，其實離這套洋房也隔著條七八米的人行道。來應門的是位年輕的住客，面對“社區(qū)工作人員”關(guān)于鄰居的一系列問題，他一臉茫然。

    “我平時沒和他們交往過。”

    “您有見過隔壁房子的住戶嗎？”穿著社區(qū)工作服的文迪微笑著問。

    “沒見過。”

    “那你怎么說是他們？”

    “屋子里進進出出好多人，再說了，這么大的房子也不可能只住一個人啊，傭人什么的也都在‘他們’的范疇內(nèi)?！蹦贻p人抬起手撥了撥蓋到眼睛的頭發(fā)，疑惑地說：“不是啊，你們做住戶調(diào)查來問我干嗎？不是應該直接問他們嗎？”

    “敲過門了，但是對方?jīng)]應。”文迪歉然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們的這份調(diào)查表要的比較急，今天下班前一定要交的，所以只好厚著臉皮來麻煩你了。”

    年輕人直勾勾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問：“是喬抑嵐讓你來的？”

    喬抑嵐？誰啊？

    文迪一頭霧水地搖頭：“不是啊，我是社區(qū)的，是來負責調(diào)查的呀。主要是上頭要我們清查群租房，哎，其實我們私下也都在偷偷抱怨，這樣的地界根本不需要查嘛！誰會在這里搞群租??！”

    年輕人“哦”地一聲，想了想又說：“隔壁住的應該是個大佬?！?/br>
    文迪賠笑：“那當然了，住得起這樣房子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彼ба?，又特別狗腿地加了一句：“您也是大佬??！”

    年輕人笑了：“我不是。我只是借住在這里幫人家看房子而已?！彼舯诘难蠓刻Я颂掳停骸案舯谀羌业闹魅舜蟾盘貏e惜命，進進出出至少有六個或以上的保鏢隨行。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亞洲首富，隨時隨地都有人會來搶劫他。”

    此話一出，在場的都笑了。

    一旁幫文迪提公文包的潘小竹覺得說話的年輕人特別眼熟，直到了解完情況回程的路上，她終于想起那是誰了，那是最近風頭挺盛的新晉導演張若文，不久前路星河還上過他的戲！

    “啊，應該要個簽名的?！迸诵≈駸o不遺憾。

    “喲，還想以權(quán)謀私啊，潘小竹？”

    “以權(quán)謀私？呸！別說的那么難聽好不好？不過說真的，我倒也想像沈隊一樣來個公費旅游啊！雖然去不成瑞士，但京城一日游也挺好的，你想想我都多久沒休過假了！”

    開車的蔣志淡淡地瞥來一眼：“還公費旅游，咱沈隊不公費醫(yī)療就不錯了?！?/br>
    文迪：……

    潘小竹：……

    蔣志一針見血，論受傷，沈聽簡直是專業(yè)的。

    他們從來沒見過為了完成任務，不把自己當血rou之軀的人，他們的隊長為了所扮演的角色能足夠逼真，扎刀子跟扎著玩兒似的。

    而正如潘小竹所說的那樣，沈聽和楚淮南并未真的出境。商務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飛了幾個小時，最終降落在京市。

    突然被叫醒的宋琪兒明顯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已經(jīng)做好了要飛十多個小時的準備，卻在睡著后不久被叫醒，說是飛機已經(jīng)落地。

    下機的時候小姑娘緊緊地拽著沈聽的衣角，看上去有點可憐兮兮。沈聽不想嚇著她，耐心地跟她解釋說飛機出現(xiàn)了小故障要檢修。

    “我看這個一時半會兒估計是好不了了?！?/br>
    宋琪兒剛睡醒，腦子亂糟糟地跟在沈聽后頭走。沈聽一邊走一邊囑咐她：“等下跟你楚哥哥的女同事先去酒店休息一下?！?/br>
    話音未落，就看到一個打扮極具親和力的女孩子在出口處超他們招手。

    沈聽見過她的照片，這是桃木行動的最高決策者國家刑事偵查局局長嚴啟明調(diào)撥來機場的女刑警。

    那女生眼睛圓而大，穿著青春靚麗的便服，看上去非常的可愛。宋琪兒看了她一眼，轉(zhuǎn)頭問沈聽：“那叔叔你們呢？”

    “我倆留下來監(jiān)工?！鄙蚵犞钢父糁ＡВh遠停在跑道的飛機，又指指站在一旁、手上還拿著宋琪兒背包的楚淮南，“商務機很貴的，我們不在場盯著，萬一弄壞了，你楚哥哥會心疼的?！?/br>
    能讓楚淮南心疼的人或者物件，在場只有一個，卻顯然不是那架萊格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