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倒不反對(duì)?！遍Z玉亮眼神示意他別再冷嘲熱諷，只看向在座問：“撇開門第出身不談，張斷丞學(xué)問人品都莊重，磨一磨還是能當(dāng)此職的。諸位意下如何？”

    方明玨聽他表意，便暫且不說話了。另側(cè)工部與蔣老又慣常沒什么主見，都看向裴鈞。

    裴鈞在眾人目下沉思一時(shí)，淡淡道：“張三人倒不壞，此事，試試也無妨。”

    方明玨抱臂道：“你可要想好。張家的人信不信得，你心里最該有數(shù)?！?/br>
    “我信的自然不是張三。我信的是晉王爺?！迸徕x低眉尋思一二，將目光投向姜越，接著把戲演下去，“既為盟友，此番也算咱們二度與晉王爺示誠，惟愿晉王爺謹(jǐn)記盟約，與咱們往來互利，千萬別卸磨殺驢。至于張三年資不足一事，倒也不難解決——不過是要趕他出京立個(gè)大功罷了。臣手里……還正有個(gè)好去處，能供他一展抱負(fù)?！?/br>
    “何處？”姜越問。

    裴鈞讓錢海清從隔壁替他拿來了紙筆，提腕寫下了兩個(gè)名字與幾處地址，遞給姜越：

    “這是兩個(gè)販子，常在京郊五縣游走賣鹽，身上揣的官批鹽引卻是假的。原是小事兒，可年前京兆拿了他二人，并未細(xì)查，我看過文書，卻見其進(jìn)貨無賬，便料定只是替人跑腿，必有上層，眼看是牽連私鹽大案。未免抖出來讓蔡家搶占鹽田牟利，臣就先將人放了，不時(shí)派人盯著二販行蹤，本還待閑下來自己去拿下這鹽田的……”

    說到這兒，他忽而只覺前后不過數(shù)月，自己心境竟已全然不同，不免嘆了口氣：“罷了，如今便當(dāng)是給后生鋪路了，也不冤枉。”

    姜越讀過字條，抬眼看他：“這是你瞧出來的案子，扔給張三只是叫他查下去罷了，就算成了，又如何能說是他的功勞？”

    “王爺怎么能這么說？案子是臣給的，可查不查得清卻還看張三自個(gè)兒的本事?！迸徕x公正道，“只是，臣有兩個(gè)條件?！?/br>
    他把一旁錢海清拽到姜越跟前兒，拍了拍錢海清后背，叫他站直了，這才接著道：“第一，錢生得一起去。”

    錢海清嘴一張：“??？”

    姜越微訝一時(shí)，待想通了，搖著頭苦笑：“看來裴大人也是愛徒心切……錢生還未入班，竟就當(dāng)先替他排上沾功名的路子了?！?/br>
    裴鈞卻笑眼看向他道：“王爺謬贊了。錢生入班，再遲也就是殿試后的事兒，不遠(yuǎn)了。再者說到沾功名……王爺卻也多慮了。畢竟這案子，臣原本是要交給錢生自個(gè)兒去辦的?！?/br>
    裴鈞這話聽來雖謙虛，可換言之，卻是說張三堂堂狀元、一朝斷丞，竟是沾了沒入班的錢海清的光，才有了這大案可查。

    姜越微微抬眉，聽言神色高深起來：“這么說，孤還該謝過裴大人了？”

    “王爺客氣，客氣?！迸徕x不敢像從前那樣同姜越狠命抬杠了，見好就收道：“適時(shí)怕還要小阿三多多提點(diǎn)錢生才是，這該是臣要先謝過王爺?！?/br>
    姜越的面色這才稍稍緩和，不再與裴鈞計(jì)較，可此時(shí)正要再細(xì)問此案，卻聽外頭有下人來報(bào)了一聲，說是晉王府來了人，要尋姜越回去。

    “許是李存志一案的證據(jù)到了。”姜越頗為篤定，“李存志把證據(jù)藏在京兆附近，蕭臨前日派人快馬去取，也該是今日到?！闭f著作想片刻，他忽而站起身來，“那孤便要先告辭了，待與蕭臨看過證據(jù)，再回頭來與裴大人相商?！?/br>
    一桌人見他起身，也都站起來。裴鈞知道此時(shí)不該留姜越，只好先一步道：“那你們先說著，我送送王爺。”

    二人再度一前一后走到廊上，裴鈞看向姜越筆挺的后背，心里竟?fàn)科鹨唤z不舍，沒走兩步就低聲一嘆：“你又要走了?！?/br>
    姜越聞言脊背一動(dòng)，回身還未說話，聽裴鈞已在他身邊又道：“姜越，你什么時(shí)候才能不走？”

    第69章其罪四十八·諱隱（二）

    這一問言淺意深，似疑似嘆，實(shí)則并不如何著意勾人，可姜越聽來卻些許怔然。

    他看向裴鈞片刻，沒在意去回答這話，反倒另起一問道：“后日就是早朝，我料你那時(shí)會(huì)提出辭官。辭官之后，你如何打算？”

    裴鈞道：“辭了官這宅子不知還留不留得下，留不下我就沒地兒住了，怕是得先搬家罷。說不定要流落街頭了?！?/br>
    姜越本是正經(jīng)問他打算，豈知他卻開起玩笑，不禁一時(shí)微惱，可又不忍打斷，便干脆邊走邊順著他問：“那你可有想好去處？”

    裴鈞搖著身子走在他身邊，頭一點(diǎn)。

    姜越問：“你住哪兒？”

    裴鈞佯作深思：“你府上的謀士……都住哪兒？”

    姜越一頓，扭頭看他：“你要來我府上做謀士？”

    裴鈞道：“我只是問他們住哪兒?！闭f著偏頭看姜越道：“我也挺想住那兒的?！?/br>
    姜越府上的謀士，自然是住姜越府上。姜越反應(yīng)了一下，才覺出裴鈞這話是拐著彎兒說要跟他住，一時(shí)頰上發(fā)熱，便負(fù)手快走兩步：“不準(zhǔn)?！?/br>
    裴鈞長腿一邁把他拉住，忍笑：“哎哎，說清楚說清楚，你是不準(zhǔn)我給你做謀士，還是不準(zhǔn)我去你府上?。俊?/br>
    姜越條理清明道：“你官至正二品少傅，豈會(huì)不曾置業(yè)？何至要與我府上謀士爭一席之地？這太不成體統(tǒng)。我聽說梅家在京兆一界，有一半兒的地都是替你置的，光是莊子都有三處，你又豈會(huì)沒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