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大師，你能不能看見我啊？”姜寧在他耳邊使勁嚎。

    “滾你個臭要飯的，我自己都快餓死了。”探出腦袋的男人兇神惡煞。

    大師面色不變，換了下一家。

    姜寧跟著他從街頭走到街尾，也沒見這人有絲毫看見她的跡象。

    難不成是個假和尚？姜寧退后幾步，摸著下巴觀察幾下，她猛地起步撞向大師的袈裟。

    大師一般都有金光護(hù)體，她撞一撞就知道了。

    “呲溜”一下，她從大師的背部進(jìn)入，穿透他的身體后，從他的前胸走出來。

    沒用嗎？她不信邪，雙手握拳放在腰身加速跑，再次順暢地從大師身體里溜出來。

    來回試了幾次后，姜寧一臉黑線放棄了。

    她拔腳去追引路鳥，還好還好，它好像也飛累了，速度慢下來，被她追上了。

    接下來十幾天都是在比較熱鬧的都城上方，引路鳥好像在有意地避開人，害得姜寧也只敢飄在屋頂上。話說這鳥也挺厲害的，這將近二十來天，她就沒見它喝水吃飯休息過。

    “啪”——路過天橋時，有一說書人用一醒木拍案，周圍的聽客頓時斂氣屏息。

    只聽那說書人語調(diào)抑揚(yáng)頓挫，“那顧公子直接殺進(jìn)葉家，問那守門的家仆交還姜姑娘。家仆語氣甚是囂張，只言那姑娘已被他家公子納入房中，只待生下小公子便可成為他葉家的人上人！”

    “顧公子大怒，祭出寶劍一劍取了那家仆的頭顱。葉家全體護(hù)衛(wèi)出動，動刀的動刀、耍槍的耍槍、還有埋伏在墻頭準(zhǔn)備暗中給他冷箭的。但是眾位看官，你們猜怎么著？”

    “怎么著？那顧小兒還能長了三頭六臂不成？這么多人難不成對付不了他？”

    說書人呵呵一笑，“刀光劍影中，那顧公子十步殺一人，劍使地那叫一個出神入化，幾乎是兵不血刃地就將這些護(hù)衛(wèi)統(tǒng)統(tǒng)殺了。待他闖入葉家內(nèi)宅，一間間找過去時，等待他的只有姜姑娘的冰冷尸體。原是那小娘子不堪受辱，尋了一根繩自盡了。”

    底下人唏噓一片，說書人語調(diào)一轉(zhuǎn)，換上悲痛哀傷又憤怒的表情繼續(xù)道：“那顧公子見到心上人冰冷的尸體，當(dāng)場雙目泣血，拿了劍沖出去見人就殺，從后院殺到前院、從主人殺到家仆、老人、孩子、婦女就連那畜牲也是一個沒放過啊！聽那些鄰居說，葉家的慘叫聲足足響了一晚！”

    “那顧公子殺完了人，一夜白頭，等到第二天抱著尸體從前門走了。周圍的人沒一個敢攔他?！?/br>
    “后來進(jìn)去查探的人看見葉家二百三十口人的尸體都被扒了皮堆在大堂里、院子里。那血足足三尺厚，漫到腰，外人都是游進(jìn)去的！官府的人去了也沒辦法，只能先打開大門放血，放了足足三天??！”

    胡扯，三天的血，那得流多少？

    姜寧也只是順路聽一嘴兒，她放輕“鬼魂”，飄上天橋。

    “后來那顧公子的身份被人識破，原來他竟是大名鼎鼎的魔尊！”

    姜寧一個趔趄，趴在天橋上不可思議地?fù)蠐隙洹?/br>
    “那魔尊不知怎的，化成普通人跟隨一支隊(duì)伍準(zhǔn)備潛入修真界。沒想到啊，他出魔域時什么都沒帶，回去時卻帶了一具尸體。據(jù)說他從此閉門不出，就連那些仙人去挑釁都不理睬……”

    這是營銷號吧，要不是他們聽不到她講話，她真想沖下去好好給他們辟謠。

    姜寧對于她和顧云舒的“風(fēng)花雪月”不是太想了解，也就沒再理。跟著引路鳥又飛了幾十天，穿過各種阻礙后，她到了傳說中的西境。

    大陸大體分為四塊，凡人集中在東邊和南邊，修真界在看不見的北邊，那里地大物博，資源包羅萬象、琳瑯滿目，高階靈植靈獸滿地都是。

    妖界近年來式微，集中在東邊，甚至有些妖和人已經(jīng)能夠和平相處。

    魔域獨(dú)占西境這一大片板塊，入口處終年被大霧包圍，據(jù)說霧中有怪物當(dāng)門神，幾千幾萬年來修真界的人都沒能打破。

    遠(yuǎn)遠(yuǎn)望去，一片廣袤無垠，上方的大霧濃郁得仿佛能滴水，藏在霧里的魔域像沉睡中的怪獸，似乎隨時能從夢中醒來給闖入者一爪子。

    引路鳥啾啾啾，撲棱著翅膀猶猶豫豫，顯然，它被其中的東西震懾了。它不進(jìn)去，姜寧也不敢，就這樣在外圍繞了一大圈，她看到了一個略眼熟的背影。

    那是……那天的說書人？

    只見胖乎乎的說書人懷里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他探頭探腦地觀察四周，確定周圍沒人后一頭扎進(jìn)了霧里。

    說書人是魔域的魔修嗎？他為什么要在世俗界講魔尊和她的故事？一定有什么目的。姜寧也不管引路鳥看不見她，沖它招招手后跟著說書人的背影小心地在霧里行走。

    第3章

    穿梭在能見度極低的大霧里，周圍是漂浮的塵沙，這就像是一座沙和霧構(gòu)成的防御堡壘。

    說書人明顯不是第一次來了，他輕車熟路地避開霧里的屏障物，兩只腿走得飛快。姜寧牢牢地跟著他，大約飄了一個時辰，日光陡然暗了許多，前方昏黃一片。

    白茫茫的霧氣里，腳下棕色的大地上佇立著巨大古怪的猴頭蠟燭。它們臉上被涂得花花綠綠，張著巨大的嘴巴。昏暗的光線從嘴巴傾瀉而出，指引前方的道路。

    一人一鬼跟著猴頭蠟燭的擺向走，又過了幾個時辰，姜寧面前豁然開朗，籠著魔域的面紗被揭開。蒼穹茫茫、烏云翻滾，遠(yuǎn)處巨大的黑色山脈化為一點(diǎn)消失在天際。

    一面巨大的黑色城墻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城墻高聳入云，橫向延伸。目之所及，地上俱是鑲嵌著堅(jiān)硬的磚頭與鋒利的鐵塊，以此來阻擋霧里可能出現(xiàn)的不明怪物的攻擊。

    城墻里市井繁華、車水馬龍。攤販叫賣、小兒啼哭、女人討價、還有男人打架等各色各樣象征著人和生氣的聲音透過城墻遙遙地傳來。

    姜寧飄得很高，但還是沒能翻過城墻。她伸手摸了摸，一片光滑，好像是鐵皮。

    用鐵來當(dāng)防御城墻？

    姜寧收回手，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點(diǎn)有趣的事。

    那說書人站在高高的城墻下，曲起手指敲了幾下，三長兩短，說：“正道小兒該死，魔尊威武！”

    片刻，城墻下的小門打開，說書人笑意盈盈地進(jìn)去。

    姜寧略屏氣，她倒是想直接穿過這城墻，但又怕里面萬一有什么陣法把她困在墻里就不好了。沒怎么猶豫，她跟在說書人后面從小門進(jìn)去。

    甫一進(jìn)入，剛才還聽不分明的聲音鋪天蓋地地朝她涌去。

    她睜圓了兒一雙杏眼，稀奇地盯著面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成衣鋪、花行、酒館、居然還有在路中央賣身葬父的，像極了人類生活的街道。

    魔域的魔修們，還挺接地氣的。

    唯一與世俗界不同的是街頭站立著兩個灰色的巨大傀儡，它們高高在上，俯瞰地面。

    鐵制的嘴巴與下顎因?yàn)槟甏眠h(yuǎn)、關(guān)節(jié)不太靈活有幾分分離，兩只手倒是做得精心，各拿著一把幾十米的大刀，看起來有幾分怪異。

    姜寧有些害怕它們碩大的眼珠，總感覺會看穿她的鬼身。

    她從街頭往里走，一個帶單片眼鏡、背著破布書框的年輕男子突然摔到她面前。他摔得有些慘，是直接從空中掉下來的，好在他佩戴著簡易的護(hù)膝，避免了膝蓋直接甩在地上。

    “小李，你行不行啊，飛行器研究那么久也沒見你成功啊?！睔⒇i的大叔剁下一只豬腿，頭都不抬地說。

    飛行器？姜寧覺得有些魔幻，她這是又穿越了？

    年輕人從地上站起來，揭開書框上蓋著的白布，各種金色、棕色、紅色的齒輪錯綜復(fù)雜地排在一起，構(gòu)成一個個精密的小儀器，小儀器推著一旁灰色小瓶的開關(guān)。

    那灰色小瓶連著一根導(dǎo)管，導(dǎo)管盡頭是兩個類似于噴射器的裝置，剛剛年輕人就是踩在噴射器上上天的。但是技術(shù)沒成熟，他又摔了下來。

    “我一定要研究出這項(xiàng)技術(shù)，去魔都申請專利！”確認(rèn)飛行器沒壞后，年輕人斗志洋洋地拍拍屁股，為自己加油。

    隨著他走過這條街，家家戶戶幫忙的魔偶露面，它們穿鐵皮、眼睛黃通通的閃著光，齒輪轉(zhuǎn)動的咔資聲、滴答聲也絡(luò)繹不絕……

    這里好像古風(fēng)朋克，難不成有穿越前輩指點(diǎn)？畢竟她穿過世俗界的時候，那邊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古代生活。

    說書人乘上魔偶拉的馬車疾馳而去，一路左拐右拐，繞過當(dāng)街比拼誰更靈活的的魔偶、繞過刀劍亂飛的魔修比武，終于在靠近魔都的入口處停下。他被領(lǐng)進(jìn)一家書館，穿過九曲回廊之后，終于見到了書館的主人。

    姜寧跟在他身后，興致勃勃地盯著兩人。書館主人年級很大，是位胡子花白的老者。他放下煙斗敲了敲，說書人立即把包裹打開呈上去。

    是錢，真金白銀，裝滿了整個包裹。

    姜寧很失望，她還以為會是什么重要的東西。魔域的人怎么還想著賺錢？太奇怪了。

    “大人，”那說書人搓搓手，“這幾年魔尊的愛情故事已經(jīng)流傳頗廣，世俗界的人幾乎都耳熟能詳了，再怎么講，怎么印刷，這生意終歸是越來越難做了?！?/br>
    “咳咳，魔尊沒說停，我們就要一直講。最近城里的經(jīng)費(fèi)太少，我們能掙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交上去吧?！崩先似v道。

    姜寧：……

    顧云舒讓自己的屬下去世俗界講他的愛情故事來掙錢？

    怪不得外面?zhèn)鞯糜斜亲佑醒?，原來都是他自個兒編的。

    這是在消費(fèi)死者，消費(fèi)她啊。

    姜寧垂下腦袋，恨得牙癢癢。

    “大人，我有個提議。我們可以在魔尊的故事里加點(diǎn)別的人物啊。比如說一個俠女，見到魔尊后對他至死不渝，和姜姑娘起沖突，魔尊在兩個女人之間難以抉擇，于是選擇遁入空門……也可以再加入十幾個男性角色迷戀姜姑娘，魔尊沖冠一怒為紅顏，相約在江邊決戰(zhàn)。姜姑娘不愿擔(dān)下如此罪名，于是在他們決戰(zhàn)之夜，自盡于家中……”

    “咚”，老者拿煙斗敲說書人的腦袋，“上一個這么做的人墳頭草比你還高，你也想試試嗎？”

    “我就是想多掙點(diǎn)錢嘛?！?/br>
    ……

    姜寧漫無目的地飄蕩在魔都里，這里比外圍要高大上許多，熱鬧許多。

    在魔都的最中心，有一個巨大的高臺，高臺整體黑金色，底部建在裸露于地表的的樹根上。臺身被參天巨樹環(huán)繞，巨樹盤根錯節(jié)、遒勁挺拔，明明只是一棵樹，卻給人林海茫茫、林海無邊的錯覺。

    那里也是魔域唯一一片有綠植的地方。

    她復(fù)雜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猶豫要不要現(xiàn)在過去。

    “啾啾啾”，引路鳥突然出現(xiàn)，往高臺飛。姜寧緩慢地跟在后頭，速度慢的跟螞蟻一樣。

    周圍沒有一個人可以看見她，那顧云舒呢？他能看見自己嗎？

    高臺很高，她踩著巨大的樹葉助力，飄了很久才到達(dá)臺面上。

    猝不及防的，一個男人的背影出現(xiàn)在她視野。

    一根樹干橫在二人中間，北風(fēng)獵獵，葉稠蔭翠。姜寧透過樹枝，依稀看到高大的男人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他仿佛一尊雕塑，望著遠(yuǎn)方一動不動。

    下雪了。

    細(xì)細(xì)密密的雪粒自空中飄落，很快鋪滿高臺，也鋪滿男人的肩頭。他終于動了一下，卻只是抬頭，望向更高更遠(yuǎn)的天空。

    姜寧坐在高臺邊，伸手去接雪。

    雪花穿過她的掌心，落到地面。

    她收手，靠在邊上，目光透露幾分茫然迷離。

    一人一鬼分別在臺兩邊靜默。

    “簌簌”的腳步聲打破沉寂，一個女魔修踩過雪地，手里撐著一把紅傘。

    “魔尊，快開始了。”她站在男人身后為他撐傘。

    許久，男人輕聲道：“好”。

    姜寧從臺邊跳下，慢吞吞地走到顧云舒面前。

    年輕男子高大的身軀服帖地藏在黑色勁裝下，他面容俊美、膚色蒼白，黑色的眼眸顯露幾分疲態(tài)。

    “顧、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