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雯嘆口氣拍拍她肩：“親愛的，你等會看她們財報就知道了。他們已經(jīng)開始過冬了?！?/br>
    舒云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她打開電腦，目光卻像有自主意識般落在會議室的領(lǐng)導(dǎo)隔間里。

    里面梁遇臣正背對著她打電話，他身上的大衣已經(jīng)脫掉，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風(fēng)景，窗外天光明亮，將他裁成一道孤直的剪影。

    梁遇臣身形未動，無意間回頭，一霎對上會議圓桌邊，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睛。

    舒云臉騰地一下紅了，她飛快低頭藏在電腦后，心中懊惱，就不該偷看他的，又被抓個正著。

    她兩手捂住臉，也不知道這幾天是怎么了，好像從酒吧那晚，他送自己回了學(xué)校后，一切都變得奇怪起來。

    這時，虞饒從門外回來，“舒云，玥玥，你們有時間嗎？”

    舒云被點(diǎn)到名，醒過神：“……有的?！?/br>
    說完她往秦玥玥的方向看了一眼。

    秦玥玥也正在看她，兩人視線在空中一碰而散。

    “那好，你們整理一下今年南城天星的資金表，然后打印出來給客戶去蓋章?！庇蒺埐贾昧巳蝿?wù)。

    “我把模版發(fā)給你們?！彼f，“舒云你不懂的地方問一下玥玥，她之前做過的?！?/br>
    “好?！笔嬖拼?。

    秦玥玥則默默翻了個白眼，沒說話。

    虞饒交代完，抱著電腦又出了會議室。

    舒云點(diǎn)開模版大致瀏覽了一下，思考要不要去找秦玥玥商量工作的事。

    但一想起中午她還在背后說自己裝瘋賣傻，她真的提不起笑容去和她說話。

    而那頭秦玥玥一動不動，如同沒聽見這個任務(wù)似的。

    舒云躊躇片刻，咬了咬牙，逼著自己去打破隔閡。

    她起身走到秦玥玥身邊，戳一戳她肩膀，禮貌一笑：“玥玥姐，請問這個資金表，我們是一人做一半嗎？”

    秦玥玥面無表情，看她一眼就扭過頭：“我還要做江城的事，沒那么多時間，你先做你的那一部分?！?/br>
    “好，那我先整理上半年的，做完后你可以幫忙檢查一下嗎？”舒云詢問說，“玥玥姐你不是還要忙江城的事嘛，那最后我來整合打印，就不用耽誤你其余的時間了。你看這樣可以嗎？”

    說完，秦玥玥沒有反應(yīng)。

    舒云又戳了戳她：“玥玥姐，你看行么？”

    她不耐煩地避開她的手，點(diǎn)一下頭，不再說話。

    舒云見狀，也坐回自己座位。

    她面色僵硬極了，第一反應(yīng)就是拿起手機(jī)和室友狠狠吐槽一通。

    但一點(diǎn)進(jìn)微信，便跳出上一次沒有關(guān)閉的，自己和梁遇臣的聊天界面。

    ——“喝了就放機(jī)靈點(diǎn)。好好干活?！?/br>
    舒云睫毛微顫，像是被什么點(diǎn)了xue道一樣，一瞬間，所有的不爽、煩躁、郁悶，都隨著這一句話xiele力道。

    她抿著唇，額頭點(diǎn)到桌面上，懊喪地吐出一口氣。

    怎么辦，他的話總是這樣戳她心窩。

    隨后，她重新抬頭，面色已恢復(fù)平常的模樣。

    邊上的許雯關(guān)心地問：“你還好吧？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舒云解釋，“就是剛剛歇了會兒?！?/br>
    隨后，她翻出自己的便利貼，把梁遇臣這句回復(fù)小心翼翼抄下來貼在了自己電腦屏幕的邊緣。

    舒云看著，嘴角忍不住上揚(yáng)幾分，心里的那股氣似乎也順了。

    她伸個懶腰，開始專心工作。

    -

    可直到晚上，舒云都沒收到秦玥玥的表格。

    她的那部分早發(fā)過去了，也沒得到任何反饋。

    她當(dāng)然不敢說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全部正確，但一整個下午加晚上，秦玥玥都塞著耳機(jī)與世隔絕。

    眼看要下班，舒云嘗試去問了一兩次，但她都以自己在忙江城的事為由一拖再拖。

    好在最后虞饒催了一句：“舒云，玥玥，你們表格做完了嗎？明天上午要交給客戶的，不要弄遲了?！?/br>
    秦玥玥這才卡著下班的點(diǎn)，把剩下的表格在微信上發(fā)了過來：【你整合吧?？禳c(diǎn)弄出來，我明天早上一起檢查。】

    舒云眼皮一跳，打字：【好的?！?/br>
    她默默看了眼右下角的時間。

    已經(jīng)九點(diǎn)了，明早給她檢查，這不就是故意要她在這繼續(xù)加班做完的意思嗎？

    而那頭，秦玥玥已經(jīng)在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下班了，其他人也陸續(xù)起身關(guān)電腦。

    許雯問她：“舒云，回酒店了，走嘛？”

    舒云抽出一個笑：“……不了，我把這個做完再走?！?/br>
    她“啊”一聲，很是驚訝：“你還要加班啊？”

    秦玥玥似乎聽見了這句話，瞥她們一眼：“表格明天要給客戶看的，加班不很正常？雯雯你工作沒做完的時候不也要通宵？”

    許雯皺眉：“可她才入職多久啊。沒必要啊。”

    舒云趕緊說：“沒事沒事，雯雯姐你先回酒店吧，我做完就回來?！?/br>
    秦玥玥上下掃她一眼，拿別人聽不見的聲音嗤了一下，隨后拎著包離開。

    “那行吧……”許雯也只好說，“你打車記得留發(fā)票啊，可以報銷?！?/br>
    “嗯！”

    人都走完，偌大的會議室安靜下來。最后一人走時把其他燈都關(guān)了，只留她頭頂一盞照明。

    舒云靠著椅背陷在昏暗里，她手重新搭上鼠標(biāo)和鍵盤，敲進(jìn)去兩個字便停下，意識到自己走神，便又集中精力再敲下幾個字。

    心頭只剩煩亂。

    她掐著自己手心，重復(fù)地催眠自己：沒事的，秦玥玥就在南城留幾天，等和南城總部的高管們吃完招待飯，然哥就要帶隊(duì)去江城了。

    再堅(jiān)持一會，再堅(jiān)持一會。

    馬上，馬上她就不用再和這種人一起工作了。

    舒云看一眼貼在自己屏幕邊緣的紙條，她抿住唇，仿佛找到那么一丁點(diǎn)意義，她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工作。

    -

    梁遇臣結(jié)束應(yīng)酬，告別華勤南城的一眾合伙人。

    他坐上車，笑容盡收，面無表情地摁住領(lǐng)帶扯了扯。

    車窗降下一半，冬日晚風(fēng)灌入車廂，吹散他身上的酒味。

    南城這邊的夜晚似乎更加安靜，路燈流水一樣從他臉上劃過，映著沒有情緒的目光。

    直到風(fēng)吹得自己有些失溫，他才緩緩升上車窗。

    李宗然打來電話：“你那邊結(jié)束沒？”

    “剛結(jié)束?！彼粗约菏稚匣芜^的燈光。

    “情況如何，順利嗎？”李宗然問。

    梁遇臣冷笑：“一群半截都入了土的給我擺譜設(shè)宴，趁著潘明遠(yuǎn)倒臺，都來我這兒分一杯羹?！?/br>
    “誰叫你是華勤中國的最高負(fù)責(zé)人。潘明遠(yuǎn)倒了，他們這群吃回扣吃慣了的，不得來探探你口風(fēng)？”

    梁遇臣說回正事：“有事？”

    李宗然：“許雯剛剛和我發(fā)消息，說小舒云還沒回酒店，也打不通手機(jī)。好像是還在天星，想把手上的事做完再回來。”

    梁遇臣抬手看眼腕表，不由蹙眉。

    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了。

    “你回酒店的路上往天星繞一趟吧，看人是不是還在那。”

    “我知道了。”

    話落，他掛電話，吩咐前面司機(jī)，“掉頭。去天星?！?/br>
    臨近十二點(diǎn)的天星，大部分的燈光已經(jīng)熄滅。

    梁遇臣一邊撥通舒云的電話，一邊摁電梯上樓。

    “叮”電梯門開，他踏出電梯，聽著耳邊持續(xù)循環(huán)的嘟嘟聲，目光穿過一個個黑暗的格子間，腳步逐漸加快，往走廊盡頭唯一的光源走去。

    梁遇臣干凈利落地推門，周身攜帶的風(fēng)也一下止息。

    會議室里就亮了一盞燈，燈下，什么東西縮成一團(tuán)。

    舒云趴在自己手臂上，睡得沉浸香甜，手機(jī)躺在一旁，綠色的接聽鍵不斷跳躍。

    梁遇臣心頭一陣無言。

    不過還好，人至少在這兒。

    他掛斷電話,走去她座位邊。

    電腦還停留在excel界面，屏幕邊緣貼了張便利貼，白色熒光籠在她身上，女孩呼吸輕柔，安靜得仿佛快要融化。

    梁遇臣看著她，往后在墻上靠了靠，沒什么意味地嗤了一聲。

    正尋思怎么把她弄醒，桌上的人自己先換了個姿勢，找了個更舒服的睡法，再次窩下去。

    她手肘磕到電腦，屏幕上的便利貼脫落，輕飄飄落下來。

    梁遇臣眼皮微掀，抬手去接。

    不知是不是衣袖擦到了她的頭發(fā)，她被這動靜驚醒。

    舒云大腦一片混沌，迷迷瞪瞪抬頭，對上一道平靜淡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