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顧希音倒是很容易理解。

    夫人們極少有自己帶孩子的，所以孩子長大以后對她們也是敬愛和尊重，卻缺少親近。

    奶娘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這一點。

    所以夏一鳴在乎奶娘，也是情理之中。

    “什么?。俊彼龁枴?/br>
    “我不知道，沒人能查出來?！毕囊圾Q垂眸，雙拳握緊，“她已經(jīng)臥床，不能起身，但是還要我把她帶回來，說她要回故土?！?/br>
    他的奶娘，年紀應(yīng)該不會很大。

    顧希音問了下，說才二十六歲。

    “你沒有找中原的大夫給她看看？”她覺得東羌大夫定然沒有中原大夫醫(yī)術(shù)好。

    “找了，從進中原開始就在找大夫，可是他們都束手無策，廢物！”夏一鳴道。

    后來他輾轉(zhuǎn)打聽到顧希音的醫(yī)術(shù)出神入化，所以對她抱有很大希望，沒想到進京第一天就遇到了。

    后來顧崽崽對伊人表現(xiàn)出來的熱切以及后來薛魚兒的鬧劇，都讓他看到了希望。

    所以就有了這次的登門拜訪。

    “奶娘對我很重要，很重要！”夏一鳴強調(diào)道，“我長大了要娶奶娘！”

    顧希音被他這句話嚇得差點從榻上掉下來。

    多大的小屁孩，就想著娶妻了。

    而且娶奶娘……這，這不就是明朝皇帝和萬貴妃嗎？

    戀母情結(jié)，未免有點太重了，或許只是孩子氣？

    但是夏一鳴卻不是普通的孩子，尤其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尤其凝重，根本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我和你說這么多，就是為了告訴你，奶娘對我很重要。只要你能治好她，狗我可以給你，你若是有其他條件，我也可以答應(yīng)?！?/br>
    “那要是治不好呢？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治病不治命?！?/br>
    “那……”夏一鳴眼中閃過痛色。

    雖然對他一直很警惕，但是顧希音覺得，這痛苦不是裝出來的。

    “不如這樣，”顧希音道，“我也不是獅子大開口的人，我同意幫你奶娘治病，但是包治不包好；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都只要伊人，你覺得可還算公平？”

    夏一鳴咬著嘴唇思索許久，“萬一你騙我呢？”

    “那……你也只能受著了?！鳖櫹Ｒ魺o賴地攤攤手道，“你說如果你但凡還有辦法，會求到我面前嗎？”

    “你！”

    對著惱羞成怒的少年，顧希音越發(fā)氣定神閑，“伊人對我來說或許還有些價值，對你來說只是一條狗。最壞的情況是，你丟了一條狗而已；但是如果我比較有良心，或許你就能救你奶娘的命，對不對？”

    有求于人，就該有有求于人的態(tài)度！

    “那好！”夏一鳴做決定很快，“我答應(yīng)你。為了表示誠心，我現(xiàn)在就把狗留下給你。”

    “爽快人?！鳖櫹Ｒ粽酒鹕韥?，“成交。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問題，雖然你可能不會說實話，但是我還是想問?！?/br>
    “你說！”夏一鳴別過臉去。

    在這場談判中，他被顧希音捏住軟肋，顯然覺得很沒有面子。

    “你來中原的目的，真的只是給你外公祝壽？”

    夏一鳴頓了好一會兒才道：“也是為了送我奶娘回故土?！?/br>
    “恐怕這才是你的主要目的?！?/br>
    “那跟你沒關(guān)系！希望你說到做到，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夏一鳴睜圓眼睛盯著顧希音，像一頭小豹子般兇狠。

    “哈哈，我其實很想看看，你怎么不放過我呢！”

    顧希音讓人進來給他松了綁，約定第二天去驛館，然后夏一鳴便離開了。

    “崽崽呢？”她問。

    月見笑道：“在外面圍著伊人轉(zhuǎn)圈圈，歡喜得不成樣子。魚兒讓它進來，死活不肯走?！?/br>
    顧希音大笑，托腮道：“回頭讓人給它們建個新房?！?/br>
    “夫人，”月見道，“我其實有點擔心?！?/br>
    “什么？”

    “萬一伊人，是東羌訓練出來，想要害咱們的怎么辦？”

    顧希音道：“不能吧……我看伊人那憨態(tài)可掬的樣子，不太精明，也不是很通人性。不過你顧慮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那就讓魚兒和寶兒盯著些。”

    徐令則回來后，顧希音把事情經(jīng)過一五一十和他說了。

    徐令則若有所思，久久沒有說話。

    “九哥，哪里不對嗎？”顧希音道。

    她倒是沒看出什么破綻，但是也不托大，所以把所有的對話都努力還原告訴他。

    “或許只是我想多了?！毙炝顒t道，“我和夏一鳴沒有接觸過，但是我覺得他和你說奶娘的事情，有些違和?！?/br>
    “哪里違和？”

    “他對奶娘的感情，為什么要告訴你？”

    第394章 奶娘的拒絕

    “或許是為了強調(diào)，奶娘的重要性？”

    “但是只要他說了是奶娘，其實用一條狗來換，已經(jīng)說得過去了。”

    顧希音摸著下巴，眼神之中閃過思索：“九哥你說得好像也很有道理?！?/br>
    她不會簡簡單單地把這歸結(jié)為口誤。

    夏一鳴的身份地位以及生長環(huán)境，注定了他不可能在自己面前隨隨便便說任何一句話，更別說這種驚世駭俗的感情了。

    顧希音錯就錯在，她曾經(jīng)聽說過明朝皇帝和萬貴妃的事情，她對于各種奇怪的愛戀組合，有比這個時代的人更多的包容，所以短暫震驚之后，并沒有放在心上。

    徐令則卻不一樣。

    因為這件事情，即使在民風開放的東羌，也并非常態(tài)，也要為人詬病。

    更何況，云貴妃還是中原人，她是中原人，教導出來的兒子，更不應(yīng)該如此。

    徐令則見她凝眉思索，笑道：“或許只是我想多了，明日我陪你去?！?/br>
    “不用?！鳖櫹Ｒ艟芙^，“我去的話，夏一鳴還沒有那么多戒備，或許能發(fā)現(xiàn)什么；你去恐怕他就會警惕起來。更何況，你那么忙，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

    她猛然想起什么，“九哥，你說我去的話，日后會不會被人扣上和東羌王爺私下來往的罪名？”

    難道夏一鳴的目的是這個？

    她甚至想到，這會不會是云貴妃和太后做的局？

    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只有她們自己清楚。

    坊間傳聞都說，這兩人關(guān)系不好；但是實際上，真未必如此。

    顧希音以己度人，陪伴在身邊多年的人，感情怎么能不深厚？

    更何況，這個時代的下人，一直都被洗腦，被調(diào)、教和篩選，對主人忠心耿耿，為主人付出，那是天經(jīng)地義。

    太后深不可測的城府，到底給顧希音留下了陰影，連帶著對那位從未見面的寵妃都顧忌重重。

    別的不說，一個中原女子，能成為寵妃，在異族站穩(wěn)腳跟，盛寵不衰……顧希音覺得這簡直就是太后的翻版。

    “九哥，要不還是去和皇上說一聲?！?/br>
    “好?！?/br>
    第二天，顧希音帶著幾個丫鬟去了驛館。

    夏一鳴態(tài)度很客氣，但是并沒有立刻帶她去見奶娘。

    “奶娘對大夫很抵觸……”

    顧希音擺擺手：“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你不用擔心，我既然答應(yīng)了你，就算她罵我，我也幫她看?！?/br>
    諱疾忌醫(yī)，也是一種常態(tài)。

    狗都收了，她可不是出爾反爾的人。

    而且作為大夫，對于疑難雜癥，也有一種控制不住的躍躍欲試。

    “有勞夫人了。”夏一鳴姿態(tài)放得很低。

    顧希音跟著他來到旁邊的房間，門窗緊閉，有濃重的香氣，厚重得幾乎令人喘不上氣來。

    橘黃色的床帳放下，只隱隱能看到床上隆起的身形。

    “奶娘，我來了。”夏一鳴的聲音異常溫和，小心翼翼。

    “你進來，我不想見別人?！?/br>
    顧希音愣住，這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樣。

    正常的奶娘，對小主子不是畢恭畢敬嗎？

    如果不是因為夏一鳴年紀太小，她幾乎都要懷疑，這兩人真的有什么了。

    夏一鳴面上露出痛苦糾結(jié)之色，然而他很快道：“來的是秦將軍的夫人，讓她看看吧。這是最后一個，如果還不行，我，我就放棄，好不好？”

    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半晌，一只瘦削蒼白的手從帳子里伸出來，蒼涼的聲音隨之響起：“就這樣看吧?！?/br>
    “好?！毕囊圾Q小心地答應(yīng)，又看了一眼顧希音。

    顧希音上前坐下，伸手搭上那纖細冰涼的手腕。

    這脈象……顧希音的眉頭漸漸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