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imei來京城的事，她早幾天就告訴了對方，并不是指望對方做什么，而是她心里高興愿意往外說?？墒菍Ψ侥?，一沒有跟她一塊去火車站接人，二沒有買點好吃的來看看meimei，三提都沒提說要請meimei去吃頓飯。

    舒家人的性子都大方，他們姐妹倆從小就養(yǎng)成大大咧咧不愛計較的習(xí)慣。舒雅就是這樣，說直白點就是有點傻乎乎的，一回反應(yīng)不過來，二回還是沒反應(yīng)過來。

    要不是meimei來這一趟，她還真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捂著額頭進屋，收拾收拾去上班，劇組就這點好，工作地點和住的地點幾乎挨在一起。

    結(jié)果王鋒等也等著舒雅出來，關(guān)心的話說了一籮筐才走。這些好聽的話說完，舒雅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太小心眼了。

    中午吃完飯，同事打外頭進來，遞給她一根冰棍，“看你這小臉都熱紅了，吃點冰的涼涼?！?/br>
    “哪能讓你破費，回頭我把錢給你，不過咱們這哪兒有冰棍賣呀?！笔嫜乓Я艘豢诒?，一口涼的下去，暑氣去了大半，心情頓時大好。

    “那么大紙牌子上寫著，掛在門口呢，進出都能看到。你說招待所看門那家的小子多有頭腦，買個保溫桶，早上蹬著自行車去進貨，一天能進帳好幾塊呢，說是給自己掙學(xué)費。這小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同事說著話，自己也拿著一根冰棍咬的“咔咔”作響。

    舒雅聽完，剛好一點的心情又沉了下去，想到王鋒不由苦笑，倒不是說她非得圖人家給她花多少錢。她只是想起meimei以前說過一句話，給你花錢不代表對你多好，但連錢都舍不得給你花代表一定對你不好。

    當(dāng)時是為什么說起這個話，好像是跟人閑聊說起怎么孝順老人，怎么對待家中的弟弟meimei和晚輩。有人就說把“好”字放在心里就行了，都是一家人不一定非得要做些什么才算是對他們好，但meimei卻不同意，這才說了上頭的一番話。

    如果沒有錢呢，她記得meimei還說，哪怕回家陪老人說說話，掃個地糊個頂棚，怎么也好，都比把這個“好”字放在心里強。

    可是一根冰棍又算什么，連同事都不在乎的小事，他是想不到還是舍不得呢？

    這頭舒雅還在苦惱，那頭舒雨跟著路英來到了她住的附近。

    “我這幾天打聽了一下，還真有一家符合你的要求。”路英從小在這里長大，人頭也熟，打聽來的消息自然是這一片的。這一家好巧不巧，就在路英家的隔壁。

    “張奶奶，我把人帶來了，想看看您家的房子?！甭酚堊旌暗?。

    “來了來了?！睆埬棠虘?yīng)聲過來開門。

    張奶奶穿著時下最時興的的確良短袖配長褲，腳下一雙涼鞋。一頭白發(fā)還燙著小卷，本該是個時髦的老太太，可是一臉的皺紋，加上重重的法令紋，卻破壞了整體的效果，顯得十分苦相。

    “來了，就是這個丫頭想買嗎？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我這院子不二價的?！睆埬棠陶f話硬氣的很，口氣也不是說多沖，但確實不好聽。

    “知道了，咱們得先看看房子，再商量商量不是。您不相信別人，還不相信我嗎？”路英也無奈，但這么一把年紀(jì)的人，當(dāng)晚輩的也只能哄著。

    小院不大，一看就知道和路英住的院子是同一個格局，但明顯房間少了許多，可見路英那個院子里，好幾間都屬于后來的亂搭亂建。一進的小院，坐北朝南，東西各有兩間廂房，有單獨的廚房，正房一排是三間，中間堂屋兩邊主臥。

    小院中間有口井，院子里光禿禿的，連顆草都沒種，但也收拾的干干凈凈。張奶奶打開東西廂房鎖著的房門，“里頭可亂，以前被人糟踐的不成樣子，進來了得自己收拾?！?/br>
    是夠亂的，墻壁上不是亂涂亂畫的涂鴉，就是被爐子熏成的黑色，好幾間房窗戶都沒了，頂上也漏著光。

    張奶奶一個人就住了一排正房，中間堂屋，左邊一間當(dāng)了臥室，右邊一間當(dāng)了儲藏間。

    “我收拾的差不多了，房子賣掉我就搬到賓館里住，我閨女立馬就能來接我。要是賣不掉，我最遲下個月也得走，到時候再想買，就看我什么時候死在外頭，讓他們回來辦身后事?！?/br>
    張奶奶語氣平靜的說著，手心撫摸著門框，一下一下的，沒著沒落。

    “張奶奶，我們看得差不多了，一會下午來給您回話。”路英示意舒雨跟她回家再說，不要當(dāng)場表態(tài)。

    “嗯?！睆埬棠厅c點頭，終于說了句客氣話，“你也不容易啊，英子，沒想到最后關(guān)心奶奶的，還是你。”

    “多少年的街坊，您說這些干什么，我們先走了，您歇著。”路英擺擺手領(lǐng)著舒雨就去了隔壁自己家。

    “路晁去學(xué)校了，一會兒回來，從明天開始他都有空，正好帶著你到處走走?！甭酚⑷砥o舒雨喝。

    第72章 果斷出手

    等開了電扇坐定, 路英告訴舒雨, 隔壁張奶奶以前就是這個脾氣，人家被老伴寵了一輩子，兒女都有出息，胡同里就數(shù)她活的最驕傲。

    可惜就是兒女太有出息了, 特別是女兒，早年前出了國，這可就埋下了禍根。

    前些年家里有海外關(guān)系的, 個個被整, 他們家也逃不掉。

    “都是下放到農(nóng)村改造, 我拉扯著兒子抗住了, 她的老伴和兒子都沒了。自己一個人回來, 家里住滿了人，成了大雜院。單位說要不然就發(fā)揚一下風(fēng)格, 把主屋還她, 東西廂房就給人住著?！?/br>
    張奶奶是什么脾氣，提著菜/刀就殺上原單位, 不把這些人弄走，她就鬧騰，反正她一把年紀(jì), 早活夠了。

    實在沒辦法，加上單位也理虧，因為這房子建國以后就確認(rèn)了歸屬，整個是他們家的。不能因為十年浩劫, 就把人家的房子給縮水一半吧。

    這跟路英家的情況還不一樣，路英家是建國以前房子屬于他們，后來確認(rèn)歸屬的時候，因為成份等等問題收歸國有，重新分了兩間給他們。

    “這不是中美建交了，又和女兒重新聯(lián)系上了，女兒要接她去美國養(yǎng)老，以后就不回來了。”其實這個時候賣房子的，大多都是這種情況，如果不是想著以后不回來，有幾個人愿意賣掉祖宅呢。

    “就是房價實在太高了，她要五千塊，一分都不少。其實幾個月前，她就出價要賣了，一直沒賣出去。要不是實在沒有合適的，我也不帶你來看她家。”四合院在建國初期，基本都收歸國有，只有少數(shù)承認(rèn)了個人產(chǎn)權(quán)。

    收歸國有的部分，分到不同的單位，再由單位分割，最后成為職工的住房，許多四合院都淪為名副其實的大雜院。象張奶奶這種單獨一個院子的，實在少有。就算有，也很難這么巧就碰到賣出來的。

    至于舒雨藏在心里悄悄想過，但沒敢說出來的二進三進的大院子，那些根本不可能落到私人手里。歸屬權(quán)基本都在單位，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還得有關(guān)系和機遇?？捎龆豢汕?，至少不是舒雨現(xiàn)在能打的主意。

    路英打聽了幾天的消息，一間間看過去，最后還是只有張奶奶家的能夠入眼。

    “如果你只是擔(dān)心以后和jiejie沒有落腳的地方，我前幾天買下來那兩間房退出來了，給你們留著，想住到什么時候，就住到什么時候?！?/br>
    路英不是不贊同她買房，但是想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找到物美價廉的房子實在困難。倒不如她慢慢尋摸，遇到合適的再過來買，豈不是更好。

    舒雨卻搖頭，這幾天麗姐那邊也有回話，基本上都是大雜院的單間。環(huán)境先不提，就說院子里擠了那么好些人，家里放個屁鄰居都能聞到味兒，實在是不方便。

    想要整間的院子，據(jù)說人家直接回了麗姐三個字，“想啥呢！”

    可見不管什么時候，想遇到合適的房子，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她能力范圍內(nèi)的部分，價錢反倒是最不重要的。不管五千還是一萬，十年八年以后，就只是一套房子的零頭

    “就這套吧，如果張奶奶愿意，今天就去過戶?！笔嬗甏蛑I房的心思出來的，身上帶著戶口本，現(xiàn)金也捆在一起擱在隨身的背包里，好在她的年紀(jì)小，沒人想到她身上能背這么多的錢。

    路英吸了口氣，“想好了？”

    她倒是不擔(dān)心舒雨拿不拿得出來這么多錢，能給她出這么大主意的孩子，肯定還有自己賺錢的路子。再說真就差一部分，她也想好了，自己貼上就是。

    “想好了。”不過舒雨還是奇怪，“按說她的房子這么好，路阿姨沒想過拿下來嗎？”

    路英嫌棄的搖搖頭，“要不是這里是我家的祖業(yè)，我才懶得費這個心拿下來。京城已經(jīng)在研究商品房的事，聽說準(zhǔn)備建一大批供應(yīng)市場，我要買也是買公寓樓?！?/br>
    行吧，這年頭人人都喜歡公寓，舒雨表示理解，如果不是有前世的經(jīng)歷，她也不會想到在這個時候買四合院。

    “我下午去張家回話，看看能不能殺點價，另外這錢我?guī)湍阆葔|上，等你回去了再慢慢還。”

    “不用了阿姨，我?guī)е??！笔嬗暌慌淖约旱谋嘲?，她包里正好就背了五千塊，原以為肯定很寬裕，沒想到也不過是將將夠數(shù)。

    也多虧一來就拿了幾百塊稿費，昨天晚上jiejie還塞了她一百塊零花錢，否則背包里的錢交出去，真是一分不剩。

    路英見她連錢都背來了，知道她是鐵了心想買，轉(zhuǎn)身去了張家，談定了下午就去過戶。

    有路英帶著，張奶奶那頭準(zhǔn)備的也齊全，這年頭過戶手續(xù)也不復(fù)雜，當(dāng)天就交易成功。張奶奶說話算數(shù)，直接拎著東西搬去賓館，一天都不多待。

    等路晁從學(xué)校回來，才知道舒雨的動作這么快，眨眼間就搞定了隔壁張奶奶的房子。

    路英和路晁陪著舒雨看房子，東西廂房得徹底修繕才能住人，但主屋三間房完完整整，家具被褥都是齊全的，鋪上新被單就能住人。

    “我家人口少，jiejie暫時也得住在劇組，等幾年我過來再慢慢修繕，現(xiàn)在維持原樣就好?！笔嬗炅袅艘惶阻€匙給路英，拜托她隔一段時間進去瞧一眼，開開窗子透個氣。

    “是，新房子修好了得有人住，等幾年再說。”路英收下鑰匙，也不由感慨，“以后咱們兩家就是鄰居了?！?/br>
    舒雨輕笑，“可不是?！?/br>
    路晁看著院子里的空地，“你喜歡什么樹，我給你種兩顆，等你再來的時候，就能吃果子了。”

    “葡萄和柿子，不過，會不會太麻煩你。”這兩種水果并不是最好吃的，但在她的心里，卻是無法取代的。

    想到舒家就種著這兩種果樹，路晁輕快的笑了，“這有什么麻煩的，我去找找，爭取給你弄個好點的品種?！?/br>
    胡同里的交易瞞不了街坊鄰里，路英帶著舒雨一回去，已經(jīng)做完交易的鄰居出來，意思便是嫌之前賣的價低了。

    “比照著張奶奶來，誰家的價不低。要是你們能合在一塊都賣給我，我也愿意出五千?！?/br>
    手里有錢就是底氣，路英忽然就想通了，寧愿被他們宰一筆，一次性把房子拿回來，也比現(xiàn)在這樣零零碎碎的強。要是到最后有一戶人家不搬，等個十年二十年的，他們家的祖業(yè)豈不是永遠缺一塊，相比而言五千塊錢倒是一點也不rou痛。

    這個時候，路英倒是理解了舒雨的心思，雖然多出了錢，但節(jié)省的是時間成本。有這個時間，她能干多少事，賺多少錢，何必消磨在這些小事上。

    “你說真的？”剛剛完成交易，還住在房子里的主人家，頓時眼睛都亮了。

    “當(dāng)然是真的，五千塊攤到面積上，包括之前交易過的李家，該補的錢我也給補上?！?/br>
    剛交易完的那家人最為主動，積極的去和各家緊急磋商。沒交易的還有主動權(quán)，但他們家剛交易完，如果不能促成這件事，就只能認(rèn)之前的交易。難得路英肯放話，他們肯定想抓住機會。

    他們這條胡同里，住的人家多數(shù)條件還算不錯，如果現(xiàn)在的房子能賣上一個好價錢，就算單位分不了房，也可以去稍遠一點的地方，買別人家獨門獨戶，面積大一些的房子。

    “你們也應(yīng)該聽到消息，國家準(zhǔn)備放開商品房的建設(shè)，到時候誰都可以買。不過買可得掏錢，難得路英肯出個好價錢，你們硬挺著，等到要錢的時候再賣，人家可沒這個價格給你。”

    大家伙都有些動心，但真談起賣房子，又多少有些不敢，想要商量的，想要打聽的，總之注定了這是一個無眠之夜。

    鄰居們無心睡眠，路英反倒是平靜下來，跟兩個孩子討論心得，“什么是市場，這就是市場。如果一家家買過去，最后一家不走，又看出我的需求，非得要個天價才肯走，哪怕她一家問我要五千塊，我也只能咬牙付了?！?/br>
    “但現(xiàn)在，我拋出誘餌，逼他們自己整合，看似我一次性付出了更多的經(jīng)濟成本，但其實掐斷了未來的隱患，于我而言，反倒是占了便宜?！?/br>
    舒雨佩服道：“阿姨天生就該經(jīng)商，這舉一反三的頭腦，一般人真比不了?！?/br>
    這是真心話，放到后世，是個都能說一大通經(jīng)濟學(xué)原理或是市場規(guī)律。但是現(xiàn)在，計劃經(jīng)濟還沒有完全放開的時候，僅憑一點點的觸角，就能感受到市場運行的規(guī)律，路英的經(jīng)營頭腦絕對不一般。

    路英大笑起來，“原本我不信的，不過現(xiàn)在想想，遺傳真是個無比奇妙的東西。我們家祖上最早是農(nóng)民，一點點積攢家業(yè)到了其中一代已經(jīng)是鄉(xiāng)下的地主，再然后攢了錢到城里辦紡織廠，開洋行?！?/br>
    沒有想到，到了今日，祖上的榮光似乎有在她身上復(fù)興的可能。想到這一點，路英越發(fā)覺得干勁十足。

    第73章 考上了

    鄰居們商量來商量去, 始終沒個結(jié)果, 路英也不著急，卻在外頭留意起整間賣的院子。 風(fēng)聲傳回來，鄰居們終于急了，明擺著人家要是能買著一個整間的, 這里肯定就不會要了，就算要，也不會花大價錢。

    在路晁帶著舒雨去過長城回來的一天, 鄰居們跟路英完成了交易, 從此整間院子終于重新歸到路英的手里。

    “你們繼續(xù)住, 一年以內(nèi), 我不收租金?！币荒陼r間, 別說買房子，就是他們重新去外頭起間房子的時間也夠了, 算是仁至義盡。

    “都是老街坊, 應(yīng)該的?！甭酚⑹钱?dāng)著許多人的面說的這話，這天還特意把之前交易過的老鄰居找來, 重新補了錢。雖然沒直說，但街坊鄰居都明白了，這間院子以后歸路英所有。

    回到家里, 路英痛快的往沙發(fā)上一靠，“當(dāng)年我們母子從這兒走的時候，多少人看笑話。今天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就算遭了難, 我路英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他們只有看著的份?！?/br>
    頗有些揚眉吐氣的味道，這是難免的，除非是修煉得道五根清凈，不然誰也不可能面對自己的成功，心中沒有一絲波動。

    “你們玩的怎么樣，明天去哪兒？”

    “不玩了，我跟路晁說好了，今天晚上回我姐那兒。”明天出分?jǐn)?shù)，路晁得去學(xué)校，現(xiàn)在還沒有網(wǎng)上查分的事呢。

    舒雨想了想，覺得明天這么重要的日子，還是留給他們母子單獨相處為好?？疾豢嫉蒙希紱]考上報考的學(xué)校，都會導(dǎo)致巨大的情緒波動。這樣的情緒，不一定適合有外人在場。

    其實路晁是覺得舒雨多慮了，但舒雨堅持，他也不好挽留。

    就見路英一拍手，“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