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看跟自己膚色不同的種族，都有臉盲癥。

    華人女生不敢不回答，“他們不是日本人，是中國人。”

    “中國人？和你一樣的中國人？”白人女生大為驚訝，“你們不是很窮的國家嗎？而且他也沒有辮子呀?！?/br>
    華人女生對這樣的問題，早就麻木了，最早她還試圖解釋，中國不是他們想像中的那個樣子。

    雖然中國沒有美國這么好，但也有最基本的城市設(shè)施，有水有電，有火車有飛機，也有公路和汽車。女人不裹小腳，男人也不留辮子。

    但時間長了，她已經(jīng)失去了爭辯的力氣。反正無論她說什么，都不會有人相信，他們一口咬定，媒體上說的才是真的。就算她賭咒發(fā)誓，還有最后一句等著她，如果中國那么好，你為什么要來美國。

    華人女生沒有說話，白人女生依舊在碎碎念，另外兩個男性服務(wù)生，都是大學生，他們是來做兼職的，對于客戶的事情并沒什么興趣。

    艾瑪和丈夫一起上樓的時候，遇上哈里，三個人一起上來。員工們也都到了，當然還有新加盟的亞瑟和他的助理。

    里里外外來了三十多人，亞瑟的到來，別人沒驚訝，倒是服務(wù)生中的白人女服務(wù)生，驚訝的嘴都合不攏。

    她壓低了聲音道：“天吶，你們知道他是誰嗎？他可是亞瑟，是個制作人，認識很多大明星和主持人?！?/br>
    “好了，我們該工作了?！卑膳_里的另外兩個男生，實在不耐煩女生的喋喋不休，端起托盤送酒。

    華人女生雖然不愿意面對，但她更不能失去現(xiàn)在的工作，只能硬著頭皮端上托盤出去。

    白人女生則是輕咬一下自己的嘴唇，將衣領(lǐng)打開一顆露出自己的本錢，端著酒徑直走到亞瑟的面前。

    舒雨正和艾瑪說著話，“駱丹到美國公司，還是和簡小青一樣，從基層做起，我建議讓她去賣場干一段時間的導購員，再讓她回公司。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優(yōu)待，工作上該怎么要求就怎么要求?！?/br>
    艾瑪點頭，“我明白，如果她能和簡小青一樣，我相信她很快就能升職?！?/br>
    “你在歐洲認識的人多，有信得過的，可以介紹幾個給歐洲公司，前期還是少不得需要你提供一些協(xié)助?！?/br>
    “你放心吧，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那邊的前同事和朋友，等簡小青過去，讓她自己面試。”

    “我過段時間就得回國，綜藝公司的事，你一定要抓起來。亞瑟這個人有能力，但越有能力的人想法越多，不要讓他脫離掌控?！?/br>
    艾瑪驚訝道：“我以為你會留下來?！?/br>
    “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笔嬗甏_實可以留下來，但她想通了，如果凡事都不放手，她只會越來越累。

    艾瑪感受到舒雨的信任，“我會盡快推動，讓你的想法完全落實下去。丁那邊也不用擔心，她一定會出現(xiàn)在第一批的名單里?！?/br>
    亞瑟很快端著酒過來，和兩位女士碰了一杯，然后看向舒雨道：“你應(yīng)該長住在美國?！?/br>
    舒雨笑了笑，“我會經(jīng)常過來的?！?/br>
    亞瑟無奈的聳聳肩，他還想和她多做一些交流呢，比如說對下一部紀錄片的想法一類的。他現(xiàn)在正處于工作的亢奮期，滿腦子想的都是工作，對于解開紐扣的年輕女性不感興趣，或者說至少現(xiàn)在這個時期并不感興趣。

    晚宴結(jié)束的時候，舒雨給大家一人準備了一件小禮品帶走，是她從中國帶來的伴手禮，一把檀香扇加一盒點心。

    這些禮品還送了四個服務(wù)生一人一份，加上給他們的小費。

    出面的是路晁，等人走光了，幾個服務(wù)生下樓開著他們的面包車回去的時候還在議論，“這一次來對了地方，比上回那個死胖子可大方多了?！?/br>
    服務(wù)員提供服務(wù)最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之一就是小費，而這次他們每個人收到了一百塊的小費，可以說是豐收的一天。

    只有白人女生不太高興，開車的男生打趣道：“不就是被亞瑟拒絕了嗎？這說明他沒有眼光?！?/br>
    而在公寓里，路晁拿了一條披肩披到站在窗邊的舒雨身上，“我還以為你會跟她說幾句話?！?/br>
    舒雨聳聳肩，“沒必要?！?/br>
    曲歌的路是自己走的，她也承擔了后果，那么自己這個外人，談不上去對她進行批判，更用不著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大家各走各的路，就像現(xiàn)在這樣，足夠了。

    路晁道：“我也當作沒認出她。”

    面包車里只有曲歌沒有說話，懷里抱著禮品袋，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打在禮品袋上，沙沙作響。

    開車的人驚訝的回頭，“需要我送你去醫(yī)院嗎？”

    “不，不用了，我就在這里下車，謝謝?！鼻杼萝?，留戀的看著身后的霓虹燈，絢爛而華麗代表著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最華麗的一面，而她卻要扎進一條黑暗骯臟的小巷，那是她跟人合租的房間。

    她終于懂了舒雨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就算再美好但如果不屬于我，又有什么意義呢。她曾經(jīng)鄙視，曾經(jīng)無比自信的認為，不管她站在哪兒，都一定能讓所有的霓虹為她而閃亮。

    直到現(xiàn)在，她才知道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所有的美好都與她無關(guān)，這一切都不屬于她，遍地的黃金在哪兒，她不知道，蜷曲在街角陰影里的流浪漢，她倒是看到了許多。

    曾經(jīng)的家回不去了，而這里，就算再美好，也不屬于她。眼淚無聲無息的流下，卻將懷里的禮品袋抱的越來越緊。

    國內(nèi)的林華和方晨很快辦好工作簽證來到美國，下了飛機只覺得恍若隔世，根本沒想過自己到美國會這么容易。

    簡小青開車過來接上他們，兩個人連聲道謝。

    “這么客氣干什么，咱們本來就是同事，你們還是前輩。這一回我們算是打入敵人內(nèi)部的革命同志，自己人一定要團結(jié)起來?！?/br>
    “那是肯定的，咱們以簡助理為馬首是瞻。”林華客氣的說道。

    方晨也附和道：“這幾年補習英語補的那叫一個腦殼痛啊，幸好堅持下來了，那些放棄的人，看我們出發(fā)的時候，眼里都快冒出火苗來了?！?/br>
    林華趁機打聽道：“大老遠跑來，我們心里都挺沒底的?！?/br>
    簡小青笑道：“拿出你們學習的勁頭來工作，就沒什么克服不了的?！?/br>
    駱丹和方晨留在美國，一起被打發(fā)到服裝大賣場輪轉(zhuǎn)，轉(zhuǎn)完所有的大賣場再回到美國公司從基層做起。想要升職，就看他們自己的表現(xiàn)。如果中途堅持不下去，也可以申請回國。但回國之后，回到公司是什么職位，那可沒人知道。

    簡小青和林華去歐洲，他們算是去開荒，雖然職位看起來更高，但其實處境更加艱難。

    天橋風云綜藝欄目招募設(shè)計師的廣告一出去，每天的電話被打到爆，遞過來的簡歷更是堆集如山。

    能有這么多人學習藝術(shù)，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一個國家的富裕程度。只有不愁吃喝的年代，藝術(shù)市場才會繁榮，才會有更多的人為了愛好而選擇學習藝術(shù)。

    丁妞的簡歷在艾瑪?shù)挠H自關(guān)照下，從中挑出來，直接放入亞瑟的手中，占據(jù)了最終入選的名額之一。

    亞瑟在找到名模和主持人之后，向電視臺遞出橄欖枝，而電視臺也十分有興趣，答應(yīng)等他們拍攝出第一集 的時候，就來看樣片決定是否購買。

    丁妞的入選在學校里掀起一波小小的轟動，因為絕大多數(shù)學生，都向這個欄目投過簡歷，誰也沒想到，會是眼前這個中國人得到名額。

    第一集 的拍攝，舒雨控制住自己不去現(xiàn)場。沒想到趕到美國的許然去跑去現(xiàn)場蹲守了一整天，回來后意猶未盡，準備第二天準備蹲守。

    “現(xiàn)場情況怎么樣？”舒雨忍不住問他。

    “特別有意思，你知道嗎？第一天見面，兩個選手就為了爭床位吵起來了?！痹S然講起現(xiàn)場的事，那是相當開心。

    “我是說，現(xiàn)場有沒有出狀況。”舒雨撫額，他還真是去看熱鬧了啊。記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他是公司的老板之一啊喂。

    路晁微咳一聲，遞了一杯紅茶給她，“別這么緊張，許然看的這么開心，說明現(xiàn)場一切順利?！?/br>
    “對對，一切順利?！痹S然順著路晁的話說道。

    舒雨知道，自己又過于緊繃了，沒想到明明想通了，卻還是積習難改。

    “丁妞表現(xiàn)的怎么樣，有沒有人欺負她？”舒雨喝了一口紅茶，慢慢讓自己舒緩下來。

    “那丫頭不錯啊，我還以為不敢吭聲呢，結(jié)果挺會表現(xiàn)的。特別是展示服裝之后講設(shè)計理念的時候，那一段我覺得特別好。”

    “什么理念？”路晁問道。

    “環(huán)保理念，一開場是每個選手設(shè)計的衣裳上場走秀，然后場下安排采訪，闡述他們的設(shè)計理念。估計只有講的最好的幾個才會被剪輯到節(jié)目中，我覺得丁妞那一段肯定能上，現(xiàn)場聽完主持人都給她鼓掌了?！?/br>
    丁妞開場設(shè)計的服裝一件薄紗裙，用綠色的樹葉做點綴，看上去優(yōu)雅高級又充滿童趣。設(shè)計的來源，來自于丁妞的一段自述。

    她說自己童年時居住的村莊里有一位阿姨，她從小就很喜歡她，喜歡她的善良和勇敢。這位阿姨有非常堅定的信念，某一天她自愿報名去往中國最偏遠的荒漠地帶，為了地球的環(huán)保事業(yè)植樹造林，默默貢獻自己的力量。

    十年過去了，她已經(jīng)在當?shù)卦赂恢迸`行著自己年輕時的承諾。

    丁妞說，這是她頭一次知道信仰的力量，也第一次認識到什么是環(huán)保。她希望和那位阿姨一樣，身體力行的向人們傳播環(huán)保的理念。

    “她說的時候，一直在微笑，說到她所面對的困難的時候，也是一臉云淡風輕，但真的非常有力量，而且能夠打動人心?！痹S然罕見的有些感動的樣子，“我覺得，這個切入點，真的非常好。”

    舒雨默默端起杯子，心想不光是非常好，而是無人能敵。女性的力量，環(huán)保的概念，絕對是美國的政治正確。

    至于對待環(huán)保這件事的態(tài)度上，美國人可是相當認真的。

    雖然上一秒演講完，下一秒就坐上自己排放量超大的豪車，來到自己的私家莊園中，花著一個月幾萬美元的電費，再沒事坐個私人飛機四處兜兜風。

    但你不能否認人家號召環(huán)保的態(tài)度是真誠的，演講也是激動人心的，其他的，那重要嗎？

    不重要。

    至于美國式環(huán)保的中國追隨者某某小姐，不愧是高材生，學什么都能得一百分。開著她的4.0排量豪車，聲淚俱下的指責國家不該忽視環(huán)保發(fā)展經(jīng)濟，就該所有人退回原始社會，才是環(huán)保。

    就差雙手抓著你的衣領(lǐng)喊，“你失去的只是經(jīng)濟，大不了多餓死一些人，而我失去的是金主爸爸的疼愛，你殘忍你冷酷你無情?！?/br>
    中國式環(huán)保要說執(zhí)行力可以完爆西方式環(huán)保十條街，可是說起環(huán)保人人都覺得西方才是帶頭大哥。中間差了一點什么，當然是宣傳，除了宣傳還是宣傳。

    就比如六女上壩，多好的女性題材，環(huán)保題材，不值得拍出來嗎？沒有藝術(shù)價值嗎？

    什么，這么正能量，拍不了拍不了。

    還是拍點愚昧無知的農(nóng)村婦女吧，誰叫洋大人愛看呢。

    “是你給丁妞出的主意嗎？”許然可不覺得，丁妞自己能想出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們還以為她是當年的飯店服務(wù)員啊?！笔嬗晷南耄抑皇巧约狱c拔而已，最終的服裝設(shè)計，怎么講話，怎么能達到以情動人，都需要她自己去設(shè)計和把控。

    現(xiàn)在看來，她這學沒有白上，在社會上也沒有白歷練。

    門鈴響了，路晁起身道：“我去，應(yīng)該是外送的披薩。”

    公寓的沙發(fā)上只剩下舒雨和許然兩個人，少了路晁氣氛忽然一下子尷尬起來，舒雨看向許然道：“對不起，裝修的事，是我的處理方式出了問題?！?/br>
    許然也幾乎同時開口，“那件事，能不能……”

    兩人又幾乎同時閉上嘴，看著對方笑了起來。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錯，是我識人不明，給公司帶來損失?！痹S然撓撓臉頰，很不好意思的說道。

    “我應(yīng)該道歉的，其實我一直都擔心，我們倆個輪流坐莊，會讓下頭的人無所適從，更擔心引起他們無謂的站隊之舉。沒想到，最后是我自己完成了站隊?！笔嬗晏崞疬@件事，非常羞愧的捂住臉。

    “不管你讓誰去管裝修的事，我都有權(quán)讓他向我匯報，也有權(quán)去監(jiān)督檢查。但我想到是你親自點的人，猶豫了，最后沒有去管。讓他覺得自己有機可趁，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事實證明，害怕別人想多，可恰恰自己才是真的想多了。”

    許然和他們插科打諢的習慣了，忽然這么正經(jīng)的說話，讓他頗不習慣。

    期期艾艾半天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愛人還有他父母都來求我，都給我跪下了，我實在是……沒法子不答應(yīng)?！?/br>
    他這個人耳根子軟，心腸也軟，屬于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之前名為上下級，實則一起吃飯喝酒稱兄道弟，等出了事他也是怒其不爭，又生氣又難堪，但真讓他看著人去坐牢，他又不忍心。更別提人家父母老婆還找上門下跪認錯，他還能怎么辦？

    許然的性格，做朋友是極好的，朋友出事他兩肋插刀絕無二話。

    可是做領(lǐng)導，初期艱難的時候也沒問題。等公司進入正軌，他肩頭一松，就容易出問題，也幸好一直都有黃靈在旁邊唱白臉，再加上舒雨很快過來接任，這才沒有顯露出危機。

    “現(xiàn)在暴露出來是好事，有問題就解決問題，有什么大不了的?！甭逢嗽缇腿〉搅伺_，倚在吧臺的一角，聽他們互相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