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恍神的霎那,魘魔再次對她出手。 觸須不再回縮,而是狠狠將她往破碎廢墟中直摜下去! 它要舍棄這條小觸須,將她置于死地。 這種時候可就顧不上什么形象了。梅雪衣抓緊手中的觸須,手足并用,噌噌噌地往上攀爬。 一條條觸須在空中飛旋,不斷地刺向她。 梅雪衣:“……都找我干嘛,也照顧照顧衛(wèi)今朝??!” 此刻場面混亂,崩潰自四面八方席卷而來,邊緣的觸須時不時便會落進破碎虛空之中,瞬間被切得斷面齊整,無數(shù)斷裂的觸須在破碎虛空的截面上撲騰,令人眼花繚亂。 梅雪衣已不知道衛(wèi)今朝在哪里了。 視線剛往四周一探,忽見一道極為粗壯的大觸須兜頭襲來! 梅雪衣屏住呼吸,騰出一只手,握緊了細刃。 潰散已來到了她身后不遠處,耳中不斷傳來清脆詭異的破碎聲,像催命的符音。前有狼、后有虎。 眼前忽地一亮,只見大觸須后方掠出一道利落的身影,猝不及防撞進她的視野。 衣袍在半空翻飛,黑發(fā)如墨,顏色如玉。 衛(wèi)今朝很隨意地單手抓著觸須,cao縱著它,向她飛掠過來。 兩個人迅速接近,晃眼便要撞擊在一起。 他將手橫橫一推,大觸須立刻在空中扭成一道弧,避免相撞。錯身而過的瞬間,他長臂一攬,把獨自在一旁蕩秋千的小嬌妻捉回了懷里。 他看起來游刃有余,根本摸不透深淺。 梅雪衣覺得,他在那個她逃婚的幻境中,恐怕是屠了一座城。 否則哪來這么駭人的魂力。 “抱緊我?!?/br> 她看向他的臉,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上仍舊沒什么激烈的表情,緊隨身后的崩潰似乎并沒有帶給他任何壓力。 她環(huán)住他的肩背,他身形一縱,向上方急速飛掠。 在垂直懸空的觸須上,衛(wèi)今朝竟是如履平地。 眼見整個幻境就要徹底崩塌,魘魔也開始抽身回撤。 距離魘魔的來處越來越近了,柳小凡的聲音隱隱從上方傳下來:“別把他們帶回去!讓他們死在這里!留下這兩個人,必定是大禍患!” 然而魘魔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它無法下定決心扔掉整條觸須。 在它糾結為難的時候,衛(wèi)今朝和梅雪衣已掠到近前,距離被繭子包裹保護的柳小凡不到百丈。 看著這二人郎情妾意的模樣,柳小凡終于想起來了—— “是那兩個人!凡界那兩個!他們根本不是凡人!” 此刻發(fā)現(xiàn)這件事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 魘魔的觸須猛然回縮,將三個人一起帶進了它的本體所在。 穿越那層破碎天空的時候,梅雪衣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下周遭。 感覺實在是非常玄妙。 薄薄一層淡藍色天幕,從其中穿過,就像是自水面之下浮出一般?!妗旧恚认翊嬖?,又像不存在,只有穿過它時,才能感覺到那股玄妙柔和的張力。 離開幻境之后,它像一個碎在腳下的小水泡,‘噗’一聲徹底覆滅。 梅雪衣來到了方才透過縫隙匆匆一瞥的空間中。 這里沒有天空,像一個潮濕的地下洞xue,混雜著黑色、灰色與紅色。四壁在極慢地蠕動,密布著一個個氣泡狀的瘤體,隱約能看出里面復雜的景象——就像是一個個世界濃縮在泡泡中一樣。 這些氣泡,便是魘魔制造的一處處幻境。 鼻腔充斥著極為怪異的味道,倒也不臭,有股生內(nèi)臟散發(fā)的淡淡微腥,混合著類似松脂的氣味。 那條觸須已順著洞xue縮了回去,不知去往何處。放眼一望,這仿若腔壁的洞xue中,交錯著一條條雜亂無比的通道,沒有任何規(guī)律可言。洞壁材質(zhì)也說不清是軟還是硬,有點像琥珀,但腳踩下去的地方會有細微凹陷,就像踩在很有韌性的腸道上一般。 正思忖時,腳下忽然猛烈一震,一串低沉的悶吼聲回蕩在每一條通道之中。 魘魔,仿佛在和什么東西戰(zhàn)斗。 梅雪衣想起了觸須上面恐怖的利爪撕裂傷。 陣陣悶吼聲中,忽然多出了一個很不和諧的怪叫。 “啊啊啊啊要死了!我要死了!誰告訴我這是什么鬼地方啊啊啊——” 纏在梅雪衣的束帶一聽到這個聲音立馬就不慫了,它騰身而起,瞬間抻直了身體,向著前方飛掠。 “是慕師兄!嘻嘻嘻!” 梅雪衣隨手牽住衛(wèi)今朝的衣袖,緊緊跟在束帶身后,奔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轉過幾個縱橫交錯的彎道,忽然看見慕龍龍手舞足蹈地沖了出來,他一邊怪叫一邊胡亂蹦跶,頭頂上方的紅色羽毛飄得老高,紫色眉毛洗掉了一邊,黑色的唇脂也糊了一半,整張臉說不出的滑稽。 姜心宜束腰帶倒是絲毫也不嫌棄他。她飛旋上去,緊緊纏住他的腰,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嗷——”慕龍龍看到衛(wèi)今朝和梅雪衣,高興得眉毛沖上了腦門,大叫,“我得救了!嗷我得救了!” 看著他這副模樣,梅雪衣忽然福至心靈,嘴角狠狠一抽。 “這里好黑!我好怕怕!”慕龍龍怪聲嚎叫著,沖到了衛(wèi)今朝身后。 梅雪衣:“……”果然。 怕黑這個毛病是真的刻進了骨髓里,做了傀儡之后還是這德性。 “怎么就你一個人?”梅雪衣幽幽問。 一提起這個,她就有些來氣。前世她被東圣主慕蒼白用藏了靈氣的妖龍內(nèi)丹設計時,本也不至于淪落到那個境地,她之所以那么慘,是因為當時三只傀儡沒一只在身邊——正是白這個家伙掉進黑暗陷阱,變成了無頭蒼蠅,才連累竹和黑也雙雙來遲。 那一次可真是兇險!幸好幽冥鬼火意外現(xiàn)世,燒了八千仙門中人,她才撿回一條命。 當時拖著重傷之軀逃到戰(zhàn)場邊緣,即將陷入昏迷之時,最爭氣的竹終于險險趕到——若不是傷得太重提不動刀,她醒來第一件事,一定把白這個拖油瓶切成毛血旺給涮了。 再后來……她給白鑲了滿頭夜明珠,讓它自己發(fā)光發(fā)亮去。 丑是丑了點,不過好用得多。 梅雪衣晃神之時,慕龍龍一邊搖頭一邊擺手:“白嫣恢復記憶之后賭氣自己跑了,我有姜心宜,怎么可能去追別的女人?萬一叫她看見豈不是要傷心?再說,這里這么黑,我都自顧不暇,還管她?” 束帶在他腰上蹭啊蹭啊蹭。 梅雪衣嘆息:“有時候真羨慕年輕人?!?/br> 衛(wèi)今朝不禁失笑:“王后,你比他們年輕得多。” 筑基即可駐顏,要論年齡,慕龍龍和姜心宜恐怕都已年過半百了。 梅雪衣:“……” 她輕咳一聲,問慕龍龍:“離開青樓,你便到了此地?” 慕龍龍快速點了點頭。 梅雪衣沉吟道:“那另一人便是不在了。” 從先前的經(jīng)驗來看,穿過水鏡應當會到達同伴身處的幻境才對。 慕龍龍既然直接來到了魘魔巢xue,那便意味著同行的另一個人已經(jīng)遇害。 可惜,看不到慕龍龍口中那個高大英俊的,讓人眼前一亮想要親近的美男子了。 四壁再度猛烈地震顫。 這一回,聲音和震蕩傳來的方向更加清晰。 “走?!毙l(wèi)今朝執(zhí)起她的手,大步踏向未知的通道。 慕龍龍哆哆嗦嗦。 梅雪衣忍不住打趣:“你在姜心宜面前也是這般膽小么?” “當然不!”慕龍龍瞪圓了眼睛,“可、可不許在她面前胡說??!我這怕黑是天生的毛病,又不是我膽小的咯。我給你說,我十幾歲的時候,還因為夜里怕黑不小心尿過褲子呢,天生的,懂?” 姜心宜束腰帶:“……” 梅雪衣:“……”這事真不能怪她。 就連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衛(wèi)今朝也不禁胸腔悶震,低低地笑起來。 “難怪王后喜歡‘年輕人’。”他微瞇著眼,看起來心情不錯。 轉過幾道腔壁,眼前陡然開闊! 一處巨大的空間突兀地出現(xiàn)在面前,寬度和高度都超過了百丈。腔壁正中央盤踞著一只巨大的、像大腦一般的灰色怪物,‘大腦’上延展出無數(shù)觸須,有三條異常粗壯,其中一條正是探入幻境中救了柳小凡的大觸須。大觸須旁邊密密麻麻地生長著無數(shù)小型觸須,由這些小觸須保護腦體。 此刻,大腦一般的灰色魘魔正揮動三條大觸須,與另一只怪物纏斗。 戰(zhàn)斗十分激烈,兩只龐然大物糾纏翻滾,撞在四壁上,發(fā)出陣陣轟隆聲。它們彼此都在不停地往對方身體上制造傷口,血液從恐怖的創(chuàng)口中涌出,巨大的腔壁中已鋪上了厚厚一層濃血,兩只怪物在血泉中翻騰。 原來如此。 難怪魘魔無法親自處理入侵者、無法及時回應柳小凡的召喚、也不敢舍棄掉探入幻境的那些觸須。 它,遇到強敵了! 蜘蛛結了網(wǎng),不料卻撞上了一條大蜈蚣。 梅雪衣觀察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正在與魘魔戰(zhàn)斗的怪物竟是一條妖龍。妖龍的身上全是傷,鮮血糊住了軀體,隱約能看出鱗片是白色。 她不禁重重一怔。 妖與人不同,它們天生是沒有元神的,只有妖丹。修至化形、也就是相當于修士化神期時,若是愿意舍棄妖丹,冒著大風險將它化于體內(nèi),便可以凝出類似于人類元神一般的妖魂,算是棄了妖族強橫的身軀,重修仙道。 眼前的,便是妖龍之魂。 這是一只化神期以上的大妖。新生的妖魂并不強大,在這個純靠精神力拼殺的地方十分吃虧。 也幸虧有這只妖龍誤入魘魔陷阱,令它無暇分神,否則早在衛(wèi)今朝破壞第一處幻境的時候,便已被魘魔出手滅殺了。 不過,此刻看著情景并不樂觀。地上的血緩緩被腔壁吸收,重新化成魘魔的力量,而妖龍的血卻是流一滴少一滴,早晚要被耗死在這里。 一旦魘魔獲勝,騰出手來對付這幾個小修士和凡人的話……后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