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她，修為已到達世間巔峰。

    她自問沒這個本事，可以悄無聲息、不留痕跡地把整座城的人送上天。

    讓她把這么一座城蕩成齏粉倒是比較容易。

    四圣、隱世合道老怪、生死守界人，這些屹立在世間巔峰的家伙個個都是她的老對手，她了解他們，知道誰也沒這個本事。

    這便可以排除人為因素了。

    “我想上屋頂看看?！泵费┮碌?。

    慕游輕輕搭上她的肩，帶著她瞬移到屋脊上。

    “當(dāng)心?！?/br>
    “無事?！泵费┮潞茈S意地四處走動查看。

    屋頂有許多破損，梅雪衣用眼一掃，便知哪里能踩哪里不能踩。她輕巧地翻過一處處屋脊，只要能跳得過去的地方，都不需要慕游幫忙。

    她的平衡能力讓慕游吃驚不淺。

    明明是個身無修為的凡人女子，行動之間卻異常靈活敏捷，像是常年戰(zhàn)斗積累出來的經(jīng)驗一樣。她輕輕巧巧便能走到幾近破碎的屋頂邊緣，有驚無險地檢查一處處地方。

    “梅王后?！蹦接毋躲秵玖艘痪洹?/br>
    “嗯？”梅雪衣回眸，見白衣女子一副呆怔的樣子。

    “你真是叫我吃驚呀?！蹦接握绲?。

    梅雪衣忽然就想起了前世那一幕。在清靜門廢墟中，她曾看到這名女子被一劍釘死在墻壁上的樣子。匆匆一瞥，她沒記住對方的模樣，對這副神態(tài)倒是有些印象。

    就是眼下這副吃驚的、呆呆愣愣的樣子。

    這么看來，前世的慕游根本沒有想到兇手會拔劍殺她。

    梅雪衣暗暗記下，揚唇一笑：“我會的可多了！”

    屋檐下方，衛(wèi)今朝負(fù)著手跟隨她的影子行走。他垂眸盯著那個熟悉的影子，從它身上便看出了它的主人神采飛揚的模樣。

    “連影子，都想牢牢鎖在掌心，不讓別人看見。這可如何是好呢？”他溫柔地自言自語。

    他連她的影子也不舍得踩到。

    梅雪衣察看了一圈，心中大致有數(shù)。

    她回到地面，道：“所有松動的瓦片都消失了，沒有例外。姜心宜看到的應(yīng)該就是事實，人和一切沒有固定在地面的東西，都離地而起，從這座城池中消失。不是颶風(fēng)，因為能把人帶上天的颶風(fēng)必定是狂暴肆虐的，與之相比，這城中發(fā)生的事情可謂溫和?！?/br>
    “另外，”她負(fù)起手，微揚著下頜走到衛(wèi)今朝面前，“這座城有個比較奇怪的特點。所有的建筑物，所有，都不約而同，向著城池正中傾斜，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啊?！?/br>
    “王后有想法了?！毙l(wèi)今朝溫柔地注視著她。

    他的黑眸中有光。

    “到城外的裂縫處看看?！彼?。

    慕游收掉了籠罩住整座城池的結(jié)界之后，能夠很清晰地看出一道細(xì)細(xì)的裂縫在地面蜿蜒。三個人順著裂縫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它恰好環(huán)住了整座城。

    “梅王后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慕游不禁露出了激動的神色。

    衛(wèi)今朝腳步忽地一頓，抬手示意她們先噤聲。

    片刻之后，他沉聲道：“他們遇襲了。目標(biāo)是妖龍。幸得皮糙rou厚，只是負(fù)了傷。”

    頓了頓，他盡量用平和不嫌棄的語氣說：“即便如此，仍不知道是被什么東西襲擊的?！?/br>
    慕游強作鎮(zhèn)定，深吸了一口氣：“若被襲擊的是小龍，他必定撐不過去?！?/br>
    妖龍棄了妖丹重修仙道，雖然實力大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算元神的話實力也差不多抵得上化神了。連它都被一擊擊傷，而且連對方影子都沒摸到，著實是令人心驚。

    梅雪衣雙眉緊蹙：“把方才收集的谷粒給我?！?/br>
    慕游從衣袖中取出那把散碎谷粒，掏了一掏，又隨手拎起袖口抖了幾下，將剩余的一兩粒碎谷也抖落出來。

    梅雪衣定定看著她的動作，若有所思地接過了谷粒，放在掌心緩緩握緊。

    重生歸來之后，她便莫名擁有了一個奇怪的能力——抽取靈氣。

    她曾經(jīng)把國師的飛火劍和柳小凡的玄冰刃吸成了飛灰。此刻握住這些染上精純靈氣的谷粒，立刻便感覺到熟悉的吸力涌出，谷粒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自下而上化成灰燼。

    身旁忽然探出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的腕。

    吸收之態(tài)詭異地頓住，上方仍舊完好的谷粒漸漸向著下方被吸成飛灰的區(qū)域陷落，忽明忽滅。

    梅雪衣側(cè)眸，看見衛(wèi)今朝唇角微繃，神色陰森，黑眸中環(huán)著戾氣。

    “無事?！彼昧硪恢皇指沧∷氖直?，輕輕撫了撫。

    他皺著眉，不松手。

    “陛下，安心。我有分寸?！彼牧伺乃?。

    他盯著她，緩緩松開手。

    梅雪衣掌心的谷粒頃刻化成灰燼。

    精純至極的靈氣順著腕脈流入她的身體，和先前那兩次一樣，它們就像泥牛入海，不知所蹤。

    不過這一次的靈氣顯然有些不一般。

    它過于精純，以致有些上頭。

    梅雪衣感到視線變得略微模糊，她嘗試著向前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腳下好似踩著軟綿綿的云層，身體異常輕盈，心中泛著喜悅，好似喝到微醺。

    整個人飄飄然，感官變得異常遲鈍，不自覺地卸下了所有防備。

    若是正在入定的修士汲取到這樣的靈氣，結(jié)果可想而知。

    “靈?！彼龔澲劬?，搖搖晃晃地走回來。

    在世間，若要說什么東西最玄奧、最無法探求，那便是靈智開啟。沒有人知道，為什么一堆血rou骨骼之中會誕生神魂這種奇妙的東西。

    一切生物都有可能開啟靈智，而靈氣本身，在某種機緣之下，同樣也會覺醒自我意志。

    便是靈。

    關(guān)于靈的傳說很少，最有名的，莫過于北圣主身邊的火靈。那只火靈被北圣主收服，與他共同修煉，心意相通，是他最大的殺手锏。因為這只火靈，本身靈氣屬性為水的北圣主甘愿廢棄一身修為重修火道，而最終，他也因為這個決定一躍成為四圣中實戰(zhàn)能力最強者。

    靈，因是靈氣本身開啟神智衍化的‘生命’，所以可以完全自由支配屬于自己的靈氣。它可以讓靈氣濃郁到醉人的程度，也可以將它們收走，幾乎不留下任何痕跡。

    梅雪衣腳下一絆，摔進了衛(wèi)今朝的懷里。

    她笑著抬頭看了看他，只見他的面容仿佛蒙上了一層柔和的白光，醉人得很。

    “可是……”慕游遲疑地道，“即便是靈，也不可能將人擄到天上帶走啊?！?/br>
    “不在天上?！?/br>
    梅雪衣抬起一只手，五指虛虛握著，揚到與視線平齊的地方，然后翻轉(zhuǎn)手腕，手背向上、手心向下。

    慕游注視著梅雪衣的手，雙眼越睜越大，半晌，長嘶一聲，目光漸漸轉(zhuǎn)向腳下地面。沉吟片刻，揚起頭來，視線劃過整座城池。

    她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像是怕驚動什么存在：“土靈？”

    “天就要黑了。”梅雪衣笑著，非常俏皮地沖慕游眨了眨右眼，“慕道友，千萬不要貪戀精純靈氣哦！”

    慕游肩膀猛地一抖，這個瞬間，竟是被醉眼迷蒙的梅雪衣勾得魂魄一蕩。

    只見這個醉鬼掙脫了衛(wèi)今朝的懷抱，瀟灑恣意地走向城中。

    慕游渾渾噩噩地跟了上去，只覺自己就像一只提線木偶。

    衛(wèi)今朝：“……”

    他垂頭低笑，大步上前，將這只醉貓拎回懷里禁錮起來。

    三個人踏入城池不久，夕陽便消失在地平線之下。

    慕游默默帶路，回到了糧倉。

    梅雪衣懶懶地倚著衛(wèi)今朝，把整張臉都埋進他的胸膛。她可真是越來越喜歡他身上的味道了。

    靈氣漸漸變得濃郁起來，本就微醺的梅雪衣更是飄飄欲仙。

    她攥著衛(wèi)今朝的衣裳，將他的領(lǐng)口扯開了少許，露出線條漂亮的鎖骨和胸膛。

    他雖瘦，但骨骼完美實沉，像一尊冷白的玉雕。

    “陛下真誘人。”她沖著他，吐氣如蘭。

    衛(wèi)今朝：“……王后醉了！”

    “咦，陛下為何未醉？”她眨巴著醉眼看他。

    他咳了幾聲。

    “嗆人。”聲音徹底沙啞，又是一陣咳。

    梅雪衣探出手，輕拍他的胸膛。

    他滿面無奈，攥住了她那只不老實的爪子。

    “王后，該拍的是背?！彼麌@息不已，幽黑的眸子卻泛著愉悅的光。

    “陛下究竟是不喜歡蘑菇，還是不喜歡靈氣？”她醉眼迷蒙，好像只是隨口一說。

    他的身軀微微僵硬，半晌，啞聲道：“都不喜歡。”

    “哦，那日后我們不碰?！彼芨纱嗟卣f道。

    “嗯?！?/br>
    她側(cè)過臉，用后腦勺蹭著他，目光幽幽蕩向門外——進入糧倉的時候，特意沒有關(guān)上門。

    “陛下，月亮沉得好快啊！”她揚著大大的笑臉，高聲感嘆。

    只見正當(dāng)空的明月迅速地向著對面的屋檐移動。

    三人心中都很清楚，不是月亮在下沉，而是屋舍在上升。

    慕游不動聲色將手藏入袖中，掌心浮起一枚介于虛實之間的八卦。

    坐在墻角的衛(wèi)今朝和梅雪衣，身體不自覺地向著城池中心的方向傾斜。

    整座城，就像花苞開始收束花瓣，又像一只手開始合攏五指。

    梅雪衣?lián)u搖晃晃地跑到門邊，扶住門框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