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里過年時殺了一頭豬，我和他們一起包了餃子……晚上還有表演可以看……”

    “部隊里也殺豬了，那你吃到殺豬菜沒？沒有?。磕窍麓卧蹅兇鍤⒇i時，你回來吃?！?/br>
    “他們還會包餃子，真不錯，像我家那幾個都不會，只有我跟兒媳婦一起包?！?/br>
    堂屋里，大家高興的聽著許青青講述部隊里過年的事情，偶爾插一句話。

    本來，桌上的吃食他們是不準(zhǔn)備動的，不過在許青青的招呼下，他們聽著聽著就忍不住吃起來。

    冬日里，一群人圍著一邊烤火，一邊閑聊吃東西，氣氛還是很不錯的。

    等許青青講完后，人也沒散，而是反過來給她講村里最近發(fā)生的事情。

    平日里，村里的婦人們最喜歡聊些東家長李家短的事情，但這些，很多都不適合說給她聽，最后只告訴她年底時村里的幾件喜事。

    許青青聽她們說著村里的瑣碎事情，倒也沒嫌煩，而是一邊吃東西，一邊聽。

    桌上沈康平戰(zhàn)友送的吃食中，有一樣應(yīng)該是用紅薯做的，吃起來脆脆的片狀吃食，她很喜歡，等沒人說話時，她忍不住捏起一片問：“這是什么？”

    表姑婆看過來，用方言說了一句，繼承原身記憶的許青青聽是聽懂了，卻沒辦法用普通話形容，最終決定叫這吃食為紅薯片。

    大概是見她好奇，表姑婆還給她講起“紅薯片”的做法，大概就是把紅薯蒸熟后壓成泥，再定型切片，用大鐵鍋炒出來的。

    “咱們這做的少，我娘家那邊過年時都會用大鐵鍋炒枯果和花生……”

    ***

    在村里度過悠閑而懶散的幾天后，很快許青青就開學(xué)了。

    開學(xué)后的第一個星期，因為許青青準(zhǔn)備寫一份關(guān)于歌頌軍人和軍嫂的稿子投給報社，所以沒空去看沈康平。

    等到第二個星期放假，許青青滿懷期待去部隊時，卻得到一個另她震驚的消息……新兵訓(xùn)練結(jié)束后，已經(jīng)分配下去，沈康平被調(diào)到同省另一個地方去了。

    “過年前就通知下去了，他沒跟你說嗎？”部隊里的人問完，想到沈康平的特殊情況，說不準(zhǔn)還真忘記跟她說了，忍不住拍了下腦袋，覺得是他們的工作沒做到位。

    許青青擺手阻止他們的道歉后，要來了沈康平現(xiàn)在部隊的地址和電話。

    “這個傻小子，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記……”從部隊離開后，許青青忍不住埋怨一句。

    埋怨歸埋怨，隨后她卻是第一時間把準(zhǔn)備給他的東西寄過去，順便寫了封簡單的信。

    至于為什么不打電話，部隊里訓(xùn)練忙，還真不是隨便就能接到電話的。

    半個多月后，許青青才收到回信，還有夾在信里的錢和票。

    這是沈康平的津貼，以前也是都給她的，許青青倒是沒怎么意外，令她意外的是，信上的字體寫得很端正，遣詞造句也都很正確。

    沈康平跟著她讀了幾年書，對簡單的字認(rèn)讀寫還是沒問題的，但這封信，顯然不是他該有的水平。

    許青青不確定，這封信是他找人代寫的，還是說……他真的開始慢慢恢復(fù)。

    晚上，許青青罕見的有些失眠。

    她腦海里紛紛雜雜想了很多東西，比如沈康平換了新環(huán)境會不會適應(yīng)；如果他真的恢復(fù)了，會怎么看待她；他現(xiàn)在……

    想也想著，一直到半夜，她才慢慢睡去。

    夜晚是最容易放大人情緒的時候，胡思亂想一晚上的人等第二天醒過來后，立刻就不糾結(jié)了，畢竟糾結(jié)也沒用。

    她準(zhǔn)備還是等有機會時親自去看看沈康平，不論如何，他們一起度過困難時間，一起經(jīng)歷危險總不是假的，許青青覺得自己應(yīng)該給他點信心。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快，還沒等許青青找到機會去找沈康平，縣里就開始亂起來。

    現(xiàn)在是1966年5月，許青青想到這個時間，如何不明白這份亂代表著什么。

    當(dāng)那群革命派開始闖進學(xué)校里打砸時，許青青知道，學(xué)校不能繼續(xù)呆了，否則只會越來越亂。

    離開學(xué)校前，她去找了班上的老師，勸他們最好避一避。

    老師也知道，學(xué)?，F(xiàn)在那么亂，根本沒辦法展開教學(xué)，對于她回家學(xué)習(xí)的決定并沒有拒絕，至于她的勸解，也表示會考慮。

    許青青從縣里回到鎮(zhèn)上后，先去了趟吳二家。

    吳二看到她，立刻道：“我還正準(zhǔn)備去找你，最近情況有些不對，我之前在省城……我想我們是不是先停一停？”

    這些年，吳二跟著她也賺了不少錢，甚至把妻子送到省城醫(yī)院去治療，如今人雖然還是離不開床，但上半身卻恢復(fù)知覺，自己吃飯之類的都沒問題。

    吳二現(xiàn)在大概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不過心里對她只有感激，并沒有其他想法。

    這次他也是覺得情況確定有些不好才提出這個建議，當(dāng)然，她若是不同意的話，吳二肯定還是聽她，只是會做得更謹(jǐn)慎一些。

    不過，比他更清楚接下來混亂的許青青自然不會讓他冒險。

    “我也是這個意思，先停一停，等后面看情況再說吧?！?/br>
    許青青如今賬戶里已經(jīng)有幾十萬塊錢，更別說她手上還有許多現(xiàn)金和票卷，就是現(xiàn)在什么都不干也夠吃了。

    和他說好以后，許青青從他家出來就直接去胡老太太家。

    胡老太太看到她，臉上頓時笑開花：“學(xué)校放假了？”說完，把她領(lǐng)到屋里，拿出餅干、糖水招待她。

    許青青沒心情吃東西，喝了口水后直接道：“學(xué)校沒放假，不過有人闖進學(xué)校打砸，所以……”

    胡老太太聞言，忍不住罵起來：“這些造反派真是沒事找事，在外面鬧也就算了，竟然還跑到學(xué)校里鬧事，太不是東西了！”

    許青青見她知道外面的情況，順著她的話勸道：“我感覺這個情勢有些不太好，要不您跟我回村里住一段時間？”

    “好孩子，你別擔(dān)心，那些人也就是在街上鬧一鬧，我最近躲在家里不出門就是?！?/br>
    顯然，胡老太太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不論許青青怎么勸，她都還是想留在家里。

    這也正常，誰都更愿意住在自己家里，而不是去給別人添麻煩。

    許青青見勸不動她，只能道：“您是知道我村里在哪里的，要是有什么不對，就直接去村里找我?！?/br>
    胡老太太看著她嚴(yán)肅的表情，心里忽然也有些沒底。

    她本來覺得，那些人最多鬧一會，肯定就會被壓制下來，但現(xiàn)在，心里卻莫名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但她這么大年紀(jì)了，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是真不想離開家，另一方面，許青青還小，她也實在不想給這個孩子添麻煩。

    許青青看到她神情猶豫起來，還以為她改變注意了，沒想到她卻只是起身從房間里抱出一個木箱。

    木箱看起來有些沉，胡老太太抱出來后就放到桌上，伸手摸摸表面的雕花后，推到她面前：“丫頭，這箱子先放在你那里，要是哪天奶奶有個萬一，就當(dāng)是送給你的嫁妝?！?/br>
    許青青聽到這話，眼底一熱：“胡奶奶，您還是跟我回村里吧！”

    最終，許青青還是沒勸動她，只能幫她把家里不合適的東西都處理掉后，將用一件舊棉襖包著的木箱和行李一起放到自行車上準(zhǔn)備回村。

    離開前，她再三交代胡老太太，有什么不對千萬記得去找她。

    “唉……”

    騎車從巷子里出來后，許青青不由嘆了口氣。

    等她回到村里時，村民們都有些驚訝，得知是有人在學(xué)校鬧事搞得她上不成學(xué)，只能回家學(xué)校，紛紛罵起那些人。

    許青青在學(xué)校時見過了動亂的開始，心里別提是什么滋味，這會聽到鄉(xiāng)親們關(guān)心的話語，再看看周圍熟悉的環(huán)境，心情才慢慢平復(fù)下來。

    外面再亂也亂不到村里來，許青青回來后的日子過得十分平靜，一日三餐，想動時就自己做一下，不想動就點份外賣，其他時間看看書、練練字、收拾一下家里，過得還算充實。

    村里人以為她只是暫時回來，但許青青自己知道并不是如此，所以在休息幾天后，找到大隊長表示要干活。

    大隊長是看著她長大的，大概覺得她身體不好，又是個高中生，沒必要干活，所以沒同意。

    村里的人，平時想偷個懶就會被大隊長教訓(xùn)，結(jié)果到了她這，卻是連活也不讓干，這種雙標(biāo)，讓許青青心里又是溫暖，又是哭笑不得。

    “那我也不好天天呆在村里無所事事?！痹S青青道。

    “誰說你無所事事了，你那掃盲班可以繼續(xù)開起來嘛?！?/br>
    大隊長口中的“掃盲班”，自然是許青青之前教小花等人學(xué)習(xí)的空屋子。

    下地的活許青青是做不來的，她本來想找個輕松點的，比如看倉庫、記賬之類的活，聽到大隊長的話，想起那間臨時教室的她覺得也可以。

    正好她現(xiàn)在不用去學(xué)校了，或許可以系統(tǒng)性的開個班教村里的孩子，這樣的話，等后面恢復(fù)高考，說不定還有可能培養(yǎng)出幾個大學(xué)生。

    當(dāng)然，現(xiàn)在想這些還太遠(yuǎn)了，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許青青都已經(jīng)十四了，小花她們也都是大姑娘了，之前那批孩子，都開始干活，成為家里的大半個勞動力，只有下工后才有時間。

    許青青重新開班后，愿意在下工后來學(xué)習(xí)的人并不多，畢竟累了一天，實在沒精力，而且很多人覺得，會數(shù)數(shù)能認(rèn)幾個字就不錯了，也沒準(zhǔn)備學(xué)多少知識。

    許青青覺得有些可惜，但也不可能強迫他們過來學(xué)習(xí)，只能把后面那批小蘿卜頭集中起來。

    六七歲的孩子正是調(diào)皮的時候，即便帶著好奇過來學(xué)習(xí)，也總是坐不住。

    不過許青青也有辦法，拿出點吃食在前面吊著，不愁他們不聽話。

    于是，在繼成為村里前一批孩子的孩子王后，她又成為后一批孩子的孩子王，村里從十幾歲到幾歲的孩子，就沒有不聽她話的。

    家長們看到自家皮猴都乖乖跟她學(xué)習(xí)，而不是沒事就去河邊那種危險的地方玩，心里別提多高興，得閑時恨不得幫許青青把家里的活都給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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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六月, 高考暫停的文件正式下發(fā)，消息傳開后，自然引起一番震動。

    楊樹村。

    許青青聽到消息后, 唯有嘆息一聲。

    她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可在這一天沒到來時，始終抱著一絲希望, 希望這件事情不要發(fā)生。

    當(dāng)事情成為定局后，本就不多的一點希望徹底破碎。

    村里人漸漸也都知道，國家暫停高考，如今許青青是考不成大學(xué)了, 想到她那么好的成績，都為她感到可惜。

    劉嬸子等人怕她受刺激, 有事沒事就找她聊天, 明里暗里勸她。

    那些孩子跟著許青青學(xué)習(xí)的人家, 更是把孩子叫到跟前，頭一次那么嚴(yán)厲的警告他們，最近要聽話, 不許惹許青青生氣。

    “青青jiejie，這是我奶炒的花生米, 給你嘗嘗?！?/br>
    “這是我在山上找到的甜根, 可甜了?！?/br>
    “青青jiejie, 給你糖?！?/br>
    “還有我還有我，這是我姑給我買的餅干，都給青青jiejie！”

    大概是聽家里人說許青青心情不好, 村里的孩子都紛紛拿出吃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