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苗也吃了一瓣橘子，被酸的五官移位褶成包子，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倆淡定的人，十分懷疑是不是他們的味覺失靈了。

    還是說，大人都是這樣忍耐力超強？

    賀商野吃完半邊橘子，忽然舒了口氣，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老師，我走了。”

    “再見?！敝芫夅瘬]揮手。

    賀商野抬腳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過頭來，目光直視著周緣岑，很久很久才啞著嗓子說：“我……很抱歉?！?/br>
    “老師，對不起?！?/br>
    周緣岑從容的用濕巾擦拭自己的手，平靜的回道：“該說對不起的人恐怕是我?！?/br>
    “抱歉，我差點就毀了你的一切?！?/br>
    賀商野面上有些動容，駐足一會后轉(zhuǎn)身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大概是不敢再留下來。阮苗看著他離開，回頭剛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周緣岑的眼里忽然砸了兩顆眼淚下來，重重的落在手背上。

    “你怎么哭了？”阮苗拿著紙巾給她擦眼淚，“你們和解了，該高興呀？”

    周緣岑抓著阮苗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任由淚水打濕他的手，只說了一句話。

    “他長大了?！?/br>
    不是那年跟在她身后渴望被愛，又害怕被關(guān)注的小孩子了。而她在兜了一大圈后，卻傷害了最不該傷害的孩子，當(dāng)年的她為什么會覺得賀商野該死呢？

    他分明也什么都沒得到。

    那個被大人們無視，倔強的拿著鉛筆在本子上一筆一劃認(rèn)真寫下“我的老師是最美的jiejie”這句話的孩童，這些年其實也是枕著無邊的孤獨入睡的，并不是只有她被世界拋棄。

    阮苗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濕|熱，忍不住抱住了她。

    他有點理解大人們曾經(jīng)說過的話的意思了，人生是苦的。

    周緣岑的狀況看似一天天好轉(zhuǎn)，但阮苗知道這只是假象，因為她想通了，放下了心里的許多疙瘩，所以面相上多了陽光，但這并不能挽救她徹底衰敗的內(nèi)臟。

    醫(yī)生說不樂觀，也許哪天她閉上眼睛就再也不會睜開，與其在醫(yī)院里無意義的待著，還不如出去該吃吃該喝喝，有什么遺憾就去完成。

    于是周緣岑又一次提出了要去游樂園，阮苗當(dāng)然愿意。他們約好的那天，周緣岑給自己畫了很精致的妝容，遮住了臉上的斑，不走近的話看不出她憔悴的容顏。

    “好看嗎？”她像個少女一樣快樂的在阮苗面前轉(zhuǎn)了一圈，黑色的裙擺劃出一個漂亮的圓弧，充滿了朝氣。

    阮苗忙不迭的點頭，“好看！”

    周緣岑很高興。

    兩人一起走進了這座全市最大的游樂園，他們母子都是少見的美人，氣質(zhì)又很好，一路上會有不少人在看，甚至還有人來找周緣岑搭訕。

    周緣岑為此有些驕傲，“就算我四十了，也還是照樣有人搭理的?！?/br>
    “那是當(dāng)然?！比蠲绮蛔↑c頭，“你根本看不出四十，說你三十都沒人信?！?/br>
    “瞎說?！敝芫夅凰牟屎缙ǘ旱瞄_心，嘴上這么說眼里卻樂開了花。

    星期天游樂園里全是人，大部分是大人領(lǐng)著孩子來玩，也有年輕少男少女結(jié)伴一起，雖然人多了些但也熱鬧，周緣岑喜歡清靜，此刻卻也被氣氛所感染，臉上一直洋溢著笑容。

    說是帶阮苗來玩，其實周緣岑玩得比阮苗開心，阮苗就負(fù)責(zé)幫她拿零食和拍照，他的拍照技術(shù)還可以，幫周緣岑在各個經(jīng)典的地方都留下了照片。

    周緣岑還提出要合影，“你都很久沒跟我一起拍照了，我們也讓人照一張吧？”

    “好啊。”阮苗找了一個小jiejie幫忙，替他跟周緣岑合拍了一張。

    謝過路人小jiejie后，阮苗把手機里的相片給周緣岑看，周緣岑留戀的在屏上來回用手摩挲著，很是喜歡：“以后就把這張刷出來放在擺臺上吧？這樣我看著心里高興?！?/br>
    “好。”阮苗什么都答應(yīng)，盡管他們都知道沒有以后了。

    周緣岑翻看了一會兒自己的照片，突然被一張照片所吸引住，久久的移不開視線。

    那照片沒什么特別的，只是她背后黃鴨子模型不遠處有一個男人恰好被照了進來，他手邊牽著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漂亮的紅裙子白皮鞋，頭上別著蝴蝶發(fā)夾，可愛的像是小天使。

    周緣岑眼里一下子就涌出了淚，在那一臉溫柔的男人身上移不開目光。

    她還記得，有一次他們從圖書館出來，路上閑聊時他曾說以后結(jié)婚了要是能生個女兒就好了，穿紅裙子白皮鞋，頭上再別個蝴蝶發(fā)夾，那簡直就是小天使。那時她還羞澀的想著他們還都是學(xué)生呢，他想得也太遠了。

    原來根本也不遠，二十年恍然一瞬，他果然有了這么可愛的小天使。

    只不過，不是和她的。

    阮苗不知道她好好地看著照片怎么又哭了，手忙腳亂的從包里找紙，卻發(fā)現(xiàn)她哭著哭著又笑了。

    “你知道嗎，我錯過的人生，有別人幫我續(xù)上了。”周緣岑笑著哭。

    “真好。”

    第73章

    他們后來還一起去坐了摩天輪, 排了很久的隊才好容易上來，阮苗有點恐高癥，僵直著身子不敢亂動，周緣岑卻很放松, 她倚著窗戶往下看, 等到升到最高的位置時, 她一臉驚嘆的看著下面渺小如螻蟻的人群, 輕輕地說：“怪不得大家都喜歡坐摩天輪，這里的視野真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