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敘慢條斯理地吸了口煙，又呼出來。

    還是這樣，他爸還是不分青紅皂白就人身攻擊。

    開心一掃而空，他狂躁地大喊：“要是動動嘴皮子能指點人生，我也可以當(dāng)人父母。我只是休息，沒有要去當(dāng)流浪漢！”

    他爸也吼：“你吼什么？我給你介紹生意，我還錯了？”

    “你的錯大了！”游敘咬牙切齒，把父母的罪惡羅列出來，“你從來沒有覺得我過得辛苦，這么多年，你還是覺得抬不起頭。我活成現(xiàn)在這樣，沒靠你們一點，又怎么樣，還是沒出息，沒長成你們想要的樣子，你們就會把我這個人全部否定。”

    “我們……”

    “十二年前，你們怎么對我？哪有兒子談戀愛了不能回家的，哪怕我找個人結(jié)婚，不是你們想要的，你們還會像當(dāng)年那樣對我。我從頭到尾沒有錯過，錯的是你們污蔑我的個人意愿，把它當(dāng)成對你們的挑釁，挑戰(zhàn)了你們身為父母的絕對權(quán)威！”

    游敘捅了一路的窗，再來一扇有什么關(guān)系，天不會更塌了。

    沉默五分鐘，他爸問：“為什么說這個？已經(jīng)過去很久的事?！?/br>
    游敘說：“你先說的。”

    電話那頭，游敘他媽的聲音出現(xiàn)，兩人嘀嘀咕咕一會兒，他爸語氣不耐煩：“你到底要說什么？”

    “我證明了自己，卻沒有得過一句好話！”

    游敘掛斷電話，整個人像經(jīng)歷過一場颶風(fēng)，極端的憤怒過后，面對一地狼藉，也愕然。

    他無措地回頭——

    談夢西已經(jīng)站在他的身后，“走吧。”

    爬到半山腰。

    談夢西偷偷瞟游敘幾眼，沒看出他還要發(fā)狂，開口：“你們好多年沒吵架了?！?/br>
    游敘點頭。

    談夢西說：“可能……你好多年沒叛逆了?！?/br>
    游敘語塞，還真是。

    好多年，他沒有出格的行為。如果這次把診所關(guān)了，出來旅游算出格的話。

    談夢西說：“人跟人溝通真的很困難，怪不得在西方故事里，上帝讓人類說不同的語言，如果大家沒有溝通困難，就不會有紛爭，人類可以修一座通天塔，直上天堂?！?/br>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之前還在發(fā)火，談夢西說句話，游敘忍不住想笑，“你安慰人的話越說越老成。”

    “你了解我，我說不出……”談夢西說，“我不喜歡你爸媽，沒法替他們說假話?！?/br>
    他的話如此誠實，在傳統(tǒng)觀念上，誠實得不像話。

    游敘了解。

    他們之間，客氣什么？

    父母對談夢西的態(tài)度，表面客氣，見多了面，還會尷尬得無話可說，散發(fā)一股以后總會分開的疏離。

    十幾年的堅持，捂不熱一對老人的心，要說“喜歡”，他真要懷疑談夢西是不是換了個人。

    游敘說：“我不再喜歡機(jī)車，不單因為成熟了，知道機(jī)車沒那么安全，還有，機(jī)車代表他們威脅過我?！?/br>
    “所以我會問你，真心想買，還是因為我。”

    “你好像會比我先聽見我的聲音。”

    談夢西聳了下肩膀，不否認(rèn)，“我不喜歡他們，也不討厭，沒有他們就沒有你，感謝他們把你生得這么帥，有善心，有責(zé)任感?！?/br>
    游敘的爸媽罵歸罵，不會真的不理他。游敘跟他們鬧，也不會真的不顧及他們的感受。

    他們合不來，又感情深厚。

    在旁觀者角度來看，來體會，談夢西說：“他們愛你，在乎你。”

    “但他們的行為……”游敘說到這里，升起一股無奈的憤恨，在心里接上這句，“像在懲罰我?！?/br>
    扣他的車和錢，要他承認(rèn)不結(jié)婚生子是錯?，F(xiàn)在，又不斷指責(zé)他不夠努力，攻擊他沒有出息，要他承認(rèn)關(guān)門和休息是錯。

    他死不承認(rèn)。

    談夢西也不向他承認(rèn)分手是錯。

    他有些失神。

    樹葉茂密，談夢西在一片綠影里停住腳步，皺起眉凝視了他，“游敘，你想要他們的肯定嗎？”

    “我沒想過?！?/br>
    “你希望他們道歉嗎？”談夢西換個方式，“為過去的事?！?/br>
    游敘迷茫的面孔瞬間多了層陰霾，“希望吧?！?/br>
    談夢西把眉頭皺得更緊，沒有再說。

    鈴聲又響，山頂信號太好，游敘的手機(jī)變成過去那副吵鬧的德行。

    “游老板，你好，我們打電話是來問一下，明年的獨家代理權(quán)，你們這邊還需要嗎？”

    “需要?！?/br>
    “需要的話，月底三十號記得來希爾頓酒店參加我們公司舉辦的訂貨會，沒有達(dá)到要求金額，獨家沒辦法給的?！?/br>
    “不需要了?！?/br>
    游敘斷開電話，對談夢西說：“怎么有種地球離了我不會轉(zhuǎn)的感覺？”

    談夢西投給他一個加油的眼神。

    手機(jī)又響。

    還是游敘他爸。

    “啪！”

    游敘揚手把手機(jī)砸了。

    現(xiàn)在，他不喜歡信號好。受不了了，一刻也安靜不了，地球離了他，一樣會轉(zhuǎn)！

    談夢西像嚇到了，很快又恢復(fù)過來，撿起地上的手機(jī)，放進(jìn)自己的雙肩包，“我給你買過一個新的，正好跟那些包裹一起?！?/br>
    游敘問：“哪些？”

    “剃須刀，主機(jī)，你購物車?yán)锶康模姨婺阗I了，地址填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