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表情難得一見，祝漣真瞧不出他是裝腔作勢還是自然流露，再三思索過后，出于人性的善良還是暫且相信了后者。

    “欸?！弊i真說，“吱一聲?！?/br>
    談情充耳不聞。祝漣真料到他會裝聾作啞，于是挺身貼到他耳邊，字正腔圓道：“都說了，我沒把你往‘那’方面想，你怎么還較勁了呢？”

    談情忽然笑了笑，站起身。祝漣真一怔，緊接著后腦勺就被紀(jì)云庭拍了一下，提醒他：“該領(lǐng)獎了?！?/br>
    “噢?！弊i真匆匆站起來，向周圍掌聲祝賀的藝人們點頭道謝。

    走上領(lǐng)獎臺的短暫時間里，遠(yuǎn)處觀眾席的尖叫分貝一浪接一浪地攀高，a能順利拿到今年《音樂站臺》的最佳團(tuán)體獎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回歸后的每場打歌舞臺都?xì)鈩萑绾?，極大限度顯現(xiàn)出他們歌舞方面的優(yōu)勢；再加上同期競爭對手寥寥無幾，本來被大眾看好的lockm還陷入舞擔(dān)戀愛緋聞的風(fēng)波，于是能擔(dān)得起這個獎的只有塔團(tuán)一個。

    接過獎杯和花束，成員們依次和頒獎的前輩握手。當(dāng)紀(jì)云庭站在麥克風(fēng)正前方，音樂和掌聲漸漸停下，全場安靜聽他發(fā)表獲獎感言。

    祝漣真悄悄往左右瞥了瞥，發(fā)現(xiàn)自己捧的花束最滿，合著這幾人嫌麻煩所以往他懷里塞，都快把整張臉擋住了。

    正這么想著，手臂明顯輕松許多，視野也變寬。祝漣真剛打算給談情遞個眼神，轉(zhuǎn)臉卻發(fā)現(xiàn)花束是koty拿走的。

    心理落差難以言喻。

    好死不死，這位熱心的陳先生還得意地沖他wink了一下，祝漣真沒忍住，當(dāng)場翻一記白眼。

    最佳團(tuán)體獎每年都是晚會的重頭戲，留給他們說獲獎感言的時長非常充裕。紀(jì)云庭講完就風(fēng)度翩翩地退后，一如既往讓談情第二輪發(fā)言。

    “晚上好。時隔兩年我們又有機會站上這個舞臺，感謝《音樂站臺》主辦方的邀請，感謝醉歌娛樂對a的培養(yǎng)，感謝moons們對我們的支持。”

    照例感謝完，談情深呼吸，沉著地繼續(xù)說：“剛剛坐在臺下，我想起一件事。一個多月以前，大概是在我們剛宣布回歸的時候，我的電臺收到了一個讓我印象很深的聽眾來信，她是一位已經(jīng)脫飯的‘前粉絲’。”

    這個稱呼出來后，談情率先笑了，主動自嘲道：“我聽她這么自我介紹的時候還以為要罵我了?！?/br>
    塔團(tuán)的風(fēng)評在圈內(nèi)也是人盡皆知，全場氣氛一下子變得輕松。

    “實際上，她沒有對a表達(dá)任何不滿，反而很高興。”談情慢慢褪去笑容，神情逐漸嚴(yán)肅，“她說，她已經(jīng)忘了追星的感覺，每天為實驗和論文忙碌，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但是會偶爾想起我們，想起來了，就上網(wǎng)搜搜我們的近況，發(fā)現(xiàn)我們每個人都發(fā)展得很好，甚至比她想象中更厲害?！?/br>
    “她說她不后悔喜歡過a，每次覺得堅持不下去了，她就會去看我們的新聞——然后意識到連koty都能再一次混得風(fēng)生水起，那她還有什么理由對生活絕望？難道自己連koty都不如嗎？”

    “?。俊眐oty剛從遭白眼的委屈里緩過神兒來，抬頭又是迎面一擊。

    “雖然是以這種奇怪的形式激勵到了她，但我還是很開心?！闭勄檎f，“替她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開心，也替koty開心?！?/br>
    koty：“哦?！?/br>
    祝漣真沒忍住笑場了。

    “我們很感謝今天為我們爭取到這個獎杯的moons們，可我們也知道，你們的支持并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很多人會犧牲自己一部分的生活來為我們?yīng)援。比起你們寶貴的人生，我們能輕松說出口的感謝根本微不足道?！闭勄轷久继魍^眾席，目光明亮，“所以，如果哪天醒來發(fā)現(xiàn)‘喜歡a’這件事成為生活的壓力了，就趁早放棄我們，回歸自己的理想吧?！?/br>
    “等偶爾想起我們了，再來看一看?！闭勄檩p輕揚起笑容，“不會讓你們失望的?！?/br>
    獲獎感言收尾，又一輪掌聲如潮，成員們鞠躬下臺。祝漣真跟在談情身后，不知道剛才說的那個聽眾來信是真的還是編的，喊他兩聲，還不應(yīng)，簡直像是在挑戰(zhàn)他的忍耐限度了。

    祝漣真有點惱了，快步上前，伸手指勾住談情的西裝袖口。畢竟周圍還有不少攝像機，他不敢直接拽胳膊，免得被媒體寫成隊內(nèi)矛盾。

    手臂被他輕輕地往后扯了扯，幅度很小。談情沒回頭，右腕向上抬抓著祝漣真的手，直接牽住了。

    祝漣真試著甩了一下沒甩開，瞄了瞄攝像，只好作罷。

    回到席位，兩人的手才松開。祝漣真不再理會談情的裝模作樣，老老實實看頒獎典禮。

    可惜他現(xiàn)在守禮儀規(guī)范已經(jīng)來不及了，裴俏那邊實時監(jiān)控網(wǎng)絡(luò)輿論，很快從網(wǎng)友那邊得知，祝漣真從走完紅毯以后就一直沒消停過，表情管理約等于無。

    “你看看你自己都被截圖成什么樣了，好笑嗎？想當(dāng)新一代表情包小王子？”裴俏無奈地給他發(fā)送貼子鏈接，“老沖談情呲牙咧嘴什么呢，你看他理你嗎？”

    祝漣真驚訝地辯解：“我不知道我們今晚這么多鏡頭啊，我要是早知道……”

    然而說什么都晚了。

    現(xiàn)在他不僅被拍得像是全程只盯談情一個，表情還被cp粉異想天開地解讀——他咄咄逼人，那是“大庭廣眾公然調(diào)情”；他怒目圓睜，那是“含情脈脈一眼萬年”；他附耳低言，那是“情不自禁甜言蜜語”。最后倆人還疑似牽了手，導(dǎo)致“情真意切”這塊圈地自萌的領(lǐng)土又迅速擴張十萬八千里。

    他媽的，怎么這么多“情”。

    恐情了。

    晚上回去洗澡睡覺，祝漣真還堅持求工作人員幫他刪貼，可關(guān)于塔團(tuán)的討論貼熱度都不低，而且負(fù)面評價較以往要少，突然刪掉，會引起網(wǎng)友們疑惑和不滿。尤其是cp粉們，渴了兩年終于有點實打?qū)嵉奶?，不讓嗑，大家鐵定得哭鬧公司打壓。

    不過放縱的后果就是觸及部分人的逆反心理，很快就有人被這cp攪煩了，發(fā)貼稱：“情真意切粉煩死了煩死了，一天到晚八百個貼子刷版，等你家房子塌的那一刻我會買水軍幫你們昭告天下！你們隊里那么多cp哪對粉也不像你們這樣ky，嘻嘻坐等反噬?！?/br>
    ……

    2l：？又來夾帶私貨了，塔里除了qzyq還有哪對有房子，陳茂霖你上大號說話。

    3l：簡單點，咱們跳過粉絲互婊的環(huán)節(jié)，直接上升愛豆吧。

    4l：樓主是他倆誰的唯粉啊，怎么又瘋了一個，你塔內(nèi)部不就是群魔亂舞，且不管唯粉cp粉五人團(tuán)粉六人團(tuán)粉全都敢舞到正主面前嗎，我以為你們早該習(xí)慣的。

    5l：lz要不要來嗑情云？

    6l：嗯？情云有什么糖？

    7l：每次領(lǐng)獎都是他倆輪流發(fā)言，因為只有他們倆會說人話。

    8l：好卑微啊草。

    9l：塔內(nèi)是被qz壟斷了嗎，請問發(fā)生點什么能讓這個cp拆掉？我就隨便問問，純路人，好奇而已。萬一以后倆人交女朋友，cp粉該不會還覺得他們是“愛過”吧。

    10l：想讓情真意切be很簡單，就是用錘證明從出道……不，是從練習(xí)生開始的【所有糖】都是假的，看清楚是【所有】，不然你隨便挑幾個梗出來都只能用來驗證他們?yōu)槭裁丛赾p榜一屹立不倒。

    ……

    那還真是有點難度。

    看熱鬧的祝漣真果斷關(guān)掉了貼子。

    他側(cè)身躺在床上，閉眼半晌沒睡著，于是又拿起手機?；赝暌欢芽捎锌蔁o的微信消息，總算點開談情的聊天框。

    說些什么呢？

    今晚的問題你一個都沒回答我？你就打算這么搪塞過去了？我那天可是禮尚往來一樣不小心通宵看了你所有訪談呢？

    祝漣真幾個字打了又刪，猶豫著要不要就這么算了的時候，頂端的【貞潔牌坊】備注名忽然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貞潔牌坊：睡了嗎？

    祝漣真被這時間巧合嚇一跳，馬上答：“沒有?！?/br>
    發(fā)完卻后悔了，覺得該多等幾分鐘再搭理談情。

    ——小祝。

    ——我回來認(rèn)真想了想，覺得自己今天犯了錯誤，得跟你道歉。

    “什么事？”

    ——房子的事。

    祝漣真一看這四個字，立即瞪直了眼睛，打字：你他媽到底買沒買？難道沒買？我殺……

    字還沒打完，談情又來了新消息。

    ——我不該這么隨便地告訴你，或者說是不該告訴你。

    ——不僅勾起了不好的回憶，更重要的是，會給你帶來困擾，會讓你疑惑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抱歉，我當(dāng)時太沖動了，甚至還有一點點想炫耀的心思在，所以沒多考慮你的感受，就直接說出來了。

    ——現(xiàn)在回想你當(dāng)時的表情……我很后悔。其實買下那棟房子時，我沒什么想法，只是想讓自己在容港多一個家。

    ——小祝，可以盡量別在意這件事嗎？

    ——如果你還覺得為難，那棟房子我不要了，任你處置吧。

    ——小祝？還在嗎？

    “在?！弊i真嘆氣，逐字逐句看談情寫的小論文。

    “困擾什么？”祝漣真說，“我沒覺得為難，你買就買，又不是偷刷了我的卡，道歉干嘛?！?/br>
    ——意思是你原諒我了？

    “我根本就沒怪過你好吧！莫名其妙！”祝漣真指腹用力碾過屏幕，“那么好的地段戶型，你要是不買我才覺得傻呢，更何況……”

    更何況你對它也有那么一丁點的念念不忘。

    光憑這個理由不就夠了嗎。

    ——那就好。

    ——你今晚一直臉色不好，我還怕你不開心。

    臉色不好還能是因為誰？！

    不光裝聾作啞裝腔作勢，現(xiàn)在還裝傻充愣了！

    “那你倒是做點讓我開心的事啊。”祝漣真說。

    他將今晚的所有怒氣都傾注在指尖。

    “有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問你什么答什么，不要所問非所答，不想答就老老實實告訴我‘無可奉告’，別閑得沒事放鉤子等我咬，你當(dāng)我嘴缺這口嗎！”

    “一天到晚陰陽怪氣，故作清高得像塊假冒偽劣的貞潔牌坊，實際上就是碰瓷兒，我衣服還沒摸上呢你倒先喊起‘非禮’來了?！?/br>
    “舉個例子而已！我沒想摸你衣服！”

    終于輪到他長篇大論，機會抓得很牢。

    “今年第一個頒獎就遲到？既然知道自己休息不好，那為什么不干脆拒接無關(guān)緊要的工作？如果發(fā)現(xiàn)鏡頭在拍，早點告訴我不行？非等攝像機懟臉上才吭聲，你當(dāng)我一個人有八只眼睛啊？我光顧著看你了，怎么及時發(fā)現(xiàn)別處有問題？”

    祝漣真咬牙切齒地打字，想說什么話連腦子都懶得過，直接甩給談情看。

    貞潔牌坊：只要改掉這些，你就開心了嗎？ 與一夕一團(tuán)一隊。

    指尖頓住，祝漣真暫時熄火，冷靜幾秒才看懂他的問題。

    “不是。”祝漣真煩躁地回復(fù)，“不改也沒關(guān)系?！?/br>
    不滿歸不滿，他才沒有改變別人生存方式的興趣。

    談情那邊沒了回音，大概是困惑他的總結(jié)與前述對不上邏輯。祝漣真重重地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悶悶不樂地補充解釋：“你自己開心更重要。”

    發(fā)完這句，祝漣真手機倒扣枕頭旁，閉眼睡覺。

    沒多久，手機又消息振動。

    真是能把人討厭死。

    祝漣真睜開眼看微信，只見談情回復(fù)了一個表情——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