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br>
    “明個(gè)兒就有了，我身上有虱子。”jiejie說完臉上竟有幾分的得意。

    “別吵吵了！睡覺！”mama隔著被子拍了兩個(gè)女孩一下子，“珍子，給你meimei點(diǎn)兒被子，明個(gè)兒我把柜里的舊被拆洗了，給你meimei縫個(gè)被，你倆就不用搶了?！?/br>
    雪珍沒說話，撅著嘴不大樂意地把被子給了英子一大塊，被窩里上半夜暖烘烘的，下半夜火漸漸熄了，就有些冷，兩個(gè)女孩子漸漸依靠在了一起。

    就在天將明未明的時(shí)候，忽地聽見外面一聲叫嚷，“救命?。【让。　?/br>
    英子被叫嚷聲驚醒，揉著眼睛坐了起來，迷迷糊糊地看見爸爸披著衣服下了地。

    mama也坐了起來，拍哄著被驚醒而哭鬧的弟弟家寶，扭頭看了看坐起來的英子，“躺著！傻啊你！不知道冷??！”

    英子一激靈縮回了被窩。

    過了一會(huì)兒爸爸急匆匆地回來了，“二嫂喝耗子藥了！”

    甫秀花嚇得臉都白了，放下了家寶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昨晚上二哥指定往死里打二嫂了?！?/br>
    “昨個(gè)兒不是他們倆口子演雙簧？”

    “演啥雙簧??！你常年不擱家不知道，二哥下手可黑了，背地里常往死里禍禍二嫂?！睍?huì)咬人的狗不叫，別人都說韓家四兄弟里面老二最仁義老實(shí)，老三是個(gè)暴脾氣，殊不知她嫁過來這些年，老三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她，倒是二哥，過去就常打人，知道二嫂不能生了之后，更是不拿二嫂當(dāng)人。

    “走吧，大哥拿著藥過去了，得去衛(wèi)生所?！?/br>
    英子惶惑地看著這一切，這個(gè)世界太詭異恐怖了，像是一場(chǎng)又一場(chǎng)的噩夢(mèng)一樣。

    爸媽都出去了，雪珍起來穿衣服哄弟弟，英子也穿上了衣服，乖巧地收拾著被子，雪珍瞧著她干活麻利的樣子，臉色好看了些，“在姥姥家你也干活？”

    “天天干活。”英子回答道。

    姐妹倆個(gè)默默做了“分工”雪珍拿尿盆哄弟弟尿尿，給弟弟穿衣裳，英子把炕鋪好，拿掃炕條帚掃炕，雪珍從柜子里拿了一塊餅干塞到尿完尿的弟弟嘴里，用抹布擦柜子。

    等到韓老大媳婦來過叫他們吃飯的時(shí)候，兩姐妹已經(jīng)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了。

    “你們姐倆兒可真能干，快過去吃飯吧。”

    “大娘，二娘好了沒？”

    “沒啥事，你大爺給她灌肥皂水催吐了，在衛(wèi)生所打兩天針就沒事兒了。”大娘臉上帶著幾分的笑，眉眼間卻帶著輕愁。

    早飯是大碴子粥土豆醬，孩子們的桌上也有了雜合面包子，老爺子依舊慢悠悠地吃著他的小灶，喝著他的小酒，好像桌上少了幾個(gè)人對(duì)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一樣。

    到了快中午的時(shí)候，韓兆秋和甫秀花才回來，兩人眼睛都有些紅，韓老大媳婦從鍋里把熱著的飯菜拿出來，兩口子坐在一起默默的吃飯，“小秋咋樣了？”二嫂名字叫小秋。

    “她沒喝多少藥，沒啥事兒，就是肋骨折了，得躺著靜養(yǎng)，二哥讓我們回來拿點(diǎn)錢。”甫秀花把飯碗往桌子上一扔，“二哥也太不是人了，二嫂身上都沒好地方了！昨晚二嫂也是為了他說話……”

    “你二哥愛面子?！表n老大媳婦沒啥文化，大字不識(shí)一個(gè)，說出來的話卻一針見血，昨晚比起兄弟們的懟搡，更讓韓老二覺得丟面子的是媳婦的仗義執(zhí)言。

    “二嫂也太厲害，總讓二哥丟面子?！表n兆秋說道。

    “也是，昨個(gè)兒她不說話就啥事兒都沒有了?！表n大嫂說道。

    甫秀花本能的覺得這兩人說得話不對(duì)……但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二嫂攤上那樣的老爺們，她要是不說話……”

    “不管咋地老爺們就是老爺們?！表n兆秋提高了聲音道，“我告喚你啊，以后少逼逼分家的事兒?！?/br>
    “我啥時(shí)候……”甫秀花惱怒地說道，瞧著韓兆秋的神情，又把嘴閉上了。

    等到了向韓老爺子要錢的時(shí)候，韓老爺子神情陰郁了起來，“人沒事兒就好，肋骨受傷我知道，咋地也得躺著將養(yǎng)，衛(wèi)生所要多少錢??？”

    “聽說得消炎?！?/br>
    韓老太太吧嗒著煙嘴說道，“消炎針你大哥就能打，上他們那兒花那個(gè)大頭錢呢，趕緊把人拉回來?！?/br>
    “大哥說用了搶救的藥，得結(jié)帳才能出院……”

    “多少錢？”

    “一百十二塊錢?！?/br>
    “多少？”韓老太太用鞋底磕煙袋，“不是讓人蒙了吧？”

    “現(xiàn)在物價(jià)貴，藥都漲價(jià)了?！?/br>
    “漲個(gè)屁價(jià)，艸他馬的敗家娘們，不能下蛋的母雞還得拿精糧供著，告訴衛(wèi)生院，人我們拉回來了，錢先欠著，回頭讓他們老王家人結(jié)帳去。”韓老太太大聲叫罵了起來，“艸，咋不找個(gè)沒人兒的地方喝藥悄么聲兒死了呢！拿死嚇唬誰呢？就這敗家玩意兒有八萬藏也得讓她禍害嘍！”

    “行了！少說兩句吧，也不嫌磕磣，老二家的嫁進(jìn)來這么多年了，好歹生了兩丫頭，讓娘家掏錢看病像什么話？”韓老爺子從褲腰帶上拽下來鑰匙，打開描花刻金松木炕柜的銅鎖，從里面拿出錢匣子，背著身兒拽出錢來，把錢匣子鎖好放回柜子里，這才扭過身把錢交給韓兆秋?！鞍彦X交上吧?！?/br>
    韓兆秋一看這錢全是十塊十塊的票子，一張一張當(dāng)著面數(shù)了數(shù)，一百二十塊一分不少，“爸，我去了?！?/br>
    “嗯?！?/br>
    韓兆秋出門之后，老韓太太瞅了瞅老韓頭，“你可真有錢，發(fā)這么大的善心。”

    “左不過就這一回了，我原想著這個(gè)家可分可不分，現(xiàn)在看就得分，分了家再出點(diǎn)啥事兒，可怨不著咱們倆口子了。”

    到了晚上，英子瞧著二大爺推著一輛推車進(jìn)了院，二大爺和爸爸用一張門板把二娘抬進(jìn)了屋。

    因?yàn)榘滋斓氖聝呼[騰了一天，英子并沒有得到“新”被子，晚上依舊是和大姐同睡一被窩，可能是因?yàn)榘l(fā)覺英子來了，家務(wù)活有人分擔(dān)了，雪珍對(duì)meimei的態(tài)度好了很多。

    第二天，吃完早飯之后，男人們擠在一起議論了好久，到了晚上，家里破天荒地包了豬rou大蔥餡餃子，還炒了好幾個(gè)菜，只不過這些菜英子只是聞了聞味兒，就被端進(jìn)了爺爺奶奶屋里，今天家里來了貴客，屯長(zhǎng)來了，女人和孩子們不在爺爺奶奶屋里吃飯，女人們伺候著，孩子們由大姐雪鳳領(lǐng)著在大爺家里玩。

    過了一會(huì)兒，韓老大媳婦和甫秀花端著餃子過來給孩子們吃。

    “媽，今天咋吃這么好？”雪珍問甫秀花。

    “這是散伙飯?！备π慊ㄕf道。

    家，到底是分了。

    計(jì)生罰款公中出，孩子們都上戶口，屯長(zhǎng)說沒戶口就沒地，也上不了學(xué)，請(qǐng)他來主持，就得給所有孩子都上戶口。

    家里面的地按成年的人頭分，爺爺奶奶跟大房一起過，地也歸大房種，另外三房每家每年給爺爺奶奶兩百塊錢一百斤糧食。

    房子各自住的房子歸各自所有，公中總帳上的存款是三千塊錢，四叔不參與分，三房一家一千。

    家里養(yǎng)的老母豬去年冬天下的崽子，一共活了六只，老母豬和兩只豬崽子給沒啥手藝的二房。

    余下的四房一家一只，由二房代養(yǎng)也行，賣了也行。

    家里三只母雞，一只母雞剛抱窩，這些都?xì)w老爺子老太太所有，大房代養(yǎng)。

    仔細(xì)一算，實(shí)際三房最吃虧，四房看起來沒拿走啥東西，實(shí)際早把錢花出去了，當(dāng)年在鄉(xiāng)政府所在地蓋的三間磚房，就花了一千多塊錢，更不用說娶媳婦花的錢了。

    大房呢？誰都知道老頭老太太的存款遠(yuǎn)不止三千，這三千是為了堵嘴才拿出來分的，大房落下的最多。

    二房得了豬，老母豬才三歲，正是能生養(yǎng)的時(shí)候。

    只有三房吃了大虧了！

    “老爺子偏心眼子也不能這么偏心眼子啊！咋地？你是外面抱來的??？咋啥好東西都給別家了，沒有一個(gè)給咱們的！”盤腿坐在炕上做被的甫秀花氣哼哼地說道。

    “爸沒這么多心眼，肯定是媽出的主意，媽從小就不得意我。”韓兆秋眉頭也皺得死緊，“哼，啥計(jì)劃生育罰款公中出??！這么一算都是咱們自己出的?！?/br>
    “呸！真他娘的欺負(fù)人。”甫秀花把針放被上一插，一點(diǎn)兒做活的心思都沒有了，“我得去說道說道。”

    “都已經(jīng)定了的事兒，你說道有啥用？”

    “你當(dāng)時(shí)就沒分辯分辯？”

    “你咋知道我沒分辯！”韓兆秋站了起來，“為了分家的事兒在家呆了三天，活都耽誤了，我走了。”

    “家里的院墻咋整？”

    “咱家一沒雞二沒豬的，不怕丟！我回來再說！”韓兆秋煩燥地說道。

    瞧著韓兆秋煩燥地走了，甫秀花心里也煩，看著正在和家寶玩的英子，心里更煩了，“英子！”

    “嘎哈??？”

    “自己做被！艸！要沒你這家能分！喪門星！攪家精！看你就喪氣！”

    甫秀花下了地，走到英子跟前，忍不住擰了她一把，這丫頭，真真是個(gè)討債鬼！

    第6章 安居

    山村的春天總是來得比山外遲一些，大自然的饋贈(zèng)也比山外豐厚很多。

    韓兆秋在外面干活，家里分的地總共只有不到四畝，甫秀花舍不得讓男人回來，耽誤掙錢，干脆自己種。

    兩個(gè)女孩子在家里面做完家務(wù)也不能閑著，把弟弟送到奶奶那屋請(qǐng)奶奶代看，她們倆個(gè)由大堂姐雪鳳組織的十人小分隊(duì)，拎著小筐到山上去采野菜。

    這次十人小隊(duì)韓家只有這三姐妹，二大爺家的兩個(gè)jiejie一個(gè)在家里照顧躺在床上的mama，一個(gè)跟著爸爸去扶犁種地。

    英子認(rèn)識(shí)了老陳家的三姐弟，老吳家的姐弟倆個(gè)，老趙家的jiejie。

    他們年齡都差不多，農(nóng)村的孩子外表區(qū)別也不大，只是雪鳳姐和趙家的jiejie格外干凈些，畢竟是大姑娘了，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找婆家，農(nóng)村的姑娘，也就是這一階段最好看，等嫁了人成了親就難得有如此鮮嫩明朗的模樣了。

    山野菜這時(shí)最好的是婆婆丁，去年冬天的婆婆丁剛剛緩過來，表面上是干干巴巴的枝葉，下面卻是又深又粗的婆婆丁根。

    聽說這東西是寶貝，家里的大人都叮囑要挖回去，孩子們盡管不喜歡，還是聽話地努力刨著。

    英子更喜歡刺老芽，這個(gè)時(shí)候正是刺老芽剛剛可以采摘，但并不茂盛，得在向陽的坡上找。

    陳家的大姐今年十歲，臉圓圓的皮膚黝黑，她瞧著英子白嫩的臉頗為羨慕，特意湊過來跟英子說話，“英子，你咋這么白??？吃啥好吃的了？”

    英子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這臉是捂的，今個(gè)兒曬一天吹一天風(fēng)，回去就黑了，再過兩天更黑?！?/br>
    “那也是底子白，我捂一冬了都不白?！标惔蠼忝约旱哪樀溃挚聪蜓┱?，“珍子，你跟你妹是不是親生的?。∧憧此喟??！?/br>
    雪珍翻了個(gè)白眼，“你沒聽她說嗎？她不經(jīng)曬！一曬就黑不溜秋的！”

    “你曬你也黑啊?！标惔蠼阏f道，“雪鳳姐也白，雪蓮姐黑，雪霞姐白，你們家還真好玩！可惜了你沒輪著白的?！?/br>
    “黑啥黑？再黑也比你白?！毖┱鋹琅?。

    陳大姐哈哈笑了起來，“我黑就黑，我媽說我是黑里俏?！彼男β晿O大，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來了，聽她說黑里俏的時(shí)候，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英子，你念書了嗎？我念二年紀(jì)了?！?/br>
    “我不知道?！庇⒆拥皖^，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念書，“在家里面鐵力哥教我寫過字?！?/br>
    “鐵力哥是誰?。磕慵矣需F力嗎？”陳大姐疑惑地說道。

    “她在我姥家長(zhǎng)大的，鐵力是我二舅家的哥?！毖┱渫屏擞⒆右幌?，“姥家是姥家，不是你家?！彼壑樽右晦D(zhuǎn)，“除非你將來嫁回去！”

    “雪珍！別亂說！現(xiàn)在不時(shí)興表親結(jié)婚了！犯法！”雪鳳制止道，這種話要是傳出去，別人以為雪英和鐵力訂親了可咋整。

    “就是！姐你瞎說！鐵力是我哥！鐵柱也是我哥！沒有meimei嫁哥哥的！”英子大聲說道。

    “哼！那你以后也別說姥家是你家！你家就是咱們家！不是別人家！”雪珍說道。

    “我不說了?！庇⒆踊位晤^，她嘴上這么說心里還覺得自己一定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