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著儀態(tài)時，這全身上下都是麻木的。可一停下來，酸痛立馬入骨，那感覺可謂是生不如死。

    “六meimei，你還好嗎？”

    李安馨癱在椅子上一動都不敢動，氣若懸絲地回道：“我無事，四jiejie要回了嗎？”

    她倒是想賴在這睡到天明，可惜不能。李桐兒見章婆子來了，借著丫鬟的力掙扎著起身：“六meimei休息好了，也早點回去梳洗?！币惶煜聛恚@滿身的酸臭味，她自己聞著都作嘔。

    傍晚的紅霞映照在臉上，為李安馨增多幾分柔美。眼睫輕顫，她望著被紅霞暈染了的天空，來自身體的酸疼讓她不由自主地落了淚。無人打攪，這份寧靜洗去了她心中的煩躁。

    天上的紅霞還在蔓延，李安馨喜歡它的顏色，癡癡地看著，幻想著有一日她能披上那大紅的霞帔，嫁予世間最尊貴的……眼前一暗，有人擋住了霞光，熟悉的面孔闖入眼簾。

    “六meimei怎么還躺在這？”李安好眼看著李安馨那張頂多掛著二兩rou的小臉上沒了神往變得陰沉，直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攪了別人的美夢：“天晚了，初冬風(fēng)寒，凍著了可怎么好？”

    “多謝三jiejie關(guān)心，”李安馨扯起嘴角，回以笑臉：“很久沒見這么美的晚霞了，我看著入了迷，還好三jiejie來了，喚醒了我，我這就回。”

    “既然難得，那就多看一會吧，”李安好抽出掖在琵琶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手：“我看你也累了，今日莊子里送了一些柑橘來，我給你剝一個?！?/br>
    一陣風(fēng)經(jīng)過，火紅的直穗揚(yáng)開，有兩根落于李安馨的面頰，目光下沉，見著那精致物，眼底起了波痕。

    “好漂亮的五福玉香球，三jiejie新得的？”

    “嗯，”李安好剝著柑橘：“meimei之前準(zhǔn)備的小宴定在什么時候？”

    李安馨看著那個玉香球：“近日功課繁多，怕是沒有時間開小宴了。等我及笄之后，雪也將至，我那幾個好友又要準(zhǔn)備著去參加柔嘉公主的初雪紅梅宴，應(yīng)也沒時間來。待開春吧，到時還要請三jiejie幫我參詳參詳?！?/br>
    因著李桐兒的破事，母親哪里還會準(zhǔn)她年前設(shè)小宴？

    “也好?！?/br>
    一夜之間，草木皆裹了層薄薄的銀霜。李安好請完安回了汀雪苑，用了早膳便窩到榻上：“門口的簾子可以換了?！?/br>
    “待您午休，奴婢就領(lǐng)著寶桃把厚簾子換上，”旬嬤嬤灌了個湯婆子塞到主子腳下：“這天是一日更比一日寒，再過半月估計就得燒炭了。”

    “往年不都是這樣嗎？”

    吃飽了，身子又暖和，李安好拿著《梧州志》才看了三頁，上下眼皮就開始使勁想往一塊湊。打了個哈氣，合起書放下豎著的軟枕，干脆躺下再瞇一會。

    冬日里覺香，沒人擾，李安好一覺睡到巳時初。正欲下榻洗漱醒醒神，可腳還沒沾著地，鶯歌那丫頭就一下子竄進(jìn)了屋，其身后還簇?fù)碇鴰讉€。

    “姑娘，大理寺左少卿佟志華的夫人來給您說親了?！?/br>
    什么？李安好半只腳塞在繡鞋中，聽著這話竟愣住了，有人給她說親？心中掠過什么，抬眼望去，見幾個婢女均一臉緊張地盯著她，自行穿好鞋下了榻。

    “佟大人的夫人還在府里嗎？”

    佟志華和承恩侯算是連襟，佟夫人怎么會有心給她說親？回想那日的驚馬事件，突然有所悟，也許從一開始她就忽略了一點。

    “沒見著您，她怎么可能走，這會正在寧余堂與老夫人敘話，”寶櫻給寶喬打了個眼色，示意其去端水：“估計一會江嬤嬤就該來請了，您身上這套襖裙皺了，奴婢給您取一套新的?！?/br>
    “嗯，”李安好也想見一見這位佟夫人。

    而此刻寧余堂里，老夫人聽聞佟薛氏說，俊材是她娘家嫂子的嫡親侄子，在心里快速捋了捋。薛氏的娘家嫂子，能叫得出名的也就只有一位，出自鄴州孟家七房。

    這鄴州孟家確實是底蘊(yùn)深厚的大家，祖上出過帝師，可那都是前朝的事。大靖建國后，鄴州孟家也多有兒郎出仕，可卻無一能越過三品的坎。

    薛氏觀著寧誠伯老夫人的面，不知其所想口上繼續(xù)夸著：“我那侄子是個傲氣的，之所以拖到二十又五，全是因他執(zhí)意先考取功名，后再成家?！?/br>
    “好兒郎志在建功立業(yè)，”老夫人順著話問道：“那貴家公子考取功名了嗎？”

    “考了，”薛氏似就在等這問話：“三年前鄉(xiāng)試得了遼中省第三十八名，已是舉人老爺。”

    那還真算是年少有為，老夫人面上不顯，心里也無多喜。畢竟安好的大舅燕布政使可是靖文十一年的狀元，當(dāng)時也不過二十又三。而安好的小舅則是靖文十七年的傳臚，年歲也比孟家兒郎小。

    且遼中省居北，文風(fēng)不比南方。鄉(xiāng)試得了三十八名，會試如何是真難斷。還有，估計燕家與她是一樣的心思，不想安好遠(yuǎn)嫁他鄉(xiāng)。

    察覺到寧誠伯老夫人不甚熱絡(luò)，薛氏面上也淡了一分，若不是文瑜底子薄，官場上要靠著燕家照顧，她嫂子還真瞧不上寧誠伯府這樣的破落戶。也不看看，自家的閨女都多大年紀(jì)了？

    只孟家看重那老姑娘背后的助力，她還得陪著笑臉撮合：“我也有幾年沒見府上的三姑娘了，”說著便輕撩袖子，露出戴在手腕上的那只和田玉鐲，“不知老夫人能否給晚輩個臉面，讓我把這禮送出去？”

    “佟夫人言重了，”老夫人下望那只鐲子，吩咐江嬤嬤：“去請三姑娘來。”

    這薛家阿煙是越來越張揚(yáng)了。也是，夫君已位居四品大理寺左少卿，離大理寺卿的位置也就一步之遙，還有的盼頭。

    李安好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江嬤嬤來找，她是一點不見羞澀，圍了斗篷就跟著去了寧余堂。

    一路上，江嬤嬤將薛氏所言都細(xì)細(xì)詳說。老夫人讓她去汀雪苑請人，也就是這個意思。那薛氏話語之中帶著股盛氣，這是打量著三姑娘年歲大了不好嫁，明著像是施舍，實則也不過是圖燕家的勢。

    最可笑的是一只和田玉鐲也值得拿出來顯擺。他們寧誠伯府雖落魄，但祖上好歹是跟著圣祖爺闖出來的，像那樣的鐲子卻是不缺。更不論三姑娘了，當(dāng)年燕夫人嫁入伯府時，靖文圣上都賜了一盒珍寶。

    李安好清楚祖母的意了，心中在計較著另一事。

    鄴州孟氏，遠(yuǎn)離京城。而那位孟家兒郎能力又不足以進(jìn)翰林或是六部，所以如她答應(yīng)這門親事，不管明年孟家兒郎中不中進(jìn)士，她都得隨之離京。

    不錯，對方有長進(jìn)了，不再想著要她的命。只是她李安好也不屬鵪鶉，為什么要成全他們？現(xiàn)任承恩侯是皇帝生母懿貴太妃的親弟，其膝下有一嫡女正當(dāng)妙齡。結(jié)合前事與猜想，這似乎更合理。

    進(jìn)了寧余堂，李安好做出羞靦樣兒，低眉頷首上前行禮：“安好請祖母安，請佟夫人安?！?/br>
    “呀，這就是三姑娘了，長得跟仙女似的?！?/br>
    除了年歲大了點，薛氏對李安好的品貌可算是極為滿意，只心里頭仍存著些疑慮，為何姜家表姐會惦記著這位？

    “當(dāng)不得佟夫人的夸，”老夫人朝著安好招了招手：“坐祖母身邊來?！?/br>
    她現(xiàn)在對孟家這門親事是一點不看好，無關(guān)孟家兒郎的人品，只薛氏這求女的嘴臉，她厭極了。

    薛氏脫下鐲子，也不讓安好有拒絕的機(jī)會，直接套在她左手：“過幾日，勇毅侯夫人生辰，你可隨你母親一起去？”

    “這……”李安好看向祖母。

    “會去，”老夫人知道薛氏這般問的目的。

    “正好我娘家嫂子也會去，”薛氏只覺這婚事已經(jīng)成一半了，到時再請姜家表姐保個媒，她就等著喝喜酒。

    與燕家成了姻親，承恩侯府也能沾著光，這老姑娘娶得不虧。

    李安好見薛氏兩眼精亮，有意放柔了聲音輕緩問道：“佟夫人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嫁妝……”薛氏一把捂住嘴，驚愕自己為何說溜了口？李安好笑著抽回了手，這就放松警惕了：“我嫁妝怎么了？”

    老夫人臉已黑，扭頭看向江嬤嬤：“我累了，送客?！?/br>
    “老夫人……”

    李安好擼下左腕上的和田玉鐲，雙手奉還：“這鐲子太過貴重，安好深受不得，還望夫人收回?！?/br>
    “這……”

    “我家三丫頭福淺，壓不住這珍物，佟夫人也別為難她，”老夫人下了榻，不再給薛氏說話的機(jī)會：“扶祖母進(jìn)寢房歇息。”原還有些想法，現(xiàn)卻鬧了一肚子的氣，午膳都不用費力氣吃了。

    這薛氏前腳剛離開寧誠伯府，后腳就去了承恩侯府。而守在寧誠伯府外幾天的燕家下人，也終于可以離窩了。

    燕景氏差了周嬤嬤將繡房新做好的衣服送上門，旬嬤嬤自是一句不瞞。聽說是孟家兒郎，燕景氏便搖了頭：“孟家這一代僅有三個中了舉，兩位早已成家。剩下那一位，我也聽二當(dāng)家提過，好像是叫文瑜還是文瑾的。為人迂腐，不通世故，滿嘴的之乎者也。薛氏這是準(zhǔn)備拿安好去填那個窟窿洞呢?！?/br>
    人心壞得很，沒招沒惹她，她卻想把你毀之、殺之。

    安好身子康健，不似舒安那般羸弱，無需找一個聽話又平庸的夫君。不知為何，突然感覺有皇帝在后頂著，好像也不錯。

    “心都被狗吃了，”周嬤嬤氣恨：“這八字還沒下筆，就巴望著姑娘嫁妝了，呸……”

    “你扒著兩眼瞧著吧，接下來這樣的戲碼還多著呢，”燕景氏冷嗤一聲：“過不了多久，安好就會名聲在外?！?/br>
    周嬤嬤愣在原地不動，眉頭皺得死緊。名聲在外？這……這可怎好？

    燕景氏料到安好會出名，卻是萬萬沒想到李安好出名是因為八字克夫，而這竟是拜皇帝所賜。

    在勇毅侯夫人生辰的前一日，寶鵲三更就起身殺鴿子，用配好的作料腌制鴿子rou。從辰時初就開始忙，下足了工夫，做了一桌子硬菜。中午，三姑娘要招待的“貴客”來了。

    三尺八寸高，兩眼水靈水靈的，滿臉的嫩rou都沒把那雙桃花眼擠小。進(jìn)了院子，小鼻子一湊一湊的，兩短腿直奔小廚房。

    “好香??！”

    可惜眼看著門就在腳尖前了，一沒他壯比他高的小丫鬟像是從地底鉆出來的一般，擋住了他的路。

    “你你知不知道我差點把你撞飛？”宏哥兒踮著小腳，仰著下巴往上望?？此莸茫谜竞昧?，不然摔個跟頭說不定就能把她壓扁。

    小雀兒低頭打量胖墩，看他那rou軟嫩的樣兒，實事求是地說道：“你撞不飛我?！彼梢砸荒_把他踢飛到一丈外。

    “肯定能撞飛，”宏哥兒自信滿滿，伸手去拉小雀兒：“你到院子里來，我們試試?！?/br>
    “不去，”小雀兒避過宏哥兒的手，主子讓她看著廚房門，不要讓比她矮的人進(jìn)糧倉重地。

    “出來試一次，就一次，”宏哥兒不棄不餒地磨著小雀兒，仗著身形寬強(qiáng)攻了三次，還是沒能突破便屁股一調(diào)，兩手背在后走向正房：“彥哥說了，事不過三，我去……咻，”兩滴口水拉成絲隨風(fēng)飄揚(yáng)，“我去找三jiejie?！?/br>
    坐在堂屋六棱桌邊的李安好見小人兒進(jìn)門，口水沾了一手，不禁笑出聲：“快讓你寶蘭jiejie給你洗洗手跟臉?！?/br>
    “擺膳，”宏哥兒被寶蘭拉著走，兩眼還盯著安好：“三jiejie，擺膳，宏哥聞到烤鴿鴿的香香味了?！?/br>
    “饞貓。”

    一頓午膳，勾得小小宏哥兒賴在汀雪苑，硬是要拜寶鵲為師。寶鵲連聲說到她家手藝傳女不傳男，最后被嚇得干脆躲到廚房里不出來。

    李安好是哭笑不得，連哄帶兇，允了一件又一件事，割愛了最近的心頭好——五福玉香球，還讓寶娟給備了滿滿一食盒零嘴，才將心滿意足的小家伙送離汀雪苑。

    始終守著廚房門的小雀兒，見“強(qiáng)盜”走了，長舒一口氣。扭頭看向站在灶邊的寶鵲jiejie心有余悸的樣子，不自禁地挑了挑眉。那胖墩要是拜她為師，她能兩個月……不，至多一個月，就能讓他脫膘。

    但拜寶鵲jiejie……吞了口口水，九娘說了，天丑哥在主上還是太子的時候，是天甲。就因為貪嘴長多了橫rou，才被天乙、天丙幾個踹到了天丑。

    這于暗衛(wèi)是畢生的恥辱，小雀兒毅然決然地扭回頭，目視前方。她是要成為天甲的女子，所以今天中午就吃rou湯泡飯，再加兩個獅子頭。胖墩子臨走時還塞給了她兩只烤乳鴿，也可以一并消滅。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地支持，最近會有抽獎，作者君還沒摸明白那東西，現(xiàn)在就去摸索。不要著急女主啥時進(jìn)宮，很快了?。。?！

    第25章

    十月十七日, 勇毅侯夫人生辰。雖說勇毅侯府也沒把寧誠伯府當(dāng)作什么排面上的親戚來對待。但作為親家，寧誠伯府老夫人還是捯飭了一番, 換上了早幾天錢氏送來的褙子，準(zhǔn)備領(lǐng)著一家子大大小小去賀一賀。

    江嬤嬤幫著撫平了折痕，拿了幾件玉墜在一旁比對著顏色, 有些猶豫不決：“這紫色襯人，只玉飾難挑。顏色翠綠的會顯得突兀，顏色淺淡的又壓不住。”

    “黃土都埋到下巴尖了, 我也不用去跟誰爭奇斗艷，配什么玉墜, ”老夫人抬首瞟了眼鏡中自己那一頭的花白發(fā), 復(fù)又低下頭去繼續(xù)翻看檀木盒里的老物件。

    昨兒錢氏在這說漏了嘴，燕家大舅母上次來給安好過生，六丫頭不知好歹收了人家一支價值不菲的藍(lán)寶石如意和荷簪，她得把這份禮給補(bǔ)上。

    “不戴玉墜？”江嬤嬤有些不認(rèn)同：“會不會寡淡了點？”

    勇毅侯府雖不是開國功勛，但這爵位也是上任勇毅侯在戰(zhàn)場上拼來的。現(xiàn)任勇毅侯, 也就是伯夫人的父親, 年輕時也立下過不少軍功。后在伏擊北斐先頭軍時, 左腿被凍傷，落了病，才卸甲。

    在這京里，勇毅侯門算是二流世家了。今日勇毅侯夫人壽辰，加之勇毅侯府又才請立世子不久，定會有不少賓客來賀。原他們寧誠伯府已沒落, 若老夫人再不講究，外頭不定會傳出什么。

    “沒人會去在意我這一個老婆子的，”翻出放在最底下那只巴掌長的扁平檀木小盒子，老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玉墜不用，備幾只鐲子吧，再找?guī)字Р簧踬F重的簪子給我插上。”

    那樣的宴，少不了年歲正當(dāng)時的姑娘。

    “行，”江嬤嬤也不再糾結(jié)了，將玉墜放了回去，看了一眼老夫人拿在手里的盒子，不禁多了一句嘴：“這是要給三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