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笑
“小舞,你沒事了真是太好了,這幾日我擔(dān)心壞了,”南芙將打來的熱水倒進(jìn)水桶里,“水溫可以嗎?” 姜舞悶悶嗯了一聲。 南芙給姜舞弄完水后又去取了些艾葉放在水里,邊說道:“用艾葉驅(qū)下晦氣。以后便都好了。” 姜舞始終沉默著,沒有說話。 沐浴過后南芙給姜舞身上受傷的地方涂抹了些藥,不一會(huì)兒,有宮女走了進(jìn)來,“姜舞,殿下等著你呢。” 姜舞輕點(diǎn)頭,“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br> 收拾好后姜舞去了大殿。 殿內(nèi)只有云容玨一人,安靜的很。 云容玨聽見動(dòng)靜,垂落下的眼抬起,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殿下?!苯栎p喚一聲,但這一聲很淡,沒什么情緒。 小姑娘換洗后不再如之前那般狼狽,但她小臉和脖頸上的傷明顯,他眉心微彎,抬手輕撫上小姑娘凈白的小臉,“很疼吧?!?/br> 姜舞垂著眼,沒有躲避,聞聲后搖頭,“不疼。” “素日里你是最怕疼的,怎會(huì)不疼?!彼闷鹗诌叺乃幐?,抹了一指,抬手往她小臉上涂抹。 姜舞下意識(shí)撇過頭,避開,云容玨的指腹落了空,懸著。 “殿下,奴婢方才上過藥了,殿下的藥珍貴,給奴婢涂抹不合適?!彼曊f道。 云容玨眼睛微眨,落下手來,“meimei在怪本殿?!?/br> 姜舞垂著的羽睫輕顫,搖頭,“奴婢不敢。” 小姑娘嘴里說著不敢,可所有的情緒都在小臉和那張小嘴里。 她傷心怪他。 也是…… 在牢里的那幾日她不好過,臉上這些傷也是在牢里添的,她怎能沒有情緒。 “罷了?!痹迫莴k嘆氣一聲,將藥膏收起來。 “殿下還有別的吩咐嗎?”她疏離的聲音再度響起。 云容玨定眸看著她,沉默片刻后,擺了擺手,“罷了?!?/br> 姜舞離開了大殿。 姜舞離開大殿后的這大半天,沒再出現(xiàn)在云容玨跟前,夜里,她是在后偏殿的小屋睡的。 一早又早早起來,如尋常宮人一般坐著打掃殿宇廊道的瑣事。 “小舞,這些交給我吧,如今你回來了,殿下那邊還是你侍候著吧?!蹦宪较胍舆^她手里的抹布。 姜舞神情淡淡,啟聲道:“不用了,小南你就做著吧,殿下近身的事不似這些繁瑣,也好做些。” “可是……” “之前小南不是一直想在近殿嘛?!彼樕系那榫w緩和了些。 南芙垂著眼,臉上有些猶豫,“是,可是小舞你侍候殿下時(shí)日久,之前是因?yàn)槟阌惺碌钕虏艜簳r(shí)讓我侍候的,現(xiàn)在小舞你回來了,這位置還是回小舞你這比較好?!?/br> 姜舞擦拭著回廊的紅柱,“沒關(guān)系的,我做哪兒的活都一樣,你去吧小南?!?/br> 姜舞執(zhí)拗,南芙也勸不動(dòng),只好回了大殿。 大殿內(nèi),云容玨筆挺站在書架前,翻閱著架上的書卷,至南芙擦拭整理到她面前,他目光從書卷上挪移開,看了眼緩啟聲:“她呢?!?/br> 南芙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回道:“回殿下,小舞在外頭。” “外頭?她在外頭做什么?” 南芙猶豫,啟聲道:“小舞在擦拭回廊。” 云容玨眼色一頓,將書卷合上放回架上,“何時(shí)這些事需要她做了?!?/br> “是……是小舞自己要求的?!蹦宪竭呎f著,邊觀察著云容玨的臉色。 云容玨倒沒說什么,徑直朝殿門口走去。 在走到門口時(shí),駐足下,似看見什么,眼神微變。 南芙好奇又擔(dān)心,輕步走上前,看見殿外回廊上,姜舞正和六殿下云凰說著話。 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姜舞小臉上甚看得見那淺淺的笑意。再看云容玨,他臉色看起來是沒什么變化,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是,隱著暗光。 連著兩三日,姜舞都是如此。她和云容玨之間除了必要的交談,再無其他。 元璟進(jìn)宮時(shí),順便來看了看小姑娘,她臉上的傷猶在,但臉色已不似前幾日那般慘白難看。 “看你精神好些了,本王放心許多。”元璟說道。 姜舞臉上是最溫和的神緒,“勞小王爺掛心了?!?/br> 兩人交談了幾句后,元璟便離開了。 姜舞剛轉(zhuǎn)身,驀地,就看見不知是剛出現(xiàn)還是已經(jīng)在了一段時(shí)間的云容玨。 “殿下?!彼飞?,方才臉上溫和的神緒已經(jīng)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淡然。 云容玨定看著小姑娘,他顯平和的眼神看不出情緒。 她喚了這一聲后男人沒啟聲,短暫的沉默,她又道:“殿下有吩咐嗎?” “看來meimei很不想看見本殿?!痹迫莴k淡啟聲。 姜舞輕眨眼,“奴婢不敢,殿下多心了。” “是本殿多心,還是事實(shí),meimei心里是明鏡兒似的,方才同小王爺一起meimei倒是能說笑,一轉(zhuǎn)眼見了本殿,meimei就如看見剎羅一般。” 姜舞忍不住皺了皺小眉頭。 她剛才和小王爺哪里有說笑了,不過就是普通的交談。 “殿下看錯(cuò)了,奴婢沒有和小王爺說笑,也沒有如看見剎羅一般看殿下。”她一板一眼的回道。 “meimei既說沒有,且笑一個(gè)給本殿?!彼f道。 姜舞下意識(shí)抬頭,有些狐疑看著他。 “怎么,meimei是不肯還是面對(duì)本殿meimei連笑都笑不出來了?!痹迫莴k悠涼一聲,言語間情緒十足。 姜舞:“……” 姜舞緩了緩情緒,抬起小臉,面朝云容玨時(shí)兩邊嘴角微微上揚(yáng),扯出一抹笑。 云容玨濃眉微揚(yáng),“meimei這是皮笑rou不笑?!?/br> 姜舞:“……” 姜舞嘴角扯的更廣了,一雙杏眸也刻意彎起些弧度。 這樣總該行了吧? “面笑心不笑?!?/br> 姜舞:??? 她不知道自己換了多少種笑樣,好不容易云容玨才滿意了些,“罷了。就這樣吧?!?/br> 男人說完,徑直離開。 姜舞:??? 云容玨離開后,姜舞小臉上的笑散去,輕嘆口氣,小臉上的情緒猶見。 云容玨離開漪瀾軒后,進(jìn)了宮內(nèi)院去了長(zhǎng)樂宮。 “玨兒來了,坐吧。”楚音淡聲。 云容玨看了眼一旁站著的許多宮人,緩聲道:“兒臣有話同母妃說,母妃且讓他們都下去吧?!?/br> 楚音眼睛轉(zhuǎn)轉(zhuǎn),片刻后朝殿內(nèi)的宮人吩咐了一聲,宮人們盡數(shù)退下,“玨兒是有什么事要和母妃說,還要特意屏退宮人?!?/br> “母妃該知道兒臣要說什么?!痹迫莴k定看著楚音。 楚音調(diào)泡著茶水,輕輕一笑,“玨兒不說,母妃怎會(huì)知道?!?/br> 云容玨面色微冷,“她的事,是母妃在背后推波助瀾的?!彼苯拥?。 “她?何人?”楚音故作不知,片刻后聲音微高,“噢——玨兒是說你身邊那小宮女,姜舞吧?玨兒是覺得碧唐國(guó)一事她被定罪,是母妃推波助瀾?”她轉(zhuǎn)眼看向云容玨。 兩人四目相對(duì)上,楚音紅唇牽動(dòng)了動(dòng),“玨兒,母妃知道你看重那丫頭,但為了那丫頭,就隨意來指責(zé)問怪你母妃,可不是你應(yīng)該做的?!?/br> “母妃若坦蕩蕩,又何怕別人的問。” 楚音面色一冷,“玨兒這話,是認(rèn)定這事是母妃故意為之了?玨兒若認(rèn)定這事為母妃所為,大可同你父皇言明,且看你父皇要如何處置母妃?!?/br> 云容玨低聲一笑,“父皇是最在意母妃的,若非母妃親認(rèn),父皇豈會(huì)輕言責(zé)怪?!?/br> 楚音面露傲色,淡聲道:“玨兒說了這么多,也不過是空口而談,沒實(shí)質(zhì)的證據(jù),便來質(zhì)問母妃?!?/br> “母妃覺得兒臣沒有么?” 楚音臉色微頓,轉(zhuǎn)過眼。 “母妃知道么,那小太監(jiān)在去碧唐國(guó)的途中死了。” 楚音垂著眼,沒什么情緒,“是么?!?/br> “母妃可知他是怎么死的,是被人下毒致死。” “他做出那樣的事,害了一條人命,險(xiǎn)些害了大公主,也差點(diǎn)令大涼和碧唐交惡,死有余辜,不算可惜。”楚音說道。 “他是死有余辜不足惜,母妃又可知,給他下毒的人已抓到,是三公主身邊隨侍的宮女,說來也巧,聽說那名宮女和母妃是同鄉(xiāng),以前還伺候過母妃一段時(shí)間。” 云容玨的話,有所指,楚音心里清楚。 她靜心聽著云容玨指向性的每一句話和證據(jù),沒有一句反駁。 說完后,云容玨的臉色沉冷的厲害,“母妃就這么容不想兒臣身邊的人么,還是只要是兒臣身邊的人,母妃都要趕盡殺絕?!?/br> “玨兒責(zé)怪母妃,”楚音臉色淡定,不慌不亂,“母妃所做一切,是為了大涼?!?/br> “為了大涼?呵……” 楚音定看著云容玨,“當(dāng)日情況玨兒也看見的,若查不出個(gè)結(jié)果,碧唐使臣不會(huì)善罷甘休,到時(shí)候兩國(guó)勢(shì)必交惡,且還有赤周虎視眈眈?!?/br> “所以母妃就擇選了兒臣身邊的人推出去,母妃要推可隨便尋個(gè)人,何需動(dòng)兒臣身邊的人。” “當(dāng)時(shí)有證據(jù)指向她,母妃和你父皇做的不過是順?biāo)浦?,如今事情已塵埃落定,玨兒倒來責(zé)問起母妃又是何道理?!背糨p描帶寫的幾句,順勢(shì)將云樓牽出而道。 云容玨有片刻的沉默,楚音湊到他面前,“玨兒,那丫頭不過是你身邊侍候的小小婢女,你為小小婢女如此這般,莫不是看中那丫頭,有別的什么心思?!?/br> 云容玨眼色一冷,定看著楚音。 楚音臉上掛著淺笑,只是那笑容之下……有多少鋒利尖銳的刀子,他不知道。 這一瞬,從前的記憶浮現(xiàn)于眼前。 他收起臉上的情緒,淡聲:“母妃說的是,不過是小小婢女,只是,母妃知道兒臣的脾性,兒臣身邊的人,即便是小小宮女,太監(jiān),兒臣也不愿,更不許人恣意妄動(dòng)。” 兩人平和交談的話語之下,卻都暗藏波濤。 楚音斂唇微笑,“這事,是母妃和你父皇欠考慮了些,眼下事情已解決,過去的事,且不提了。” 云容玨從長(zhǎng)樂宮出來,俞烈迎上前,見他面色不佳,擔(dān)心問道:“殿下,沒事吧?” 云容玨沒應(yīng)聲。 紅墻綠瓦的宮墻,青磚鋪就的宮道,尤顯冗長(zhǎng)。 云容玨雙目定看著前方的路,不覺中眼前浮現(xiàn)往日的一幕幕。 “殿下嘗嘗奴婢做的糕點(diǎn)。” “殿下當(dāng)心著涼。” “奴婢愿一直在殿下左右侍候殿下!” 十二歲那年,是他從南姜為質(zhì)回來的第一年,在南姜受了許多苦后,他性子更變?cè)S多,那年,他宮里調(diào)派來許多侍候?qū)m人。 紫嫣在其中。 紫嫣同其他宮人不太一樣,對(duì)他的飲食起居格外上心,無論什么,都做的最好,在他不開心的時(shí)候,會(huì)開解他。 楚音對(duì)他態(tài)度一直冷淡,云樓對(duì)他的態(tài)度更是以楚音心情為變,他看似是宮里得寵的皇子,可實(shí)際上,并不然。 尤其他從南姜為質(zhì)后,他更沉悶了,紫嫣的出現(xiàn),是如一束光照進(jìn)來。 也因?yàn)樽湘蹋庞X得日子不那么沉暗。 可是…… 這一切并沒有維持多久,被人生生斬?cái)嗔恕?/br> 紫嫣不見后,他寢食難安,問詢漪瀾軒內(nèi)許多宮人,可沒人說得出紫嫣究竟去哪兒了。 后來他聽到些風(fēng)聲,抓住一說道的小宮人逼問,這才知紫嫣的去向。 他急急趕去。 卻目睹了那樣一幕。 紫嫣跪在地上,兩個(gè)嬤嬤一左一右拉扯著紫嫣脖頸上的白綾! 他沖上去想救下,卻被人攔住。他是親眼看著紫嫣被活活勒死于眼前! 紫嫣死后,楚音出現(xiàn)了,她看他的臉上沒有半分情緒,“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帶殿下離開?!彼渎?。 “母妃!為何要這么做!紫嫣是兒臣身邊的人!母妃為何要這么做!”他紅著眼質(zhì)問著。 “她犯了宮規(guī),母妃只是按照宮規(guī)處死她?!背衾渎?。 “紫嫣犯了什么宮規(guī)?!她一直是在兒臣身邊侍候的!怎會(huì)犯什么宮規(guī)!” “殿下有所不知,這丫頭厲害的很,仗著殿下的恩寵,眼睛是在腦袋頂上的,誰都不放在眼里,這不,膽子大起來,竟頂撞了夫人,還害的夫人受了傷,殿下瞧,夫人的傷還在呢?!背羯磉叺膵邒邷惿锨罢f道,邊說著,邊挽起楚音的大袖。 楚音手腕處有一道口子。 “她頂撞本宮,本宮本不想同她計(jì)較,但她越來越眼高于頂,還傷了本宮,這事若讓你父皇知曉了,她的下場(chǎng)怕是要更慘了,本宮賜她白綾一尺,給她留個(gè)全尸,是格外的開恩,否則鬧到你父皇那,她連全尸都沒了。” 楚音說完,不顧他的情緒,命人將紫嫣丟去亂葬崗。 他拼勁力氣想護(hù)著,可依然沒有用。 那夜,他起了高燒,大病一場(chǎng),夢(mèng)里反復(fù),是紫嫣窒息難忍痛苦的樣子,她到最后還記掛著他,“殿下……要開心過下去……” “殿下!您沒事吧?!” 云容玨腳下一個(gè)不穩(wěn),差點(diǎn)摔了,俞烈連忙扶住,見他臉色極差,擔(dān)心問道。 云容玨緩了緩神,喉間干澀,“本殿無礙?!?/br> “俞烈,你是不是覺得本殿無用?!彼鋈婚_口。 俞烈微怔,“殿下何以這么問,殿下能力卓越,何談無用?!?/br> 云容玨扯唇譏笑,“本殿身邊的人,且因本殿屢番受罪,本殿不是無用是什么。” “那年本殿護(hù)不住紫嫣,令她送命,如今……又令那丫頭受罪?!?/br> 俞烈擔(dān)心看著云容玨,寬聲道:“殿下多心了,紫嫣姑娘一事是……是意外,姜舞這事,也不是殿下的錯(cuò)?!?/br> 云容玨輕嘆氣,沒再多言。 …… 姜舞在殿外打理著瑣事,偶爾云容玨喚她進(jìn)內(nèi)侍候,她雖有情緒,但也是乖乖聽話。 對(duì)于姜舞的小情緒,云容玨不惱,任由她隨心性,很是包容。 姜舞得空了去輔衣局見了見姜雨鄢。 碧唐國(guó)一事鬧的滿宮沸揚(yáng),姜雨鄢得知姜舞出事后擔(dān)心萬分,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姜舞無恙,她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 “小舞,好在你沒事,真是嚇壞我了。”姜雨鄢有些激動(dòng)。 “雨鄢jiejie小舞沒事了,讓jiejie擔(dān)心了。” “沒事就好,總算否極泰來了?!?/br> 姜舞松氣,問道:“雨鄢jiejie可還好,這里都好嗎?” 姜雨鄢輕笑點(diǎn)頭,“好,這里每日的活不多,輕松許多,而且不用似原來那樣看喜怒無常主子的臉色,是舒服的多了。” “那就好?!?/br> “小舞,你和臨安王殿下還鬧著氣呀?” 姜舞和云容玨的事姜雨鄢聽南芙說起兩嘴。 姜舞垂眼搖頭,“沒有,jiejie說笑了,小舞怎么敢和主子鬧氣?!?/br> 姜雨鄢眨巴眼,“臨安王殿下對(duì)小舞你挺特別的,小舞有些事別太鉆牛角尖了,否則日子會(huì)苦的?!彼齽竦馈?/br> 姜舞輕笑,點(diǎn)點(diǎn)頭,“小舞知道了?!?/br> 另一邊。 云容玨出宮了一趟,直接去了秦向由家。 碧唐一事鬧出后,他們一直未見面。要談的話有許多。 “師傅,那件事我想去做?!彼嬛杷?,緩啟聲。 秦向由倒茶的手一頓,掀眼看云容玨,片刻緩聲,“玨兒想好了?” “嗯?!痹迫莴k應(yīng)聲。 “這事,為師本就愿你去做,只是從前你心思不在,不愿蹚進(jìn)去,為師也勉強(qiáng),如今你倒是自己想通了,”秦向由慢聲說道,“玨兒是何故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