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姜昭華的情況到底如何了？”任子月跟著張若到了張若宮里。

    張若喝著茶，穩(wěn)著心情，然后一聲長嘆，“沒了?！?/br>
    任子月一愣，片刻后反應(yīng)過來，瞪大眼，“是……姜昭華腹中孩子沒了？”

    張若點(diǎn)頭。

    任子月捂著唇，“天哪?！?/br>
    “哎，這許就是命吧，她也是可憐，原以為身懷有孕，是要母憑子貴了，結(jié)果沒想到，”張若抬手低頭看著自己修長的指甲，“到底是福薄啊，有懷孕的運(yùn)，沒有產(chǎn)下孩子的命。”

    “她是倒霉，失了這個(gè)孩子，皇后只怕，也是要倒霉咯?！睆埲粽f道。

    “皇后娘娘？這事和皇后娘娘有什么關(guān)系嗎？”任子月問道。

    “愚笨，”張若白了眼任子月，“如今皇上不在宮中，臨出宮的時(shí)候，皇上是特意交代過皇后的要照顧好姜昭華母子，如今姜昭華失子，皇后自是有逃脫不了的責(zé)任?！?/br>
    “可是，夫人，皇后娘娘位高權(quán)重，且背后有強(qiáng)大的母家支持，這事說到底是個(gè)意外，皇上即便是惱怒，只怕也不會(huì)太責(zé)怪懲罰皇后娘娘吧？”

    張若笑出聲，“皇上對姜昭華是怎樣的寵愛你我都是看得清楚的，即便皇上不遷怒于皇后，但姜昭華醒來后，得知自己失去了孩子，難道不會(huì)哭鬧厲害？”

    “她一哭鬧厲害，皇上一不忍心，即便這事和皇后娘娘無關(guān)，但皇上不在宮中，皇后是掌管六宮的，也有失責(zé)一錯(cuò)，姜昭華鬧的越厲害，皇上越是不忍，越是要追責(zé)人，才能平和下這事。那皇后娘娘豈能逃脫干系？”

    任子月聽著，輕點(diǎn)頭，“夫人所言有理。”

    “皇上追責(zé)皇后脫不了干系，姜昭華鬧的太厲害后，皇上勢必也會(huì)心煩甚至對她產(chǎn)生厭惡，”張若笑的越厲害，“這到時(shí)候可就是兩全其美的事了?！?/br>
    ……

    姜舞昏迷了整整兩天都沒醒來。姜雨鄢一直守著。

    翌日午時(shí)。

    “娘娘，這兩日您一直在這守著，還是休息一下吧，當(dāng)心壞了身子?！蹦珜殑竦馈?/br>
    姜雨鄢望著床榻上的姜舞，眼底是深深的情緒，“我沒事，小舞沒醒來，我怎么……也是不放心的。”

    “太妃娘娘！”

    外頭一宮人急急跑了進(jìn)來，幾乎是滑跪到地上，“太……太妃娘娘……”

    “有什么話慢慢說，瞧你著急的這樣，也不怕驚擾了太妃娘娘和姜昭華！”墨寶斥聲道。

    “娘娘恕罪，奴才是有要事傳報(bào)?！?/br>
    姜雨鄢皺眉，“有什么事說?！?/br>
    “皇上……皇上回宮了。”

    姜雨鄢一愣，“你說什么？皇上回宮了？”

    “是，已經(jīng)到宮門口了！”

    “這么快……”姜雨鄢喃聲，“皇后娘娘那邊可知了？”

    “已經(jīng)有人去通傳了?！?/br>
    云容玨提早回宮，人馬已經(jīng)到宮門口一事很快在后宮傳遍。

    江素莫得知后手一顫，燙熱的茶水差點(diǎn)濺出，燙到她。

    “皇上怎這么快就回宮了？”

    拂冬搖頭，“娘娘，靈舞殿那邊，姜昭華還未醒來呢，咱們……”

    江素莫站起身，“去靈舞殿?！?/br>
    云容玨進(jìn)了宮，一路快步。

    離宮的這段時(shí)間他心里一直記掛著小姑娘和孩子，江南一事處理完后他沒有多留一刻，快馬趕回了宮。

    “皇上！”

    “大膽！是何人敢攔路！”云容玨身邊宮人呵斥一聲。

    云容玨低頭看著面前的人，“你是什么人?！?/br>
    “嬪妾盛鶯盛良人，恭迎皇上回宮，嬪妾有事要稟奏皇上，是事關(guān)姜昭華的?！笔ⅩL說道。

    “姜昭華？何事？”云容玨這才有了幾分耐心。

    “皇上若要去靈舞殿，心中要有所準(zhǔn)備，姜昭華她……出了意外，腹中皇子……”

    靈舞殿。

    云容玨趕到靈舞殿，江素莫立刻迎上前，“臣妾參見皇上?！?/br>
    云容玨沒理會(huì)江素莫，直接進(jìn)了里殿。

    他走進(jìn)去，看見的不是本應(yīng)活潑等著他的小姑娘，小姑娘躺在床榻上，一張小臉病懨懨的，蒼白至極。

    心疼，怒氣，在頃刻間皆涌上來。他走近，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她的手冰涼如水。

    江素莫跟著進(jìn)來，一屋子的人，誰也不敢先開口說話。

    “給朕說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冷聲開口。

    江素莫緩了緩情緒，啟聲解釋，將前兩日在御花園發(fā)生的事道給云容玨。她能感覺到，云容玨周身越來越冷的氣息。

    云容玨聽后，沉默許久都沒有啟聲說話。

    越是這樣，眾人心越是不安。饒是素日遇事不驚十分鎮(zhèn)定的江素莫在這個(gè)時(shí)候，也不由緊張不安起來。

    許久后，殿內(nèi)才有聲音響起，“你們都退下，朕守著她?！?/br>
    江素莫頷首，“臣妾告退?！?/br>
    江素莫離開了，姜雨鄢看了云容玨一眼，也沒再多說什么，欠身后離開。

    江素莫和姜雨鄢都離開后，靈舞殿越顯安靜。云容玨坐在床邊，一動(dòng)不動(dòng)守著小姑娘。

    他俊眉深皺目不轉(zhuǎn)睛望著榻上小姑娘，雙眼中是難過，是心疼，更有自責(zé)。

    ……

    “娘娘，皇上這回來的也太突然了，姜昭華眼下還未醒來，皇上不會(huì)一氣之下……遷怒于您吧？”拂冬擔(dān)心道。

    江素莫站在椒房殿門口，臉色沉沉望著殿外，久久未語。

    云容玨回宮后直接去了靈舞殿一事很快在后宮傳遍，姜舞小產(chǎn)，滿宮盡知，眼下更是人人，人心慌亂。

    直至傍晚，夕陽落下，姜舞才悠然轉(zhuǎn)醒。

    “小舞。”云容玨喚聲，緊張望著小姑娘。

    姜舞小臉一縮一皺，好半響才緩過神來，“玨……哥哥？”

    云容玨眸色深斂，緊握著她的小手，“我在?！?/br>
    姜舞虛晃一眨眼，又是半響沉默，很快，她腦海中畫面不斷閃過。

    御花園賞花……

    好多人。

    還有……

    “孩子！”

    她猛然坐起身，手下意識撫上小腹，“孩子，我的孩子沒事吧？！”姜舞慌亂，緊抓著云容玨的胳膊。

    她記起御花園發(fā)生的事，她落水了。

    云容玨望著小姑娘緊張慌亂的神情，眉間的不忍心疼清晰可見，“meimei聽話，先躺下?！?/br>
    “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好好的？！”姜舞心慌，在御花園發(fā)生的種種一遍一遍在她腦海中縈繞，她下墜的剎那，冰冷刺骨的池塘水。

    云容玨薄唇緊抿，望著小姑娘，所有的話都哽在喉間，說不是，不說亦不是。

    姜舞愣然看著云容玨欲言又止的模樣，剎那間，猜測涌于心間，她撫著小腹，訥訥張口，“孩子……不在了，是么……”

    “以后咱們還會(huì)有的?！痹迫莴k安慰說道。

    姜舞眼睫劇烈一顫，雙目倏然一紅，眼淚珠子如斷線珍珠一般直往下掉。

    靈舞殿里，痛苦的哭泣聲伴隨著絕望的嘶喊聲，一下又一下，沉打在人心上。

    殿外俞烈和柴內(nèi)官兩人守站在殿門口，兩人偶爾相視一眼，眼中都是無盡的擔(dān)心和憂愁。

    不知道過了多久，里頭的動(dòng)靜才慢慢停了下來。

    姜舞昏睡了過去，云容玨將她放平躺下，替她掖蓋好被子，流轉(zhuǎn)深邃的眼眸中無盡的心疼，薄唇輕落下，吻去她眼底的淚珠。

    “好好看護(hù)著她，她若醒了，讓人來椒房殿通傳朕一聲?！痹迫莴k離開靈舞殿時(shí)叮囑南芙一聲。

    南芙應(yīng)聲欠身。

    椒房殿。

    云容玨居主位，底下為首站著江素莫和張若，任子月等人一應(yīng)站著后頭，每個(gè)人都如臨大敵一般，甚連大喘息一聲，都不敢。

    “朕出宮前，曾一再和皇后交代，照顧好姜昭華，如今朕回宮，姜昭華出事，朕的皇嗣，也沒了，皇后?！痹迫莴k慢聲說完，抬眼睨看著江素莫。

    江素莫微低著眼，“皇上恕罪，姜昭華出事，確實(shí)是臣妾看護(hù)不妥當(dāng)，臣妾有罪，愿領(lǐng)罰?！苯啬牍蛳隆⑸?。

    云容玨目光沉冷，沒直接應(yīng)聲。

    “姜昭華出事的時(shí)候，你們且都在，姜昭華無端為何會(huì)落了水，且有人給朕一個(gè)說法么？！”

    云容玨這話問出，底下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許久，未有人應(yīng)聲，張若且開口道：“皇上，那日咱們同皇后娘娘一起在御花園賞花，碰巧遇見了姜昭華，后來眾人又一起觀賞池塘的游魚，姜昭華忽遭此意外，令人感慨傷心?！?/br>
    張若一番話，是言道姜舞的落水只是一場意外。

    云容玨轉(zhuǎn)眼看向江素莫，“皇后，可也認(rèn)為這次是一場意外？”

    江素莫啟聲：“皇上，姜昭華落水，雖是意外，但臣妾確有失責(zé)?！?/br>
    江素莫的說法亦和張若一般，且愿主動(dòng)領(lǐng)罰。

    云容玨雙目掃視一圈，最后站起身，朝殿外走去，“皇后身為后宮之主，照顧有孕嬪妃不周，即刻起，至抄寫完百遍經(jīng)文前，不得離開椒房殿，罰俸半年?！?/br>
    “其余眾人，皆罰俸三月。”

    云容玨說完，走出了椒房殿。

    看著云容玨離開后，眾人才長松一口氣。

    江素莫臉上的鎮(zhèn)定自若也慢慢散去，她看眼張若等人，啟聲：“你們且都各自回宮吧?！?/br>
    “嬪妾等告退。”

    張若和任子月等人欠身后離開了椒房殿。

    江素莫嘆聲收回視線，“拂冬，替本宮準(zhǔn)備經(jīng)文，研墨?！?/br>
    拂冬頷首，吩咐下去，轉(zhuǎn)而道：“皇后娘娘，姜昭華落水分明是意外，皇上卻這般重罰于您?！?/br>
    江素莫繞走到桌前，看著宮女鋪開紙張，“她落水是意外，但本宮乃為后宮之首，皇上不在宮中本宮且是有責(zé)任照顧好這宮中一切事宜，她出事，雖非本宮所為，但本宮也有一定責(zé)任?！?/br>
    “好在，只是罰俸和抄寫百遍經(jīng)文，這些，本宮且做的來?！苯啬f完，拿起手邊墨筆，緩緩在紙上落下字。

    ……

    云容玨離開了椒房殿，走在長長的宮道上，面色沉沉。

    小姑娘方才是鬧昏睡過去，她受的打擊太大，精神不好，若醒來，怕又是安寧不下。

    他離宮時(shí)，日日牽掛著她，處理好秀才一事后，也因惦記著她和孩子，馬不停蹄趕回了宮中，卻沒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小姑娘歡喜活潑的樣子。

    若他能再早回來兩日，這事，且許就不會(huì)發(fā)生了。

    懊惱，自責(zé)，在心口彌漫開。

    翌日。

    姜雨鄢得知云容玨上朝后，才從慕煙宮離開去了靈舞殿看望姜舞。

    姜舞昨夜醒后再度昏睡過去，就一直到現(xiàn)在，還未曾醒來。

    姜雨鄢守望著，眼底情緒復(fù)雜。

    “聽宮人們說，皇上是罰處了皇后娘娘半年俸祿和抄寫百遍經(jīng)文？”她緩啟聲。

    “是?！蹦宪綉?yīng)聲。

    姜雨鄢沒再說什么，只安靜守著，照顧著姜舞。一直到云容玨下朝回到靈舞殿。

    “姜昭華出事后太妃一直盡心照顧著，太妃且也辛苦了，好生回宮歇息吧?！痹迫莴k說道。

    姜雨鄢望看云容玨一眼，“皇上，哀家有事想與皇上一說?！彼f完，兩眼下望周圍宮人一眼。

    云容玨若意，片刻后將殿內(nèi)宮人都支了出去。兩人走到外殿，“太妃娘娘有何事要和朕說?！?/br>
    “皇上，小舞對這個(gè)孩子的期盼，皇上應(yīng)是最了解的，她有多期盼這個(gè)孩子的降世?！?/br>
    云容玨眼眸眸光微深，斂著情緒，“朕知道?！?/br>
    “皇上，小舞這個(gè)孩子失去的太突然，她很難承受，皇上也覺得這件事是意外嗎？”姜雨鄢開口。

    云容玨目光一頓，厲色抬眼，看著姜雨鄢，緩聲，“太妃娘娘的意思難道這不是意外？”

    姜雨鄢輕眨眼，“真是意外與否，哀家不知，但……那日的事，哀家是有覺太突然，怎就偏偏是小舞掉進(jìn)了池塘?！?/br>
    “皇上這件事事關(guān)小舞，也事關(guān)皇嗣，哀家是覺得，或許……該好好查一查，若真是意外，且罷了，若不是……”

    云容玨眼底慢慢涌起一陣陰鶩。

    姜雨鄢微垂著眼，余光能看清云容玨此刻的情緒。

    沉默片刻的云容玨才慢開口，“朕知道要怎么做了，太妃娘娘對meimei的上心，朕記于心中?！?/br>
    姜雨鄢欠身，“小舞是我唯一的meimei了，我只想她好。”

    云容玨輕點(diǎn)頭，他起身朝里殿走去，姜雨鄢沒再跟進(jìn)去，欠身揖禮后，離開了靈舞殿。

    姜舞再醒來后，情緒還是不穩(wěn)定，又是不小的一陣鬧。

    云容玨安撫她許久，才令她鬧的不那么厲害了。但她的精神狀態(tài)實(shí)在不好，臉色也很是差勁。

    她醒后情緒稍有穩(wěn)定后，姜雨鄢和赫寶琪兩人都來看望她。兩人皆竭盡所能的安慰著她。

    姜舞情緒雖有所穩(wěn)定，但孩子沒了，這就如同一個(gè)結(jié)扣在了她的心上。

    “小舞，jiejie知道你現(xiàn)在很難受，但你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孩子會(huì)再有的，而且……皇上也答應(yīng)了，會(huì)徹查此事，一定會(huì)還你和孩子一個(gè)公道的?！苯贳嘲参康?。

    姜舞微怔，眼睛一轉(zhuǎn)，望看著姜雨鄢，吶聲開口，“雨鄢jiejie……什么意思？jiejie的意思是，我落水，不是意外？是人為嗎？”

    姜雨鄢輕嘆氣，“這個(gè)我不知道，只是jiejie覺得這事是有些蹊蹺，你想，當(dāng)日咱們好幾個(gè)人，怎就偏偏是有了身孕的你，落了水？”

    “這事，究竟是意外還是其他的，皇上正在調(diào)查，小舞，你也放松心，可以適當(dāng)回想一下，當(dāng)日究竟是不是自己腳底打滑或者自己沒注意，落了水，還是其他的？若是人為，你可有感覺有人推搡你？”姜雨鄢說道。

    姜舞秀眉彎蹙起，聽了姜雨鄢的話后，忍不住去想那日所發(fā)生的種種……

    姜雨鄢定看著姜舞，片刻后才啟聲，試探問道：“可有想起什么？”

    姜舞擰著秀眉，表情有些痛苦，搖搖頭。

    她一回想，就是落水的剎那，還有在水中，池塘水冰冷的感覺。

    “罷了，這事本也是急不來的，你且先休息，慢慢再想，別逼自己逼的太緊了?！苯贳硨捖暟矒岬馈?/br>
    姜舞想的頭疼，忍不住睡下。

    姜雨鄢見狀沒再多說什么，替她掖好被褥后，起身離開。

    “麻煩你好好照顧小舞了，若她有什么反應(yīng)，派人到慕煙宮告訴哀家?！苯贳吵宪秸f道。

    南芙應(yīng)聲頷首，將姜雨鄢送出靈舞殿。

    入夜，宮中四下皆安靜下。

    姜舞躺在榻上，卻是久久不能入眠。

    姜雨鄢的話反復(fù)在她耳邊響起，她也忍不住不斷回想著當(dāng)日發(fā)生的事。

    一遍又一遍。

    忽然！

    姜舞閉著的雙眼倏然睜開，瞳眸瞪大，泛著震驚。

    她……想起來了。

    翌日一早。云容玨免了早朝，在靈舞殿陪著姜舞。

    早膳他喂她喝了些粥吃了些包點(diǎn)。

    “是身體哪兒有覺得不舒服？”云容玨見她臉色差了些，擔(dān)心問道。

    姜舞小手緊攥著被子，搖搖頭。

    云容玨輕嘆氣，“還是讓太醫(yī)過來看看吧?！彼麆傄獑緛韺m人傳太醫(yī)，手腕忽然一沉，他轉(zhuǎn)頭望去，小姑娘素白的小手，握住他的手。

    “玨哥哥……小舞，想起來了?！彼徛暋?/br>
    云容玨一愣，片刻后俊容上覆上一抹凝重之色，“meimei想起什么了？且告訴朕。”

    姜舞對上云容玨的雙眼，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