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傳來一陣叩門聲，來人在門口等了半晌，見無人應(yīng)自己，便輕輕推開了廂門。

    趙鳳辭緩步走入房中，厚重的紗幔擋住了榻上人的身影。他點(diǎn)燃了淺盥中的燭燈，聞雪朝的廂房便亮堂起來了。

    他挑開垂簾，低下頭細(xì)看榻上的身影。榻上人睡得正酣，側(cè)臥在羅漢榻上，鬢邊發(fā)絲垂落枕側(cè)，頸間絳紅線落，眉眼盡是柔和。

    這世道雖烏煙瘴氣，但這人是一塵不染的。

    趙鳳辭朝聞雪朝伸出了手，還未碰到他的側(cè)頰，指尖微微一顫，又縮了回來。

    聞雪朝似是聽到了房中的動(dòng)靜，口中嘟囔了幾句，隨即翻了個(gè)身。

    趙鳳辭屏息半晌，見聞雪朝仍在熟睡，長舒了一口氣，側(cè)身坐到了榻前。

    他約莫看了聞雪朝半柱香時(shí)間，窗外刮過一陣熏暖夏風(fēng)，吹動(dòng)了檐下的占風(fēng)鐸。玉片與屋瓦相碰，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腥恢械那宕嘁宦暎瑩軇?dòng)了趙鳳辭的心神。他側(cè)過身，悄無聲息地從身后抱住了聞雪朝。

    聞雪朝睫毛一顫，沒有睜開眼。

    趙鳳辭的肩瘦削寬闊，腰身有著練武人獨(dú)有的挺拔。隔著胸膛，他能感受到五殿下劇烈的心跳。他們離得如此之近，就連氣息也纏繞在了一起。

    自宮道上那驚鴻一瞥伊始，趙鳳辭等這一刻等了很多年。

    他恐是擔(dān)心聞雪朝突然醒來，就連擁抱也是輕的，只是將這人用雙臂攏了一個(gè)圈，不敢緊擁在懷中。

    窗外東曦已至，天漸漸亮了。趙鳳辭小心翼翼地松開了手，為聞雪朝蓋上了布衾，右拉上了榻前的垂簾，不聲不響地離開了。

    聽到趙鳳辭腳步聲遠(yuǎn)去，聞雪朝緩緩睜開了眼。

    屋內(nèi)昏暗的燭光隨風(fēng)搖曳，襯得他雙眸星亮。他將左手從枕下抽出來，手心早已被汗打濕。

    宛如一匹脫韁野馬在心中飛馳，聞雪朝的心跳越來越快。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陽疏月昨夜的哭聲，不知趙焱晟到底做了什么妖，將陽疏月逼至如此。

    聞雪朝閉上眼，想要將腦海中那些難以啟齒的念頭壓下去，心中思緒卻越來越不堪。他揉了揉眉末的xue位，想從榻上起身，找盆涼水讓自己清醒清醒。誰知?jiǎng)偲鹕?，就聽到窗外傳來樹枝晃?dòng)之聲。

    聞雪朝伸手推開半掩的軒榥，漫天柳絮從窗外飄入，落在了他的頭發(fā)和肩上。枝條在半空搖晃，他定睛望去，只見窗外有一道人影，正站在樹下練劍。

    趙鳳辭右手持劍，手腕外旋，對(duì)空挽了個(gè)劍花，便以樹干借力，騰至低空，朝垂柳直刺而去。劍炳上的長穗隨劍而動(dòng)，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流暢的弧線。柳枝被斬落泥土中，他便緩緩收回攻勢(shì)，雙腳輕盈落地，劍尖點(diǎn)在地上。他身隨劍動(dòng)，整套劍法行云流水，宛若游龍。

    墨綠色的劍穗還在隨風(fēng)微微擺動(dòng)，聞雪朝目光落在那長穗上，一時(shí)怔住了。

    他贈(zèng)給趙鳳辭的玉佩，也掛著兩道墨綠色的穗子。

    趙鳳辭與樹過了上百招，氣息還有些不穩(wěn)。他抬袖拭去額上的汗，剛轉(zhuǎn)過身，便看到聞雪朝正在窗前聚精會(huì)神地看著他。

    他耳尖染了紅，走近窗臺(tái)，問道：“你何時(shí)醒的？”

    “我剛醒不久，殿下這是在聞雞起舞？”

    趙鳳辭斂神：“不過是一時(shí)興起，在院中試劍罷了。”

    聞雪朝拈起了肩頭一簇柳絮，拿在手中把玩：“殿下方才那套劍法，可有出處？”

    “此套劍法是我自創(chuàng)，并無出處?！壁w鳳辭頓了頓，道：“你若愿意，可為它取個(gè)名字。”

    聞雪朝笑道：“殿下劍法精妙沉博，可不是隨便幾行字便能概全的。我醒來不久，腦中還有些混沌，恐怕想不出什么好名字，還不如就坐在此處，靜觀殿下練劍?！?/br>
    趙鳳辭亦不強(qiáng)求于他，大步回到院中，復(fù)又運(yùn)起劍來。

    驚鴻劍影中，他不住用余光看聞雪朝。聞雪朝斜倚窗闌前，專注地看他練劍。柳絮在院中漫天飛舞，洋洋灑灑鋪落滿地。

    此劍法的確沒有出處。他化用了少許在鎮(zhèn)北府時(shí)武學(xué)師傅所授的劍招，輔以這幾年練武的所思所想，自創(chuàng)出了這套劍法。

    一劍舞畢，長劍入鞘，他終是想到了一個(gè)好名字。

    “此套劍法，今后可喚作垂柳劍?！彼麑?duì)聞雪朝說道。

    畫樓相望久，欄外垂絲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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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鳳辭在東海王府逗留了幾日，便收到祝容從軍中傳來的消息，召殿下歸營。

    “水軍這幾日都在營中休整，為何那么著急召殿下回去？”聞雪朝問。

    趙焱晟已依著陽疏月擬的方子，派人出去尋制解藥的藥材。聞雪朝原本想讓趙鳳辭在王府多留些時(shí)日，待陽疏月配出解藥再回軍中。

    趙鳳辭將手中軍報(bào)來回閱覽了幾遍，眉心微蹙：“軍報(bào)稱烏首這幾日派出好幾撥人馬，暗中探查延?xùn)|軍動(dòng)靜。不知烏夫人又在打什么算盤，我恐怕還得親自回去一趟，與祝將軍說明情況?！?/br>
    “你可隨我同回杜陵？”他問聞雪朝。

    “這幾日來王府拜訪的商賈越來越多，陽疏月一人恐怕應(yīng)付不來。”聞雪朝說。

    他想了想，又道：“況且府上派出去尋藥的人就快有消息了。我在府上候著，若解藥能盡快制好，便帶著解藥來杜陵找殿下?！?/br>
    趙鳳辭點(diǎn)點(diǎn)頭，杜陵總歸是抗擊?？艿那熬€重鎮(zhèn)，若郡府出了什么變故，聞雪朝待在蔭城，反倒讓人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