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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他在盛唐種牡丹在線閱讀 - 第150頁

第150頁

    蘇安想了想,遞琵琶給樂童,指著那首行,說道:“半字譜簡潔易懂,分為調(diào)式和節(jié)奏兩部分,首先看上、尺、工、凡、六、五、乙,是由低至高的七音。”

    季云頓筆:“難道不該記宮商角徵羽?”蘇安道:“若字型太復(fù)雜,樂人幾個能看懂?《禮記》才那么記?!奔驹泣c點頭:“那比這七個音還高,要怎么辦?”蘇安道:“七個音一組構(gòu)成基調(diào),若再高,則旁加‘亻’,若再低,則末筆向下撇?!备谂赃叺臉吠邪⒚祝藲q,乖巧懂事,撥弦為季云一一演示。

    其余小吏聽見動靜,也紛紛跑過來看,一時間,偏僻蕭索的院子熱鬧起來。

    蘇安笑了笑,面向眾人:“比方治河,在找準(zhǔn)施工地點之后還得掌握時機(jī),記曲,在甄選出音符之后,便得靠標(biāo)點來控制節(jié)奏,這就是‘板’和‘眼’。”

    原本安靜的字符,經(jīng)過解說,立刻活靈活現(xiàn),似從曲譜中站了起來。蘇安隨心用筆桿敲桌面,一重三輕,口中念:“一板三眼,便是,板,眼,眼,眼?!?/br>
    如此,那些實心或空心的圓形,躍然紙上,你看我來我看你,竟是跳起了舞。在麟德殿能舞,在花萼樓能舞,在此地,幾丈塵土作金粉,也能翩翩起舞。

    看著眾人的嘴巴喔成圓形,蘇安大惑,難道自己有授藝之才?也正是此時,一陣熱鬧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顧越從河邊回驛,正正栽進(jìn)了眾人的歡樂之中。

    顧越摘下蓑衣:“在說什么呢?”季云立即起身,回稟道:“蘇供奉提議,除夕守歲,咱們把邱縣令府衙中的花椒酒全都搬來?!鳖櫾叫α耍骸皽?zhǔn)了!”

    此處,真正辛苦的人是李道用。他家眷近在洛陽,卻咬牙堅持到年關(guān),一次都沒有回去,終于在修沐前,把土木石鐵等等用料以及工程細(xì)則制定完畢。

    守歲之夜,逐儺長隊在村莊之中游走,像一條條閃閃發(fā)光的龍,行于山川。

    小館驛中飄滿花椒香氣,檐下掛爆竹,樂童搶點火,末了又被炸得眼淚兮兮。

    長廊中的紅燈籠照得來往之人面泛喜色,一張方桌擺在榻上,圍坐著七八人。人人的面前,都堆著一疊賀歲專用的,象征著朝中交際多少的,碎金底梅花箋紙。

    李道用點了點自己的,大約才三十封,竟然比邱縣令還要少,連連唉聲嘆氣。顧越很機(jī)智,早就讓季云幫他把飛帖全和蘇安的堆在一處,如此,誰也不知高下。

    “那不行,都是胸懷坦蕩人。”李道用果然抗議了,“就行令拆帖,如何?”

    “行,如何不行?!碧K安親手為幾個樂童穿齊彩錦新衣,戴好虎頭帽,才上席位,捏起那小銅壺為李道用斟滿,看著顧越說道,“邱縣令,李郎中,季郎,你們不信,蘇某雖與顧郎在太樂署拜過香火,情同手足,卻從沒一起守過歲?!?/br>
    顧越笑了笑,不得不自罰一杯。

    說話間,季云端來盛放五種辛辣蔬菜的五辛盤,正中立了一根紅蠟燭。蘇安當(dāng)場定規(guī)矩,擊盤傳花,令止時,得花者必須自行抽取面前的飛帖讀與眾人聽,否則若想藏著掖著,便得吃光五辛盤中的一樣菜。李道用和邱仲表示贊成。

    結(jié)果七八輪下來,什么樣的暗地交往都被扒出來,李道用本人竟也難逃追究,為了和賀侍郎請功的飛帖,把蔥、蒜、韭、蓼蒿、芥往碗里倒,埋頭吃了幾大口。

    顧越抽到王庭甫自太原府發(fā)來的飛帖,除“普天同慶”四個大字,還寫滿對建倉過程麻煩不斷的牢sao話,果斷也吃了整碗的韭菜。于是,大家又很羨慕蘇供奉,上至李閣老、崔殿中、壽王,下至家中兄弟,全都能大大方方地讀出來。

    蘇安也很高興,一直到又打開了一封飛帖,上書“獨(dú)留十載看芍花”。他愣了愣神,一寸寸挪開左下端,看見賀歲者姓名,默默揉進(jìn)掌心——彭澤縣,逸遠(yuǎn)

    顧越道:“這是誰?”蘇安的目光落在紅燭之上,笑道:“沒什么,一個故人?!?/br>
    二三時辰,四面爆竹大響,一年的守歲,便在這間陋室的歡歌笑語中度過。歌曰:一條大河開龍門,兩葉扁舟道浮沉,三程水路有風(fēng)煙,百戰(zhàn)河陰不待人。

    正月,汴河的水流漸漸充盈,蘇安聽著水聲,一筆一劃地回憶自己所作的曲子,用半字譜記在《樂府閑錄》中,與此同時,河南府及鄭州召集三萬勞役,來到河陰縣,搶造堤壩,其中度支近乎百萬貫,用權(quán)全落在了轉(zhuǎn)運(yùn)司的運(yùn)作之中。

    若非親見顧越夜夜三更休憩,每日發(fā)上百關(guān)、牒文,下行數(shù)十符文,甚至飯不吃,在驛館與漕官議政,蘇安永遠(yuǎn)不會理解,顧越為何要做那樣一個荒唐夢。

    為那一塊炭火,一處住宅,事無巨細(xì)求著自己的顧越,身穿朱紅官袍,頭戴烏紗,坐在公案前時,一筆勾檢,一處印章,幾句笑談便是數(shù)以萬計的民生。

    顧越如履薄冰,不敢錯半步。

    江南漕糧的起運(yùn)時間為每歲正月或者二月,到揚(yáng)州匯集后,遇運(yùn)河干淺,往往需阻滯一個月以上,到三、四月渡河入汴,又會遇汴河枯水期,阻滯一個月,在節(jié)級轉(zhuǎn)運(yùn)尚未普及的情況下,如此算,要六月才能到達(dá)汴河黃河的交匯口。

    修建堤壩的期限卻遠(yuǎn)不能拖到六、七月的汛期,圣賢書尚且有言,“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又何況,三月就是河南道諸州的水稻播種的時間,為不耽誤引水種稻,不和司農(nóng)寺發(fā)生沖突,必須在此前修完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