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卻是流光四溢：“你主人對徒弟是真好啊，他在為我做靈食呢。五百年不見，原以為他面冷心冷，卻沒想到辭染仙君還有這般溫柔內(nèi)斂的時候。”

    夢澤一噎，重重咳嗽兩聲?；仡^便見季主滿臉笑意，暗搓搓的撇了撇嘴。

    自四百年前，主人從劍冢出來，整個人便仿佛一把劍，冷漠是他的劍鞘，從此再無笑容。哪里會有溫柔內(nèi)斂？

    夢澤張了張嘴，想著解釋一二，主仆契約鎖忽然在腦海中閃了閃。

    “過來?！弊R海中清晰的傳來祁琰昱清冷的聲音。

    夢澤搖晃著大腦袋，垂頭應(yīng)是。

    夢澤尋了個由頭，從練功房走出來，轉(zhuǎn)身去了主殿。

    主殿內(nèi)，黑漆彭牙四方桌上擺放著四菜一湯。

    夢澤伸長脖子，往桌上瞧，靈米粒粒分明，糯而不軟。靈椒靈蔬，青翠欲滴，空氣中透著股四溢的靈氣。

    更有一盤西湖醋魚，濃香的醋汁澆淋在魚身上，只看一眼，便再也挪不開視線。

    夢澤咽了咽口水，討好的走至紫衣仙君身前。

    “主人，您原來是喚我來用膳啊！瞧瞧……我都五百年沒能再次吃上您親手做的靈食，早知道今日少吃些牙糖，空著肚子，指不定能用上十大碗……”

    夢澤舔著臉笑，赤青色的眸子盯著四方桌上的菜色，舍不得挪動視線。

    上首的紫衣仙君手持竹箸，挑了一筷魚rou喂入嘴中，夢澤跟著咽了口口水。

    它挺著肥碩的身子，湊近兩步，眼巴巴看著祁琰昱，大腦袋恨不能伸進(jìn)他的碗底。

    祁琰昱放下竹箸，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唇。

    他撩開眼皮，覷了眼夢澤，緩聲道：“過來用膳。”

    “唉！”

    夢澤激動的快落下幸福的淚水，它挪動著圓潤的鳥屁股坐在祁琰昱對面，白光一閃，幻化出人形。

    它的人形是位十七八歲的少年，一頭赤青色的頭發(fā)披散開來，圓臉rou嘟嘟。羽毛幻化出來的衣物五顏六色，像年畫里走出來的福寶娃娃般喜慶。

    祁琰昱啜著杯清茶，并未動筷。清冷冷的視線落在殿外雪花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夢澤舉起筷子用了一碗靈米，踟躕著放下了碗筷。

    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青翠欲滴的靈蔬，rou痛的開口道：“主人，今日碗碟靈食太多了，就你我二人用，定是吃不完，不若……我勻些靈食給新弟子……”

    祁琰昱捏緊杯壁，饒有興趣的回頭：“你往日能吃十碗靈米，桌上食物不多，當(dāng)真是用不完？還是打算帶些給你季主嘗嘗？你這畜生，倒是顧念舊情的恨吶?！?/br>
    夢澤悚然一驚，竹筷從手中“吧嗒”砸在碗碟內(nèi)，震驚的靈氣紊亂，白光一閃，人形維持不住，再次變成了肥碩青鳥的模樣。

    它睜著雙赤青色的大眼睛，躲躲閃閃道：“主人您在說什么呢？我為何聽不懂？”

    祁琰昱斜眼看它：“你聽的懂。本尊坐下無親傳弟子，你當(dāng)為何我獨(dú)獨(dú)收她為徒？”

    “因?yàn)椤眽魸衫Щ蟮霓D(zhuǎn)動了下眼珠，絞盡腦汁，狐疑道：“主人莫非早認(rèn)出季主身份？那為何……”

    上首的紫衣仙君擱下茶盞，舔了舔干澀的唇。

    “不錯，自是認(rèn)出來了?！?/br>
    腦海中主仆鎖忽然閃動了兩下，夢澤發(fā)現(xiàn)自己被辭染仙君強(qiáng)行下了契約令。

    “季老魔與本尊之間的事情，你往后不得插手，謹(jǐn)言慎行，只字不提?！?/br>
    自它與主人簽訂主仆契約五百年，此乃第一次主人對他用了主仆契約令。

    夢澤有些傷心，它遲緩的抬起頭，鳥臉上既是困惑又是難過。

    祁琰昱低頭摸了摸它肥碩的大腦袋瓜，嘆息道：“季魔頭對你有恩，而我與她有仇，往后你若插手我二人間恩怨，便是左右為難，與其如此不若本尊先當(dāng)了這個惡人?！?/br>
    “您明明如此喜愛季主，怎會是仇恨？”夢澤不服氣的反問道。

    “季主每年忌日，您皆是要前往東極高原待上一整日，除了劍冢一百年修煉，您從未落下?！?/br>
    “五百年前，流云殿內(nèi)本是種滿梅樹林。后來您回殿后，親手將梅樹林砍光，是因季主對梅花過敏吧。她死后，很長時間，您經(jīng)常做噩夢，囈語時曾道，砍光流云殿梅樹，指不定她便愿意出現(xiàn)在您夢里?！?/br>
    “自打季主死后，您再也未曾穿過白衫。別人不知我當(dāng)年跟著您與季主二人怎么可能不清楚。季主當(dāng)年玩笑是說您面無表情穿白衫，不吉利。如穿上喪服一般，能將身邊人克死。所以后來自她死后，您才換上了這身紫衣對嗎？”

    ……

    夢澤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句句誅心。

    祁琰昱手指摳入桌面，面沉如水，卻無法反駁。

    他冷著臉，扔給夢澤一記冷刀：“閉嘴！”

    夢澤后背生出一層冷汗，小腿打著抖，沒了方才逼問的氣勢。

    它弱弱道：“您……您為季主做了這么多，這哪里是仇恨呢？”

    祁琰昱瞇著眼，薄唇抿出一抹冷笑：“對哦，所以方才她在練功房內(nèi)，可以沒心沒肺對你說，我與她隔著天塹。即使被你認(rèn)出來，她也不愿給我一絲希望……五百前發(fā)生的事情對我來說刻骨銘心，對她而言曇花一現(xiàn)。這是哪門子喜愛，分明是心魔而已，斬斷方能以證大道?！?/br>
    他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從圓凳上直起身，手中白光一閃，多了只紅木雕花食盒。

    他緩步走至發(fā)呆的夢澤身邊，將食盒放在它身前，淡聲道：“給她送去。你忘了，她不會挑魚刺，桌上的醋魚全留給她，她也未必用上一口……呵！不知誰慣出來的毛病?！?/br>
    主殿內(nèi)空無一人，夢澤看著食盒內(nèi)被挑好的魚rou，更為豐盛的烤鹿腿，留下可恥的口水。

    盡管嫉妒，赤青色鳥瞳內(nèi)滿是笑意，搖頭晃腦，嘀嘀咕咕道：“看來修為越高的人類修士，大抵如主人一般言不由衷、口是心非?！?/br>
    自以為領(lǐng)悟到一件了不得的道理，夢澤撲棱著翅膀，嘿嘿嘿笑出聲。

    尋思著季主嘴上說著不愿與仙君相認(rèn)，實(shí)則心底怕已是忍不住，等著被認(rèn)出。

    夢澤眼底流光一閃，轉(zhuǎn)動著自己不太聰明的腦袋瓜，做了個特別聰明的決定。

    被主人下了禁制令，不能告訴季主關(guān)于主人“喜歡”她的事情。但是它可以幫季主制造機(jī)會，對主人傾訴愛慕之情啊。

    主殿內(nèi)，夢澤歡快的撲棱了兩下翅膀，得意洋洋的叼起食盒，飛入練功房。

    一人一鳥圍著食盒而坐。

    “季主，您沒看見，主人很多年未曾進(jìn)入灶房，生火的時候手都燒紅了?！?/br>
    “他扔個火球術(shù)，不就可以生火了嗎？”

    “您沒看見，主人挑這魚刺，十雙手指全是魚刺刺出來的孔？”

    “真的假的？五百年前，你家主人挑魚刺比出劍還熟練吧。況且徒手挑魚刺……你認(rèn)真的嗎？”

    “這食盒是主人特意為您準(zhǔn)備的，瞧瞧那烤腿，加了蜂蜜，在炭火內(nèi)烤的。主人一張臉都醺黑了?！?/br>
    “一枚清潔符就干凈了?！?/br>
    ……

    雞同鴨講，鳥生自閉！

    作者有話要說：　　應(yīng)該還有二更。哈哈哈，闊闊愛愛沒有腦袋感謝在20200907 18:13:46~20200908 13:19: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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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因正午用的靈食多了些, 夢澤老早回梧桐木屋睡覺去了。

    夜深人靜，季君竹悄悄運(yùn)出神識粗粗探了一遍流云殿外的情況，考慮到祁琰昱修為高, 神識強(qiáng)大。

    季君竹并不敢將神識深入主殿，萬一露出馬腳, 想要睡他的計策，不用實(shí)施便將胎死腹中。

    神識小心謹(jǐn)慎的在殿外探查一圈，黑洞洞的流云殿外，四下無人, 靜悄悄一片。梧桐樹上，夢澤鼾聲正起，長長的牙喙流出一灘銀白的口水。

    萬籟俱寂, 唯獨(dú)主殿內(nèi)燈火通明。

    透過木窗柩, 只能粗略看出窗塌邊有一人影，手持書卷，身形影影綽綽。

    季君竹收回神識，勾唇算計的笑了笑。

    她取出儲物戒內(nèi)的梅花，撕掉梅花上的隔絕符, 面無表情的往自己鼻口送去。

    梅花花粉送入鼻端，季君竹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緩慢出現(xiàn)塊狀紅疹, 紅疹沿著她纖長的細(xì)脖子一路蔓延向下，很快遍布全身。

    她皮膚本就白皙，紅疹布了一身，看起來著實(shí)嚇人。

    季君竹忍住瘙癢的皮膚, 祭出一團(tuán)火將梅花毀尸滅跡。

    一切處理妥當(dāng)，推開門，飛速朝主殿掠去。

    夜晚寒氣重, 主殿內(nèi)卻沒有置放炭火盆。

    祁琰昱半臥窗塌邊，窗口大開，吹亂滿頭銀發(fā)，他手持一卷書冊，姿勢半晌未見變幻。

    修長的手指摳住書卷卷邊，時而凝神，時而蹙眉，清冷冷的眼內(nèi)布著絲困惑。

    目光定在書上，祁琰昱唇角順勢上勾，學(xué)著書冊中男子的笑容咧唇，卻如何也學(xué)不會那種妖嬈的弧度，反復(fù)幾次后，唇角扯的生疼。

    祁琰昱拉下臉，雙手并攏，“啪”的一聲將《御女心經(jīng)》合上。

    揚(yáng)手欲就手中不正經(jīng)的書卷給扔出去，指腹卻死死捏緊書冊，頓在半空。猶豫片刻，惱羞成怒的將左手邊小幾上的茶盞扔出窗外。

    而手中那本《御女心經(jīng)》卻完好無暇的擱置在窗塌一側(cè)。

    他微涼的指腹繞在扉頁上，猶豫著要不要重新打開繼續(xù)學(xué)習(xí)。

    忽然耳尖一動，手持書卷的手微抖。

    祁琰昱抬眸覷了眼門口的方向，反應(yīng)極快將書卷收入儲物腰帶中。

    白玉無瑕的耳尖瞬息染了層做賊心虛的淺紅。

    門口傳開敲門聲，不輕不重，正好三聲。

    祁琰昱覺著自己心口有了毛病，隨著敲擊木門的聲響，砰砰直跳。他抬頭看向窗外黑洞洞的天色，又是緊張又是心虛。

    以季老魔的性子，再如何滿口花花腸子，卻極有分寸。如今夜敲響陌生男子房門之事，似乎從未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