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了路邊，他把兩枚銅幣投入公用電話亭的投幣口, 然后咬著牙轉(zhuǎn)動銅制的撥號盤。

    “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居然敢偷我雙枝薔薇令牌，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有些不真切的聲音帶著電流的質(zhì)感從話筒中傳來。

    “去黑塔等我，快。”皇軒燼的聲音變得有些虛弱。

    “皇軒燼, 你怎么了？你現(xiàn)在在哪？”

    “我馬上到黑塔?！被受帬a說。

    “昨天晚上你不會沒在黑塔吧，你是想死嗎？”

    “就算不想死, 離死也不遠(yuǎn)了?！被受帬a咬著牙說, 然后猛然把話筒扣上，話筒沒扣穩(wěn)歪歪地掉落。

    他跑回到車上，關(guān)上車門在車內(nèi)有些錯亂地喘息著。

    他逼著自己緩緩踩下油門。

    猩紅色的蒸汽轎車在道路上疾馳。

    車停在了樓下, 保險杠撞上了車庫的墻壁，皇軒燼沒心思管車停沒停正，直接拽出了車鑰匙，然后跑到樓上。

    那種近乎焚心一樣的痛苦, 沒有人能忍受的了。

    誓守住江南的皇軒離玉忍了兩年，一人斬殺數(shù)萬叛逆賊軍的皇軒楚痕沒忍上半個月。而皇軒燼已經(jīng)生生忍了三年。

    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樓，皇軒燼把外套扔在了地上, 地上灑落的薯片被踩碎。

    皇軒燼把自己扔進浴缸里之后，迅速擰開冷水閥，白色襯衫被水沾濕浮在水面上，貼在皮膚上。

    浴室的柜子里擺著成排的藥，皇軒燼靠著記憶把那些藥拿了出來，倒在手心上，白色的藥丸從手心上落在積水的浴室地板上。

    所有錯亂的記憶近乎紛爭著跑出來，一條一條，連理都理不清。

    他想起他跪在試劍池的劍冢前，成排的蠟燭燃燒了上千年，他父親問他：

    ——何者為家？

    ——何者為國？

    可他現(xiàn)在還是不懂，比當(dāng)年更不懂，他早已沒了家，更沒了國，又何來家國永在。猙獰的黑色紋路從他身上慢慢浮現(xiàn)，熔金色的裂痕如同火焰灼燒，讓人疑心會不會將浴缸里的水燒至沸騰。

    明明應(yīng)該是極致的疼痛，可少年卻始終只是緊咬著牙。

    02

    天至破曉，在黑與白的交界處一隊人馬與大漠狂沙之上奔襲著。

    子塵和畢方已經(jīng)在路上趕了三天，他們帶著五百人，路上遇到過烏孫國的士兵，激戰(zhàn)了很久。

    “少主，東煌馬上就要到了，長庚帝會在長安迎接我們的?！碑叿娇粗h(yuǎn)處無盡的沙漠說。

    這次皇軒家兵分四路，其他人由另外的幾條路線回東煌。

    “長庚帝？我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圣人了?！弊訅m拉著馬韁像是有些失神一樣說，“我只有在小時候跟著父親去長安的那次見過圣人?！?/br>
    “長庚帝對少主很好的，那次燼少主去長安長庚帝還賞給少主不少東西，少主還記得嗎？”

    子塵搖了搖頭，“太久了，已經(jīng)沒有多少印象了?！?/br>
    “我只記得長安城里那些帶著猙獰虎面的禁衛(wèi)軍，還有上朝時緋衣的大臣們跪了一地。其他的，都記不太清了?！弊訅m說。

    子塵目光有些失神地看著遠(yuǎn)方，遠(yuǎn)方黃沙漠漠。

    在他的印象中長安的天始終很低，云始終很暗。

    一切像是要壓下來一樣，壓倒長安城中那座巨大而恢弘的紫宸殿。

    而他第一次去長安就是跟在他父親的身后，走入那座天地云暗的城池。

    “少主，遠(yuǎn)處有人?！碑叿酵蝗焕×俗訅m的馬說。

    “是朝廷的人?！弊訅m看向遠(yuǎn)方說，“蒼龍騰云旗，只有皇上派的軍隊才能用這樣的旗?！?/br>
    他緊緊握住馬韁，眉頭突然皺了起來。

    少年看著遠(yuǎn)處，身上的戰(zhàn)衣在風(fēng)中翻飛。

    大漠飛沙之中，身著猙獰玄鐵重甲的隊伍緩緩?fù)Ｔ诹穗x皇軒家還有百米的高處。

    馬蹄踏沙而過，激起漫目的沙塵。

    蒼龍騰云旗在風(fēng)中颯颯作響，隊伍從兩邊分開，威嚴(yán)而肅穆，駿馬皆佩戴著猙獰的饕餮紋青銅馬具。

    子塵握著馬韁，他記得他第一次去長安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

    帶著玄鐵獸面的禁衛(wèi)，壓城而下的黑云。

    戴暗紅長翎的將軍從隊伍的正中央緩緩策馬執(zhí)槍而出。

    “是廉貞將軍。”畢方側(cè)頭對子塵說，“他身后跟著的是東煌禁軍從龍騎，歷來只聽皇上一人調(diào)令。”

    “我奉陛下之意，前來迎接皇軒家主。”高處的將軍朗聲喊道?！皝碚吆稳恕！?/br>
    “我乃江南皇軒家的皇軒燼?！弊訅m望著遠(yuǎn)處的人，“可是廉貞將軍。”

    “正是！”廉貞將軍回道。

    “皇軒家和朝廷約定的地點不是這里。”子塵皺了皺眉看著廉貞將軍說，“而且只是接個頭而已，沒必要派七殺將軍之一的廉貞將軍來吧，未免有些大材小用?！?/br>
    廉貞將軍瞇著眼看了看遠(yuǎn)處的子塵，在陣下皺著眉頭輕哼了一聲。

    不過是個驕縱的少爺罷了，長得也柔弱的像是個女孩子，恐怕江南的世代富庶早磨沒了皇軒家當(dāng)年的戾氣殺伐。

    派他過來的確是有些大材小用。

    “皇軒家鎮(zhèn)守東煌八百里，鞠躬盡瘁，便是皇上來皇軒家也消受的起，何況在下一個小小的將軍，只怕皇軒少主責(zé)怪我們招待不周。”廉貞將軍說。

    “既然如此，請將軍領(lǐng)路?！弊訅m咬著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