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舟點點頭，兩只手一只拿兩根跟著慢慢走下去。下樓梯的時候，凳子腿挺偶然的，插進了樓梯扶手的欄桿里。梁舟沒注意，低頭看著臺階一步步走，再下一步，凳子和欄桿卡住，梁舟沒收住，直接踩空了一級臺階，猝不及防的往樓梯下?lián)淙ァ?/br>
    那瞬間他以為他要摔得很慘，叫聲都含在嗓子眼了，結(jié)果卻是被人一把拉住，還順便把他另一只手的凳子接了過去。梁舟轉(zhuǎn)頭準(zhǔn)備說句謝謝，話剛到舌尖，就被他自己咽回去了。

    是陳池。

    梁舟表情都有些僵**，他手動了動，讓陳池松開他。陳池聳聳肩，毫不在意地松開了。梁舟站直了，把卡住的凳子拉出來，又彎腰接過剛剛陳池幫他拿的凳子。

    他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自己提著凳子走了。陳池倒是沒和多說什么，只看到再下樓，梁舟靠著墻那邊走了。

    還不算笨。

    他笑了聲，本來準(zhǔn)備下樓，抬腳想了想，轉(zhuǎn)身走了另一個樓梯，下樓去候場，下午第一個項目就是他的短跑項目。

    這邊梁舟抬著四根凳子好不容易到了他們班的休息點，有幾個同學(xué)圍在桌子前，見他拿了板凳來，紛紛退開了些，等梁舟把凳子擺好，他們才靠攏回來。梁舟站直身體喘了口氣，低頭看看自己有些泛紅的手掌，他打算歇一下再回去拿。

    “這凳子不太夠吧……”

    “怎么才拿了四根過來……”那些人中有幾個沒做到半凳子，小小聲抱怨著。梁舟聽到了，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回教室抬板凳了。

    他走到教學(xué)樓的時候，遠遠地聽到體育場的廣播傳來讓男子200米短跑的選手來領(lǐng)號碼牌，到賽道上準(zhǔn)備了。

    梁舟就想了下這個項目他們班有誰參加，最后誰也沒想起來，等自己回來大概都能跑完三四組了，有了也看不了，算了。

    他小跑爬上了樓，進了教室還微微喘著氣，沒多停一步，彎腰拿了板凳就往cao場走。

    剛下樓又聽到了體育場廣播站在說各班同學(xué)投去的各種加油口號。

    他仔細聽課下，似乎沒有他們班同學(xué)的名字，也許這場沒有他們班同學(xué)參加。

    “陳池陳池，沖刺似電。今天你要做全場最帥的第一名??！”

    梁舟停下了腳步。

    他抬眼望向體育場，太遠了，什么也看不見，廣播站已經(jīng)開始讀其他的口號。梁舟回過神來，拿著凳子往休息點走。

    到了休息點，梁舟剛把凳子一根根放下，就聽到了發(fā)令槍響，本來還有些圍在桌子旁的同學(xué)也沖到賽道旁。

    第十三章

    是什么時候開始失望的？

    陳池自己仔細想想，記憶模糊，早就忘了。是三年前？五年前？還是多久來著。

    他還懵懂還在成長，但早就被父母放進了提前鑄好的殼子里，鐵殼堅硬，生長出的骨頭頂?shù)奖浜裰氐耐鈿ぃ僖餐黄撇怀鋈?，于是骨頭碎裂，皮rou迸裂，血水浸泡了他。他在鐵殼里重新生長，貼著殼壁，嚴(yán)絲合縫。多余的骨頭碎裂成刺，長在關(guān)節(jié)間，填在血管里，埋在皮膚下。

    他一動就痛得錐心。

    禮貌，優(yōu)秀，溫柔，出眾，開朗，善于言辭。

    所以陳池要忍。

    忍到眼角血紅，心中暴虐驟生。他想要把一切砸碎，砸爛，想要嘶吼。

    完美的東西不完美，殘缺的物品最美麗。

    陳池喜歡做陶藝，做一個壺，一個碗，慢慢捏和，逐漸成型，仔細上色，期待它出爐那一刻驚艷的顏色。

    如同他父母塑造他一般，精心做一個陶器。

    然后再把它們?nèi)吭宜?，他的心跳隨著破碎聲由慢到快，又逐漸恢復(fù)平常。

    他有時拿著那些碎掉不成樣子的瓷器，感覺自己逐漸變成一個怪物，一個瘋子。

    做個瘋子有什么不好，老師會夸獎他，同學(xué)喜歡他，父母也很滿意，這很好，大家都喜歡。

    他壓抑著齒間泛起的血腥味，笑著迎來每一個明天，重復(fù)的，枯燥的，明天。但有一天這些無聊的定語、修飾詞變改變了，因為梁舟。

    一個孤僻，看著病態(tài)，沉默寡言的人，陳池認出來他手上的傷痕是被尖銳利器的劃傷，看著他戴一個遮掉半張臉的口罩，不和人交際，也不被人所接納。

    一個傷痕累累，被重新黏合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