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清，她披著炫黑色的衣袍，獨(dú)自翻身上墻，躍到雍和殿主殿的屋檐上。

    暗夜正一個人坐在上面發(fā)呆。呼呼夜風(fēng)掀起他濃黑粗韌的發(fā)絲，衣袍也隨風(fēng)翻飛、獵獵作響。

    趙曉曦將熱茶連杯帶蓋贈予暗夜，道：“師兄真是，一如既往地優(yōu)雅。”

    暗夜單手接過趙曉曦的茶，隨口夸了句“師妹泡茶的手藝，也是越發(fā)長進(jìn)了。”

    趙曉曦不接話，只靜靜看著暗夜將茶喝完。

    暗夜戴著的黑色的面具暗沉無光，像是最不起眼的黑碳。他整個人都極其內(nèi)斂，沉穩(wěn)，像是一塊會呼吸、會行走、會說話，但毫無個人情緒的木頭。

    “師兄，陛下和太后……，近來可有矛盾？”

    趙曉曦終于開口，用氣音將今日深夜入宮的緣由訴與暗夜聽。

    “他們沒什么矛盾，只是，太后和鎮(zhèn)國公府的權(quán)勢一日日坐大，陛下心里起疑心了?！?/br>
    趙曉曦：……

    這怎么能叫沒什么矛盾呢？

    趙曉曦正了正神色，“可是陛下一向不會猜忌親手提拔的人。”

    “夏妍情況不同?！?/br>
    暗夜隨手放下茶盞，“夏妍不是完全意義上的臣子，她不單單是陛下提拔的人?！?/br>
    “憑借她太后的名義，她可以要求陛下、甚至新君做很多事情?！?/br>
    “她是個聰明的，自然不會插手陛下的事?？伤膊⒎呛翢o野心，她以太后的身份，干涉三位嗣子的成長……”

    “總之，她讓陛下不舒服了?！?/br>
    暗夜說了很多，趙曉曦卻嗤之以鼻。

    這四四方方、恢弘大氣的皇宮里，天家親情果真淡漠，小孩子與長輩的親近，背后都摻雜著利益算計，摻雜著勢力、家族的較量、博弈。

    趙曉曦大概知道了情況，她揮手接過茶盞，動作輕盈地展開雙臂，施展輕功躍下屋檐，“謝謝師兄提點(diǎn)。”

    趙曉曦一個閃身，很快就隱沒在無邊的黑暗在，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暗夜也飛身下了屋檐，悄悄回到雍和殿主殿。

    祁峟正端正身子，坐在書桌前看書?；椟S的光勾勒出皇帝陛下寬闊的肩膀，少年人白皙如玉的指腹帶著薄薄的一層繭，那是常年習(xí)武之人才會長出的繭子。

    “回來了？”

    祁峟低低出聲。

    “回來了。”

    暗夜恭敬應(yīng)答。

    祁峟冷淡地掃了眼暗夜，薄涼的眼底不沾染絲毫溫度，“雪夜天冷，屋頂……，不是什么好去處。”

    “……是?！?/br>
    “屬下知曉?！?/br>
    祁峟不欲與暗夜攀談，扔下書籍就向臥房走去，小十八正躺在龍床上酣睡。

    小光頭胖墩墩的臉上，帶著甜津津的笑意。

    祁峟無視小孩的存在，掀起被子躺了下去，周身帶著的冷氣卷入溫暖的被窩，小孩被冷氣一刺激，無意識地咳嗽了聲。

    祁峟心里煩躁，抬手探了探小孩額頭的溫度，見一切正常，才放心入睡。

    暗夜站在御案旁邊，將散亂的書擺放整齊，書頁還帶著余溫，書脊下壓著陛下貼身攜帶的匕首。

    暗夜心里酸楚，他看著祁峟長大，看著小不點(diǎn)的孩童一步步成長為君臨天下的皇帝?？蛇@孩子越是大權(quán)在握、越是執(zhí)政一方，他就越不快樂、越睡不沉穩(wěn)。

    臉上的笑越來越少，夜里驚醒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

    隨身攜帶匕首、出行務(wù)必有成群的人跟隨著……，現(xiàn)下，連夏妍這樣一個完全仰賴他鼻息生存的名義太后，都讓他膽戰(zhàn)心驚、睡不著覺。

    暗夜說不出心里什么感受，他捻起柔軟的絲綢，一厘一厘地擦拭匕首，從鑲嵌滿寶石的鐵鞘、到玄鐵打造的手柄，一點(diǎn)點(diǎn)下滑，直至鋒利的、削鐵如泥的刃。

    暗夜將匕首放在祁峟的枕下，潛入無盡的夜色。

    次日清晨，陽光溫暖明亮。

    祁峟照常吃早飯，準(zhǔn)備上朝。

    他左手邊坐著小十八，右手邊空著兩個位置，特意留給祁邖祁峁峁的。

    弟兄倆坐在主殿里一邊吃早餐、一邊等祁邖祁峁峁。

    祁峟簡單地喝了幾口小米粥，配了個酸菜油餃，囫圇吞了幾塊紅豆糯米糕，就吃了個七分飽。

    小光頭祁峴也在宮人的照顧下喝了滿滿一大碗鮮羊奶，吃了幾口拇指大小的板栗酥。

    一頓飯，兄弟倆都吃得舒心快樂。

    祁峁峁祁邖卻久未趕來。

    早朝時間將至，祁峟也不再等待，只冷著臉，牽著小光頭向勤政殿走。

    祁峟心情不大美麗，想他一個“昏君暴君”都按時按點(diǎn)地上朝，他選拔的繼承人，一個個的，卻是比他懶，這才幾天，上朝都起不來了。

    祁峟心情不悅，卻也記得差人去偏殿詢問倆小孩的情況。

    勤政殿，大臣們早已恭候多時。

    祁峟免了他們的大禮，讓他們有事說事、無事退朝。

    吏部尚書王鶴亭站出來，恭敬道：“工部尚書一職，自罪臣安懷濟(jì)卸任后，就一直空缺，眼看著春天降臨，也該是時候彌補(bǔ)空缺，提拔舊臣了?！?/br>
    祁峟無可無不可，漆黑的眸子一轉(zhuǎn)，“王愛卿可有推薦人選？”

    “工部侍郎蔡姚雪；員外郎蔣夢寒、竇慈心，三人都多有功績，且苦熬數(shù)年，資歷也足，臣以為以上三人是適宜人選?！?/br>
    祁峟對這三人印象頗深，他們作為安懷濟(jì)的下屬，卻不跟安懷濟(jì)同流合污，當(dāng)然這也可能跟他們在工部僅次于安懷濟(jì)的地位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