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難得，居然是王哥你……”童遠(yuǎn)碰到熟人，當(dāng)然去打了個招呼。

    咦，他為什么要說“難得”，不是上個月還在非洲遇到過嗎？

    不過，王哥真的是個神奇的人啊，童遠(yuǎn)看著到處打招呼的王爾亦，為什么王哥能做到同時和所有人仿佛都見過但是不熟，保持著一種神奇的泛泛之交感。

    真的，此處妖類密度過高，仿佛是妖精集會而不是出現(xiàn)了什么難以解決的未知生物……倒不如說，那個存在于監(jiān)控與人言中的危險殺人者根本沒有半點(diǎn)影子。

    童遠(yuǎn)嘆氣。

    看吧，他們甚至搞起聯(lián)誼了。

    還拉他一起來。

    因為時差問題，赤丹海峽處的海上平臺很快就進(jìn)入夜晚了。

    *

    紅發(fā)的人魚菲歐娜，是人類見過的第一條人魚，能力是精神力交流以及控水，還有通過對視能短暫地魅惑他人，從不說話，因為她根本無法說話，沒有參加過體檢，所以人類猜測是她本身的身體結(jié)構(gòu)問題。

    今天也在護(hù)送海域內(nèi)迷路的生物回家。

    今天也在點(diǎn)亮燈塔。

    她趴在礁石上看了會兒星光，然后向赤丹海峽而去，人魚不止一條，因為菲歐娜非常低調(diào)的緣故，成為偶像的人魚，人類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虛擬偶像形象的人魚，人類自己覺醒成為的人魚都比她出名得多。

    她也并不在意這個。

    她在意海夏，在海夏覺醒之時，菲歐娜冥冥之中就受到了感應(yīng)，她想要找到她，但并不知道這個“她”是誰……如果這個世界有神靈，那么，她的祈禱會有答復(fù)嗎？

    于是王爾亦回應(yīng)了她。

    菲歐娜在指引下來到了島上，然后聯(lián)系了11號。

    她在見到對方之后終于明白了自己在找什么，因此心滿意足。

    她在黑暗中趕路，仿佛是要將太陽拋到身后，人類發(fā)明出倒時差這個詞真的描述很準(zhǔn)確，只要速度夠快，仿佛能將時間流逝化作虛無一樣。

    人類究竟有沒有靈魂呢？

    為什么有妖怪、妖精、精靈……卻沒有鬼魂的存在呢？

    ——是每一個鬼魂都獲得新生了嗎？

    她開始好奇靈界是怎么回事了，可惜她從來沒去過靈界。

    *

    如果王爾亦在這里，也沒辦法給她一個答案。

    赤丹海峽一點(diǎn)都不冷清，不知道是哪個非人類喝多了，居然往天空噴火，然后成蛟一氣之下開始對這個地方進(jìn)行局部降雨，雨點(diǎn)打濕了狐妖的毛，于是狐妖黑著臉上天屠龍，一看老大也在打架，這些家伙就這么鬧哄哄地打了起來……其實他們平時不是這樣不靠譜的，但，別想指望一群妖怪能有什么集體榮譽(yù)感和軍隊般的令行禁止，反而是三個和尚沒水喝，妖越多，越能彼此拖后腿。

    人類這邊也沒去阻止，如果出現(xiàn)了危險，他們還是能一致對外的，但如果去阻止了，這群家伙很可能一致對人……就在此時，一種詭異的思緒突然在每個人腦海中爆炸，仿佛被塞進(jìn)去了什么。

    ——這是人魚在示警。

    然后，塞壬的歌聲出現(xiàn)了，帶有痛苦與恐懼，童遠(yuǎn)眨眨眼，在幾秒內(nèi)出現(xiàn)在天空中，有星無月，海上浮動平臺上明亮的燈光是附近光線最強(qiáng)烈、也最顯眼的地方，仿佛是點(diǎn)燃了一座燈塔。

    已經(jīng)有人聞到了從海面上飄過來的血腥味。

    然后是震怒的龍吼聲——

    說實話，那一幕很震撼，也很神奇，尤其是以童遠(yuǎn)從天空中俯視的視角。

    大多數(shù)妖怪都是夜視能力不弱的種類，他這類覺醒者也一樣，他看見，仿佛有星光從海底升起，又或者有誰點(diǎn)亮了海洋，海水倒卷，他此時無法分辨是某一個家伙的力量，還是所有存在同心協(xié)力做到的這一幕，他看到受傷者被送到了尼克的面前，他看見半片海域都被冰封，不只是誰踮起腳尖起舞，然后銀月降臨，烏云被驅(qū)散，海面之上巨大的月亮仿佛銀盤，在水面之上投下倒影。

    他在凌冽寒風(fēng)中飛翔，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飛翔時的模樣。

    也是在海域之上，但那時候他甚至不敢振翅，那時候臨近黃昏，燈塔光輝熠熠，水下的人魚破開水面，翻滾的泡沫留下了一條白色的長痕。

    他們終于看到了敵人是什么。

    那是……一場夢。

    一個醉生夢死般的幻覺。

    如果真的要稱呼那存在，也許應(yīng)該叫它“蜃妖”。

    天空中的童遠(yuǎn)墜落下來，直接砸到了化作原型趴在地上的成蛟身上，仿佛一個緩沖，而在場所有人與妖，都沉浸入夢中。

    王爾亦慢慢地向前走著。

    月光還在，亙古不朽。

    銀月皎皎。

    雖然當(dāng)初對“蜃”的存在是個自我欺騙與催眠造成的誤會，但，既然是以蜃妖開始，那就以蜃妖結(jié)束吧。

    *

    世界上真的有蜃妖嗎？

    *

    在似有似無的歌聲中，所有生命在幻境中直面了自己的恐懼。

    海市蜃樓，本就是能做假成真的幻境。

    而你“恐懼”的，也往往是自己最渴望的東西，是不合時宜的無能為力。

    成蛟看到了一條龍。

    童遠(yuǎn)看見了母親的臉。

    尼克看到了濺滿血跡的酒吧。

    路德維?？吹搅宋⑿χ木S克多。

    ……

    狩獵者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王爾亦將隨手織成的夢境丟給它，而夢境在碰觸到對方的瞬間就破碎了，消失于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