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暗流

    “多好的一塊玉啊?！蓖吭跂|笙身后的塔樓柱上，似乎意有所指。

    東笙遙遙望著那一隊漸行漸遠(yuǎn)的車隊，慢慢融入了極遠(yuǎn)之處的一片青藍(lán)之中。那塊玉是當(dāng)時阿爾丹給他的謝禮，就算是在珠寶盛產(chǎn)的斯蘭，這樣的成色也是極上的臻品。他回華京之后，就把玉給天工院的人雕琢，找了最好的師傅，磨了整整一個月才磨好。

    “不好我也送不出手啊，”東笙裝蒜裝到底，看著那車隊消失在視線里，便悠悠回身準(zhǔn)備下塔，“走吧，朝廷里還有不少事呢?！?/br>
    往生只看著他，卻也不說什么。

    墨玉是黑靈的靈石，特別是那塊墨玉磬上還刻了咒文。

    往生：“寶玉通靈，你怎么知道他就能和你共情？”

    “不試試怎么知道，”東笙渾不在意地往下走，頭也不回地把往生甩在后頭，“除了他，還能有誰?！?/br>
    華胥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送走了出使番陽的使團(tuán)，而境內(nèi)卻并不甚安穩(wěn)。斯蘭人雖然收回了黑旗的軍權(quán)，也在當(dāng)?shù)卦O(shè)立了州府一類的管理層，但大量的黑旗武士外逃，讓整個南洋南疆，甚至是華胥中部都不大平靜起來。

    愿意前往黑旗任職的斯蘭官員少之又少，重金之下也無勇士，再加上瘟疫的橫行，新官上任的時間生生往后推延了一個多月。而就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出逃流散的黑旗武士就達(dá)到了數(shù)千之眾。

    這相當(dāng)于是一個潛在的巨大威脅，華胥連夜烽火傳四疆，要求嚴(yán)查死守，堅決不能把流散的黑旗人放進(jìn)來。

    但是這個命令下的時候就已經(jīng)遲了，黑旗人混在華胥往來斯蘭的援助隊里，從南疆或者東南海入境。華胥最先知道這件事的契機(jī)還是因為幾個喪心病狂的黑旗武士燒殺了南疆的一個村落，有五六家?guī)缀跞T被滅，場面相當(dāng)慘烈。

    事已至此，便很少有人再想起去應(yīng)對剛剛被他們逼退的大凌了。

    極度忠誠的天機(jī)閣暗樁居然反水，實在是一樁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那西蘭諸國的反水的暗樁到底是誰，以及究竟為何反水都不為人所知，只知道的是，因為那一個的招供，大凌在西洋所有的暗樁都幾乎被拔除殆盡。

    這些拔出來的暗樁有些被處死了，剩下的都被西洋人打包給大凌扔了回去。

    金都王宮里愁云慘霧，西洋諸國的使者以一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姿態(tài)賴在萬國宮不走了，強(qiáng)逼大凌給出個交代。好像大凌要是不能讓他們滿意，他們就要集體在萬國宮門前上吊一樣。

    再兇悍的流氓，也敵不過手提糞桶的潑婦。

    西洋諸國分開來算，沒一個能入大凌的法眼。但是這幫臭皮匠綁在一起，也能綁出好幾個諸葛亮來——還是窮途末路耍賴皮情況下的諸葛亮。

    溫德爾也沒辦法。

    王子伽雷的寢宮前跪著一個年輕的騎士，他一頭酒紅色的軟發(fā)，茶色的瞳仁里古井無波，銀色的頭盔夾在胳膊底下，雙膝著地不知道跪了多久。

    伽雷在屋內(nèi)稍稍推開些窗子往外看了一眼，臉色陰沉，又不聲不響地把窗子關(guān)上，嘆了口氣。

    身邊的侍衛(wèi)趕忙低下頭，整個寢宮里的人都噤若寒蟬。

    直到這個年輕英挺的王子站起身來，推門出去。

    如雕像一般的年輕騎士在王子出門的那一刻才稍稍抬起了頭。

    “杰爾，恨我嗎？”伽雷看著他，自顧自地蹲下來，“你恨我嗎？”

    杰爾抬起通紅的眸子，原本就白凈的臉上眼下更是血色全無，他微微張開口，嘴唇有些顫抖地道：“請……讓我?guī)Щ匚业母赣H。”

    伽雷定定地看著他，長嘆了口氣，伸手?jǐn)堖^他的肩膀抱了他一下，在他的耳邊低聲說：“沃瑞先生的尸首我一定給你帶回來，但是眼下這個情況，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沖動行事，知道嗎？”

    杰爾一句話也不說，僵直地梗著脖子，渾身繃緊，眼眶里的淚水差點就要決堤，他適時地仰了一下頭，才堪堪忍住。

    “我保不住你的父親，”王子的臉色越發(fā)沉郁，只有一雙碧眼亮得驚人，他的語調(diào)雖然低沉，但隱隱能聽出其中的顫動，“但我至少要保住你?！?/br>
    王子的話無異于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杰爾鼻子里猛地一酸，壓抑了許久的情緒一下子被滌蕩出來，他張了張口，聲音嘶啞地道了聲：“殿下……”

    “告訴我，”伽雷沉聲問道，“你恨我嗎？”

    杰爾搖了搖頭，溫?zé)岬囊后w順著臉頰流下，沒一會兒就打濕了伽雷肩頭的衣服：“不，殿下?！?/br>
    “那你恨我父王嗎？”

    杰爾一愣，還是僵直地?fù)u了搖頭。

    沉默了良久，杰爾才喑啞地道：“我的父親，是為國捐軀?！?/br>
    天機(jī)閣在西洋的暗樁反水，屎盆子叫溫德爾駕輕就熟地全扣在了天機(jī)閣的腦袋上，但他又舍不得把天機(jī)閣的總管拉出來血祭。于是杰爾的父親，天機(jī)閣的副官，就幾乎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地成了替死鬼，幾日前被溫德爾下令斬首，直到現(xiàn)在，“逆臣”查理沃瑞的腦袋還掛在金都城墻上。

    伽雷聽聞這個命令的時候，也不禁一陣心寒——他沒想到，他們堂堂大凌，居然會被西洋人和華胥逼至如此境地：他也更沒有想到，他的父親做事會如此狠絕。

    那可是三十多年的老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