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鳳俠箓(5)少年誅心魔蹤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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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鷹擊長空s 2021年7月19日 字?jǐn)?shù):10925 第五章·少年誅心魔蹤現(xiàn) 在登上前往瓊月島的船時,夏長杰是充滿著興奮與憧憬的。或許是因為那世 人報以美好幻想的嬋宮仙界。但更多的,一定是因為月朦朧。 首登瓊月島那年,他才九歲,尚在懵懂之年,對于男女之情,雙性歡愛一概 不曉??擅總€男子總會在適逢的時機遇上一個正恰為己開蒙的女子,武學(xué)修煉一 途中打通任督二脈一般,令人一夜之間通曉風(fēng)月流韻,從此魂牽夢縈,食髓知味。 夏長燁的那個人是江娉菲,而夏長杰的開蒙者,就是月朦朧。 而頗具滑稽感的則是,兩兄弟的開蒙,竟都是建立在幻想之上。 那一年,九歲的三皇子登上瓊月島,不僅一睹仙氣繚繞的嬋宮玉闕,眼前更 是走過一名名美女仙子,或嬌羞內(nèi)斂,或圓融大方,或溫婉知意,或冷傲凌厲, 簡直令他瞠目結(jié)舌,眼花繚亂。 對于嬋宮中眾女來說,玄岳帝雖身具帝皇龍氣,威武凜凜,終究人到中年, 青春不再。大皇子夏長燁在皇帝身邊顯得就相當(dāng)陰翳怪氣,相較之下,純真無邪, 富有朝氣的三皇子夏長杰就成了眾女愛護調(diào)笑的最佳對象。 然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即便眾美環(huán)繞,夏長杰依舊沒有大起玩心。 在見當(dāng)時還是一名小小的醫(yī)官的月朦朧之后,年幼的夏長杰心中便生出一股前所 未有的奇異情感。 待年長幾歲后,他才知道,那股情感是男女之愛。 而月朦朧顯然和其余同門一樣,對這赤心玲瓏的小皇子相當(dāng)喜愛,是以每每 夏長杰尋她,她都會不厭其煩地陪著他的無趣行徑。 最初時,他發(fā)了瘋地想念那優(yōu)雅靈動的女醫(yī)官。許是身在皇家,自幼養(yǎng)尊處 優(yōu),習(xí)慣了所想即得,是以在十歲生辰之時,他便很莽撞地去求父皇,和嬋宮玉 闕聯(lián)為姻親,將月朦朧許給自己,卻很罕見地見到父皇對自己大發(fā)雷霆,叫他心 死口滅,休再提起。他只好將這少年懵懂的情感壓在心里。 在十五歲生辰那天,父皇將他一人召至?xí)?,暢談了一夜。他這才知道當(dāng)初 父皇帶自己和大哥上瓊月島,本是奔著求娶那驚艷無雙的嬋宮月神去的。誰知遭 到月神婉拒之后,父兄多余地耍了個小聰明,假稱得到俠罡下落,誘得月神一人 出島,欲在海上孤立無援之時,以眾欺寡,逼迫月神就范。 「那是為父此生一大昏招。」父皇與他談起時嘆道。 船上發(fā)生了什么,父皇未再細(xì)講。但可以想見,父兄的處境并不好過,因為 結(jié)果就是,北旸天朝求親隊伍狼狽而歸,與嬋宮六年未再有交集。 而當(dāng)他問起,俠罡是何人,月神又為何會為了他孤身犯險之時,父皇臉色由 悲悔轉(zhuǎn)為陰沉,接著又忽地冷笑一聲,其中含著藏不住的嫉恨,便再也沒有下文。 是以夏長杰后來再未提起求娶月朦朧一事,但俠罡與姮鳳的故事卻在某種程 度上引起了他的興趣,是以此次與兄長出行時不斷問及。 但那些好奇心,都在聽說月朦朧即將嫁入云落劍池之后,變得無足輕重。他 原本打算登島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尋月朦朧一解相思。而如今卻變得有些情怯, 連溜出來都想著避開嬋宮門人,不愿與月朦朧碰巧撞上。他怕會控制不了自己, 會朝著那待嫁的心上人傾訴相思。 堂堂北旸天朝三皇子,自幼承習(xí)君子正道的儒門高足,卻堂而皇之地調(diào)戲他 人婦,太辱斯文! 可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他聽到了什么? 那呻吟聲帶著倦意,似秋風(fēng)狂卷落葉一般飄揚無依,那rou體相撞的聲音猶如 巨浪拍岸,其聲沛然,其勢兇猛,而脆弱的精美礁石則一觸即碎,絲毫沒有抵抗 之力。 他又看到了什么? 那赤裸的、如雪般散發(fā)著野性誘惑力的胴體,正岔開著兩條緊致的美腿,騎 坐在另一具高大健碩的,充滿著陽剛之力的身體上,一上一下地緩慢動著,胯下 陰私處隨著taonong的節(jié)奏隱現(xiàn)著一根怒立的巨根,每taonong進(jìn)去一下,那原本淡粉色 的玄圃就會因腫脹充血而變得血紅,待退出時,又恢復(fù)成淡色。 紅粉交織的陰xue,映襯著那早已沉溺于銷魂愛欲中的紅粉佳人。 他感受到了什么? 體內(nèi)氣血如真火一般沸騰爆燃,一部分原因自然是眼前令人血脈賁張的畫面, 年輕男女的銷魂交媾,是天下無雙的催情藥,任憑正道君子都抵擋不得。但更大 的原因,在于眼前男女的各自身份。 「皇兄……月jiejie……」夏長杰呢喃著,聲若游絲。 但這絕非因為體弱氣虛,相反,他雖修習(xí)君子之道,卻非孱弱書生。他與 夏 長燁同樣師承拳宗傳人魏無悔,練得一身武功,加之他年輕氣盛,體魄猶在兄長 之上。 但此時的他,卻更覺得自己弱小。 心上人就在眼前與自己最敬愛的皇兄縱情交歡,口中嬌喘聲不斷,俏臉泛著 一陣陣的潮紅,花房蜜洞被足量撐滿,神情迷離,yin糜萬分,絲毫不見往日優(yōu)雅 知性。 夏長杰雙手抓著窗框,手背青筋暴起,目眥欲裂,一口堅牙磨得咯咯作響。 他此時心中別無他念,只有不斷地質(zhì)問。 為什么? 為什么清雅可人的月jiejie會在婚前與人通jian? 為什么皇兄明知道自己心屬月朦朧,卻要做出這等罔顧兄弟情誼和江湖道義 之事? 為什么,在里面的人,不是自己? 此念一出,夏長杰都嚇了一跳,但此時的他再沒有如往常三省吾身那般冷靜, 愛慕之人與自小敬仰的皇兄,兩人完美形象就在眼前一朝盡毀,徹底摧毀了他年 少未堅的心智。心中的邪念一經(jīng)出頭,已然迅速滋長,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捏起拳頭,放到嘴邊狠狠咬了兩口,直咬出鮮血來,才拂袖而去。 他雙目通紅,心中充斥憤怒、哀傷、和無盡燃燒奔騰的火焰。 是仇恨的怒火,更是欲望的邪火。 而此時房內(nèi)yin戲也已經(jīng)進(jìn)行到了最后關(guān)頭,月朦朧整個人幾乎都已經(jīng)掛在了 夏長燁身上,一雙玉臂勾著夏長燁的脖子,身下的taonong抽插愈加快速,口中已難 出一口大氣。夏長燁顯然也到了強弩之末,抱緊月朦朧的嬌軀往床上一丟,自己 翻身壓上,扛起她的一條美腿,開始了最后的瘋狂抽送! 「嗚嗚嗚!」月朦朧抿緊了嘴,發(fā)出暢快的悶聲,她無力地將一只手伸向背 后,欲借些氣力,好承受這最后的沖擊,誰知夏長燁一把抓住了她伸來的手腕, 以力送力,成半騎之姿,開始狂插猛送! 「哦哦哦,?。 乖码鼥V被這一頓猛攻殺得心神飛天,瞬間來到高潮。「殿 下,來……來了……」 夏長燁喘著粗氣,猶然不肯放過她,邪笑道:「誰來了?」 「奴……妾身……朧兒要來了!求殿下憐惜!」 「哈!」夏長燁長笑一聲,用力地猛送了最后幾十下,最后一記重cao,直頂 到花心最深處,與那子房來了個最親密接觸,隨即馬眼張開,guntang的精華噴薄而 出,盡數(shù)澆在子房上,灌滿了整個陰xue后,還有一大部分順著巨根與花xue處,那 rou眼幾乎不可見的縫隙中緩緩溢出,令本就濕濡的下陰更添泛濫,就連床單都被 浸濕了一大片。 「啊!」月朦朧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呻吟,隨即渾身無力地躺倒在床上,半閉著 眼,唇邊仍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云收雨歇。夏長燁毫不憐惜地將巨根一下拔出,發(fā)出「?!沟囊宦暻宕嗦曧憽?/br> 他伸手輕撫了幾下美人光滑的背,便翻身坐起,開始穿戴衣物。 「殿下要回去了嗎?」 一雙玉臂自后繞到頸前,纏繞住了他。更有兩團又大又軟的美物緊貼在他健 碩的脊背上,耳邊飄揚著幾縷長發(fā),隨風(fēng)而動,配上那耳旁輕語,撓得他身癢, 心更癢。 但他終非渴色之人,將兩條玉臂分開,他轉(zhuǎn)身看著那臉上春色未褪的美人, 淡笑道:「怎么,知道舍不得我了?」 月朦朧俏臉又是一紅,忙將手抽回,眼眉低垂道:「殿下,朦朧對陸揚哥寸 心未改,我……我注定……」 「你注定是陸家婦,而等嫁入陸家后便不再見我,這些話你沒說膩,本殿下 都聽膩了?!瓜拈L燁擺擺手道。 月朦朧沉默了一下,繼續(xù)道:「殿下,今日一別后,便聽不到了?!?/br> 夏長燁轉(zhuǎn)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他忽然有一種感覺,即便是這些時日夜 夜笙歌,將她cao得高潮迭起,順從服帖,但他似乎從未走入她的內(nèi)心,更遑論征 服這看似軟弱的醫(yī)女。 夏長燁的眼中帶著陰郁,語氣不善地問道:「你當(dāng)真不再見我?」 月朦朧感受到了他目光中蘊藏的殺氣,她抬眸看去,眼中帶著一絲眷戀,卻 猶存九分決絕:「朦朧今生無緣伴龍,只有敬請殿下期待來生?!?/br> 「唰!」話甫落,夏長燁探出手,以迅雷之勢,掐住了月朦朧的脖子,雖一 語未發(fā),用意卻相當(dāng)明確。 要做死的陸家婦,還是活的太子奴? 月朦朧任由他的五指逐漸發(fā)力,卻始終不改其口,隨著呼吸逐漸被斷,她的 眼中終于淌下了兩行熱淚,滿臉寫著「訣別」二字。 夏長燁輕輕松開了手,臉上有些難以置信。很不想承認(rèn),但他知道自己又?jǐn)?/br> 了一次。 他有些懊喪地拾起衣服,顧自走出房門,再未回頭。就在他走出 去沒幾步, 便聽見了屋內(nèi)傳來的陣陣哭泣聲。 夏長燁「嘖」了一聲,臉上充斥著鄙夷與不甘心。 娘的,這嬋宮玉闕,怎么盡出這么些怪娘們兒!—— 夏長杰疾步離開,一路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間,已來到瓊月島的海岸 邊,他望著那遼遠(yuǎn)碧海,胸中一腔憤懣無處發(fā)泄,于是突然放開腿跑了起來,海 水冰涼,浸透他的下半身,但他卻絲毫不感寒冷。遠(yuǎn)處天空烏云蔽日,昭示著風(fēng) 雨欲來。他索性在海水打了個滾,濕透了全身。既而赫然起身,仰天大吼:「??!」 痛快地發(fā)xiele一番,平復(fù)了一下心情之后,他坐到了一旁的一塊礁石上,垂 著頭回憶今日所見。 有水留到了嘴里,很咸,咸得發(fā)苦,不知是海水,還是淚水。 心中如針扎,如錘搗。 他蜷起了身子,將頭埋進(jìn)胸口,痛苦地嗚咽起來。他不斷地拿衣袖擦著臉, 然而淚水卻是越擦越多,更加上剛才在海水里打滾,一身華服盡數(shù)被浸濕。 當(dāng)他將手抬起來,欲再抹一把淚的時候,卻突然發(fā)現(xiàn)左袖子上的一個縫合口。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隨皇兄出發(fā)的前一天,那個人將一個莫名其妙的錦囊交 予他,吩咐他此去若遇變故,便拆開一觀。 他不喜歡那個人。 他覺得那人是個十足的陰謀家,打小就沒有血淚的陰詭策士。可父皇偏偏指 名他做太子太師,大哥也尊他有加,與他交流甚多。 所以對于那封錦囊,他一開始是嗤之以鼻的,但那個人再三請求,令他不勝 其煩,才答應(yīng)自己會隨身攜帶,但不一定會用到。 那人笑笑:「殿下能用得著的?!?/br> 他早料到了自己今日之處境么? 夏長杰猶豫之間,才驚覺自己已打濕了衣袖,他慌忙扯開那縫合口,將錦囊 取出來。錦囊也已經(jīng)濕了一半,他顧不得多想,便將錦囊拆開,取出信紙來。 還好,信雖濕了,字卻未曾模糊,清晰可見。 但他隨便瞥了一眼后,便被信上所書內(nèi)容牢牢抓住了眼球。 風(fēng)浪逐漸加大,遠(yuǎn)處的烏云終于飄到了眼前,冷雨淅淅瀝瀝落下,與海浪聲 交織和鳴,恰似天地在預(yù)示此間將來的變故。 信中所書不長,但夏長杰讀了很久。 再抬頭時,他已恢復(fù)了平靜,眼中炙熱的光芒已漸漸消去,他站起身,仰起 頭,全盤接受著冷雨的洗禮。 末了,他睜開眼睛,運起輕功,一個閃身進(jìn)了那茂密的叢林,霎時不見蹤影—— 翌日,隨手整理了一番,夏長燁悶悶不樂地朝港口走去,途中遇上一名前來 尋他的貼身侍從,原名王元,后得夏長燁賜名,改喚望月。乃是自幼陪在他身邊 的伴讀。 望月身形矮胖,頭發(fā)稀少,圓嘟嘟的臉上嵌著一雙精明的小眼睛。他快步趕 上來,蹲下身氣喘吁吁地道:「殿下,您不是說今日出發(fā)回京嗎?船隊在港口等 了一個時辰了?!?/br> 若在平時,夏長燁定要調(diào)笑一句「我又沒說什么時辰啟程」,但此時的他方 經(jīng)挫敗,心中煩悶,只是點了點頭,悶聲道:「那走吧?!?/br> 「哦,哦……」望月看著郁郁寡歡的夏長燁,有些驚奇,他伴著太子這許多 年,還是第二次看見他這副模樣。上一次,還要追溯到六年前了。 是了,同樣是在離開瓊月島回程的時候。 他滿臉好奇地回頭打量著這座仙意繚繞,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嬋宮,暗自 嘀咕道:「一堆吃不到的酸葡萄而已,有什么好為之值得難過的?納悶!」 港口邊十?dāng)?shù)艘大小船只早已等候多時,夏長燁緩步走到碼頭邊,抬眸望向那 一眼千里,無邊無際的海平面,海風(fēng)吹在身上,略感刺骨,卻正好襯合此時心境。 望月小心翼翼地上前問道:「殿下,您這是怎么了?」 夏長燁輕輕地?fù)u頭,道:「無事,開船吧?!?/br> 望月回稟道:「太子殿下,三殿下還沒回來呢?!?/br> 夏長燁皺了皺眉頭,看向望月:「昨晚我不是遣人去知會他,今日啟程返京 嗎?他雖貪玩,應(yīng)不至如此。」 望月苦笑道:「按理說該是的,可我今早已遣所有人找了幾圈了,都不見三 殿下人影,這,簡直就像是,他故意躲起來,不肯跟咱們回去似的?!?/br> 望月的一句話提醒了夏長燁,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半晌后,他似是想通 了什么,蹙眉盡展,眼中逐漸放光,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哈!」他大笑了一聲,神情中掩飾不住的激動,寫著一副「原來如此」的 模樣。 「殿下?怎么了?」望月看著自家殿下一會苦悶,一會臉上又恢復(fù)神采,頗 覺奇怪,探聲問道。 夏長燁回身看了他一眼,略一思索,吩咐道:「取紙筆來?!?/br> 「是?!?/br> 「月神親啟。前日得月神千金一諾,便即歸京復(fù)旨,以成兩家和睦,共抗邪 魔為重也。然舍弟年幼,頑劣難馴,戀棧仙境不愿共離,以致啟程之日遍尋無蹤。 時日緊刻,不容有誤,遂以長杰之身交托嬋宮。舍弟純真,赤心待人,眾仙慈愛, 料必寵之護之,不使有失矣。待其心性趨穩(wěn),定親往接回。夏長燁拜謝?!?/br> 望月在一旁看著夏長燁寫下這托付書信,驚訝萬分,問道:「殿下,為何要 將三殿下寄住在此地,陛下不會怪罪嗎?」 「不懂就別多問?!瓜拈L燁淡淡道。 「是?!?/br> 「取我印信來?!瓜拈L燁伸手道。 望月從一個包裝精致的盒里取出一方半手掌大的鑲金印信,恭敬地遞給他。 夏長燁蓋完后,將印信又遞給望月,隨口囑咐道:「印信像是磨損了不少,回京 后記得去登記入冊,重新刻一方來?!?/br> 「是。」 包好了信封,夏長燁交給望月,囑咐道:「遣人送去主殿,交予月神。另外, 再挑幾名可靠的侍從在這里陪著三殿下。記著,要武功高些,機靈點的?!?/br> 望月滿肚子疑惑,但也只能照辦。 十幾艘船艦破開海浪,浩浩蕩蕩起錨回航。夏長燁站在船頭,若有所思地道: 「長杰,重?fù)?dān)交于你手,可千萬莫讓我失望啊……」—— 齊九嵋在一張熟悉的床上醒來。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青滟樓。但這一次,他 沒能在剛一醒來時,就起身下床,甚至可以說,即便在他醒來之后,仍舊只剩半 條性命。胸口裂痛,不能喘大氣,腑臟一團糟,時常有鮮血涌至喉間。頭腦整日 間昏昏沉沉,不知日落西峰,也不見東方既白。 而在此期間,小梨兒便幾乎日日守在他的身邊,衣不解帶地照料他。 據(jù)小梨兒描述,當(dāng)日自己如天神下凡,手馭一柄飛劍,一劍斬斷了那方二少 的手筋和腳筋,將她和清柳順利救出后,又一掌將一間屋子打成齏粉,端的是威 風(fēng)凜凜。清柳也終于得以保全貞潔,離那小人得逞只在一線之間。 小梨兒實在是健談,一講起來便滔滔不絕,令本就精神萎靡的齊九嵋更有些 耐受不住,只在聽完自己救人之事,以及清柳并未失貞之后,便又沉沉睡去。 如此療養(yǎng)了五日有余,總算能下得床。齊九嵋虛弱地扶著墻走出房門,看見 青滟樓張燈結(jié)彩,人來人往,熱鬧更勝以往,這才忽然想起,今日是除夕。 「啊呀!九嵋哥哥,你怎下床了!」這活潑開朗的聲線,一聽就是小梨兒。 自從醒來后,小梨兒對他稱謂就變得更親昵了,儼然已將他當(dāng)成半個親人看待。 他咧開蒼白的嘴唇,笑了笑:「除夕了,我怎么不能起來看看?」 小梨兒走過來揮起手要打他,被他佯裝一躲,兩人相視一笑,小梨兒嘟著嘴 挽起他的胳膊:「要去哪?我攙著你,今天整個青滟樓人跑來跑去的,真被撞到 了的話,你就繼續(xù)回去躺著吧!」 齊九嵋沉吟半晌道:「我想去看一看清柳?!?/br> 小梨兒笑容斂了幾分,輕輕點頭道:「好?!?/br> 自那一日莫名瘋癲昏迷之后,清柳一直都出于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嘴里常伴囈 語,但卻一直未有人聽清她的所言。 齊九嵋走進(jìn)她的閨房后,眼神就停留在床上人身上,再也未曾離開。小梨兒 搬了一把座椅給他,他擺擺手示意不用,便很自然地坐在了床邊。 「自那日回來后,就成這樣了。老板娘找遍了京中名醫(yī),甚至動用在東宮的 關(guān)系,尋了太醫(yī)來看,卻仍是診不出病癥?!剐±鎯赫f道。 清柳的氣色看起來不錯,但一直保持著眉頭緊鎖的神態(tài),嘴里不時念念有詞, 卻聲如細(xì)蚊,難以辨聽。齊九嵋伸手撫著她的俏臉,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愛意。 小梨兒也坐到椅上,靜靜地打量兩人,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可愛非 常,半晌,才囁嚅道:「九嵋哥哥,你,你喜歡清柳姐,是不是?」 齊九嵋這一次沒有再打哈哈,他的目光一直未曾從清柳的臉上移開,用一種 超乎堅定的語氣說道:「是的,我喜歡她。不,應(yīng)該說,我愛她?!?/br> 小梨兒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但也只有一瞬,隨即她喜笑顏開道:「那可真 是太好了,看來你果然就是清柳姐等的那個人?!?/br> 齊九嵋轉(zhuǎn)頭看向她,疑惑道:「誰?清柳在等我?」 小梨兒點點頭,于是將清柳多年以來的困惑告知于他。孰料,齊九嵋在聽完 后,非但沒有半分高興,臉色反倒變得愈加黯淡。 齊九嵋此時的心中相當(dāng)沉重。 他的確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日大發(fā)神威的記憶,他也不知自己的體內(nèi)究竟為何會有 這般力量??伤F(xiàn)在所能感知到的,就是他和清柳那原本似有若無的聯(lián)系,在經(jīng) 此一事之后,已經(jīng)變得愈加清晰。 他說不上來,可猶覺得,那是一段相當(dāng)刻骨銘心的記憶。 是前生造定事?是今生莫錯過? 他將手探進(jìn)被子,握住了清柳的手。握得那樣緊,仿似抓著一根將斷未斷的 風(fēng)箏線,但凡松一下手,就會使其飄入天際,再難覓芳蹤。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她等的那個人。但我既然確定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 那就一定不會輕易放棄。」齊九嵋斬釘截鐵地說道。 小梨兒眼含熱淚,哽咽著道:「你是的,你一定是的?!?/br> 正這時,沉睡中的清柳竟似聽見了這番話一般,發(fā)出了象征著醒的呻吟聲! 小梨兒飛速地?fù)涞酱策叄@喜道:「清柳姐!你醒了?」 齊九嵋眼中滿含著期待與忐忑,試探著問道:「你真的醒了?」 清柳徐徐睜開美目,一雙眸子由黯淡無神,逐漸有神。她偏過頭,看向一臉 緊張的齊九嵋,嘶啞著道:「你把我的手抓疼了?!?/br> 「哦!」齊九嵋下意識地放開了原本抓緊的手,但立馬又伸回去握住,只是 收了一點力道,他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沒舍得放開,輕輕撫摸著方才緊抓的地 方,笑道:「這樣,不疼吧?」 清柳沒有掙扎,她深深地看了齊九嵋一眼,眼中也不禁有了笑意,臉色無限 溫柔,輕聲道:「不疼了,再也不疼了?!?/br> 「哎喲,你們濃情蜜意的時候,可體諒體諒邊上我這個小姑娘??!快要被你 們酸死了!」小梨兒,雙手抱著臂膀,不斷地摩挲,裝作rou麻的模樣,又學(xué)著清 柳的語氣:「不疼了,再也不疼了!噫!」 齊九嵋與清柳相視一笑。 清柳逐漸斂了笑意,面露愧色道:「小梨兒,此番是清柳jiejie糊涂,險些累 及你二人性命,是清柳的錯,該向你們賠個不是的。」 「確是如此?!惯€未等齊九嵋二人開口,門口響起一個成熟穩(wěn)重,卻又不乏 媚意的聲音。三人看去,只見一個身材豐腴、風(fēng)韻猶存的美婦大喇喇地走進(jìn)來, 直到聽得清柳稱呼了一聲母親,齊九嵋才確認(rèn),眼前美婦正是這天字第一號青樓 的老板娘,梅婉春。于是急忙站起身想行禮,卻不料踩了個空,險些摔倒,還多 虧了小梨兒在一旁扶了一把。 老板娘側(cè)目看了他一眼,向清柳問道:「就是他?」 清柳點點頭,臉上忽然抹過一層紅暈,說不出半句話來。 老板娘哼了一聲,向齊九嵋道:「我們娘仨說幾句私密話。你且去外面等我。」 齊九嵋看了一眼清柳,清柳向他點點頭,他才作了個揖,走出了房門。 「說說吧,這次是怎么回事?你可不是能輕易上當(dāng)受騙的人。」老板娘擇了 把椅子坐下,圓潤的臀幾乎像是要壓塌那看似堅固的紅木椅子。 清柳聞言,似是忽然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急忙向老板娘問道:「母親, 那方階,死了嗎?」 老板娘聽得奇怪:「那種色中餓鬼,你還問他的死活作甚?」 清柳神情焦急地道:「他的手里,有太子平日里傳令留款用的玉玨和印信!」 「砰鐺!」老板娘猛然站起身,將座下的椅子給帶翻,一雙鳳目閃爍著難以 置信的神色,她驚聲問道:「太子的玉玨和印信,向來是由他最貼身的近侍望月 保管著,怎么會落到方階的手里去的?」 清柳嘆道:「我那時也奇怪,那方階堅稱自己是太子新收入東宮的門客,我 自然是不信,可他將那玉玨和印信拿出給我看時,我又不得不信。」 小梨兒插嘴道:「莫不是偽造的?」 清柳搖頭道:「我曾入宮為太子獻(xiàn)舞,親眼見過這兩件東西,不會有假?!?/br> 老板娘冷靜了一下,擺好了椅子又坐下,問道:「所以你就跟他過去,想一 探究竟?」 「是?!骨辶?。她的神情有些自責(zé):「此事女兒做得實在莽撞,理應(yīng)先回 來告知母親,做長遠(yuǎn)計較的?!?/br> 老板娘的臉色漸趨柔和,安慰道:「你做得也不能算錯,畢竟若是第一時間 沒能順?biāo)囊猓酉聛砗苋菀状虿蒹@蛇,說不定就再無驗明事實的機會?!?/br> 小梨兒若有所思:「所以我跑去找清柳姐理論的時候,你才會在情急之下?lián)?/br> 了我一個耳光?」 清柳面露愧色:「此事是jiejie對不起你,那時我一心要探知事情真相,生怕 那方階看出端倪,罔顧了小梨兒你的感受?!?/br> 小梨兒連忙擺手說沒事,卻忽地又憶起當(dāng)日情景,氣鼓鼓地道:「不過清柳 姐打得真的很疼!」 「對不起?!?/br> 「好了,賠罪的事留著你們以后慢慢講?!估习迥镉窒蚯辶f道:「此事你 不用管了,我自會去報知太子,至于那方階,你放心好了,他手腳筋脈盡斷,如 今雖不死,卻也成廢人了。」說罷便向外走去。 這時小梨兒忽然叫住了她,問道:「老板娘,那酉客大叔呢?他怎么處置了?」 老板娘沒有轉(zhuǎn)過身,只反問了一句:「誰?」 小梨兒頗感奇怪,便又解釋道:「就是年年來為青滟樓大宴掌勺的酉客大叔 啊,這次他可是方階的重要幫兇啊?!?/br> 老板娘這才轉(zhuǎn)身,用一副相當(dāng)疑惑的神情盯著她道:「我聽不懂啊小梨兒, 你到底在說誰?這世上有這么一號人嗎?」 小梨兒還想再說,可當(dāng)她對上老板娘那微瞇的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其中一閃而 過的殺氣,忽然驚得她下意識拿手捂住嘴,再也不敢多問—— 鷺州郊外。燕山腳下,一間小酒鋪座落于此,一解旅人疲累。 陸朗將雙手放在腿上,耷拉著身子,看著眼前桌上的清茶淡菜,遲遲沒有動 筷。他看了看坐在旁側(cè),一邊研究著劍譜,一邊食之甘味的陸檀,無奈地朝她努 努嘴:「年夜飯?」 陸檀并未將眼光從劍譜上移開:「除夕的晚餐,自然是年夜飯?!?/br> 陸朗咂咂嘴,不滿地道:「那這幾碟連白飯都就不下的菜是怎么回事?」 「能填飽就行,江湖人沒那么多講究?!?/br> 陸朗睜圓了眼睛,拍了拍桌子道:「你少跟我裝蒜,你哪次出門是沒有帶著 足量的銀子的?」 陸檀轉(zhuǎn)頭狠狠剮了他一眼:「你難道就沒有帶夠?可你又是如何在一個月內(nèi) 花光,還倒欠了……」陸朗被她說中痛處,急忙擺手讓她停語。 一番沉默過后,陸朗依舊沒有動筷,即便腹中已餓出了聲響。卻看都不看桌 上的菜一眼。 陸檀看了看那酒rou慣了的兄長,無奈地嘆了口氣。 由奢入儉難啊。 她搖搖頭,放下手中劍譜,揮手叫來小二,問道:「你們店中可有什么大葷 腥?」 「有啊,鹵醬鴨,烤熊掌,脆參雞湯,清板燒鵝,烤乳鴿,醉香豬蹄……」 小二一聽客人要點大菜,頓時來了勁兒,一口氣報了十幾樣,光是一聽,已讓陸 朗咽了好幾口唾沫。 陸檀擺擺手打斷他:「隨便上個三四樣即可?!?/br> 陸朗忙道:「來盤鹵醬鴨,兩只烤乳鴿,再來一鍋醉香豬蹄,燉爛些?!?/br> 「好嘞!鹵醬鴨烤乳鴿,醉香豬蹄兒啰!」小二興高采烈地吆喝起來,畢竟 除夕夜,大多數(shù)旅人都選擇到城中一度,他們這小酒鋪的生意反較以往冷清,這 還是今年第一桌來他們這里吃年夜飯的客人呢。 陸朗被這小二的情緒感染到,臉上也放出了光,忽然又喊道:「再上兩壺酒, 別管什么酒,氣力越烈越好!」 陸檀止住他道:「回來前你怎么答應(yīng)我的?」 陸朗面露難色,只好懇求道:「小妹,一次,只今日一次。咱們身處異鄉(xiāng), 沒法回家團圓,在此地遙敬一杯,也算與娘和你二哥他們,呃,那什么,共嬋娟 了!???」 陸檀聞言,漸漸放下了阻止他的手,道:「下不為例?!?/br> 「哎哎哎,好meimei!」陸朗滿臉堆著笑。 陸檀又抱起了她的劍譜,不再理會那紈绔大哥。 還未等到上菜,便聽得小二哥向外招呼道:「幾位客官新春大吉,里面請! 用些什么?」 「挑好的上。」一個冷冷的聲音回道。 陸檀向后看去,只見一個富商打扮的中年人,領(lǐng)著兩名侍從,一高一矮,皆 以布蒙面。那道冷冷的聲音,正是那高侍衛(wèi)發(fā)出來的。 真正引人注目的,是跟在那中年人身后那名少女。 那少女十五歲上下,相貌秀美,一身的釵環(huán)珠鏈,衣緞錦繡,頗顯富貴氣。 她跟在那中年人身后,神色淡然。但陸檀瞇著一雙妙目,一眼就看出了那少女眉 宇間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只見那中年人領(lǐng)著少女坐下,慈愛地看著她,幫她理了理發(fā)絲,輕聲道: 「寬心,沒事的,此一去,你娘的病便可得醫(yī)了?!?/br> 少女一聽到母親,便立即乖巧地點了點頭。 倒是很平常,像是一對父女臨年夜了出來給家人尋醫(yī)??申懱磪s總聞到一股 不尋常的氣息。是以她斜目看去,多注意了那一行人。那兩名侍從臉色都極為冷 沉,不見絲毫波動,臉上唯一能令人看出是個活物的,便是眨眼。 此時,陸檀隔壁一兩人卻已喝得興起,開始胡侃東西。 「哎,可聽說了近日來兩廣一帶的少女失蹤案么?」 「何止?。÷犝f就是連京城周邊都發(fā)了好 幾起呢!」 「第一案距今已三月有余,卻仍未得到絲毫進(jìn)展,七十余名少女,也未曾尋 回一人,真真蹊蹺啊?!?/br> 這連環(huán)失蹤案顯然鬧得很大,盡人皆知,旁邊桌的客人聽了沒多久,也參與 了進(jìn)來。 「我聽人說,此次的案子,有可能不是普通人所為?!?/br> 「何意?」 「我有一個同鄉(xiāng),在宮中當(dāng)差,據(jù)說,朝廷已經(jīng)秘密派遣鎮(zhèn)魔司的人奔赴各 地,徹查此案了?!?/br> 「什么?鎮(zhèn)魔司出動了?那豈不是意味著有魔族之人潛進(jìn)中原?」 「我也是道聽途說。但,十成有九是真的?!?/br> 正這時,小二端著兩個菜盤,一手一個,將酒菜依次排在桌上。 陸檀一直默默地聽著那幾人的談話,一邊仍在悄悄觀察著那狀似父女的一行 人,在聽得眾人論及那少女失蹤案后,那中年人非但始終不發(fā)一語,臉上也未曾 流露出任何引人猜疑的神情。 但,恰恰是他太冷靜了,卻更令陸檀感到懷疑。 如此多事之秋,還把女兒帶出來,身邊僅有兩名侍從保護,在聽聞此等大案 后,卻沒有絲毫為女兒擔(dān)憂之意。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拿著劍站起身,陸朗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一邊目送著她 走向中年人那一桌,一邊自顧自地倒了杯酒,抿了一口之后,又扯了半只烤乳鴿 大嚼起來。 陸檀徑直走到那中年人桌前,行了一禮,報了家門。中年人慌忙還禮道: 「原來是云落劍池的三小姐,鄙人梁雋,有幸得見陸三小姐了?!鼓橇弘h自我介 紹說自己是江淮一帶的鹽商,只因前些日子妻子得了怪病,請了各方神醫(yī)均無成 效,方才攜北上尋醫(yī)。 陸檀很自來熟地坐下,毫不掩飾地打量著那不知是內(nèi)斂羞澀,還是不敢言語 的少女,問道:「這位便是?」 梁雋連忙拉起那少女,看似是拉倒身邊,實際上卻是有意無意地在往身后藏, 笑著道:「這是小女,小字叫雪鈴。怕生得很,陸小姐勿怪?!?/br> 陸檀性子直率,也不多加客套,問道:「梁大叔剛才也聽見了,這幾個月外 面可緊張得很,這時還帶女兒出門,可真放心?」 梁雋神色未變,依舊是一臉賠笑著道:「帶在身邊最放心嘛。」 陸檀假裝無事地點了點頭,道:「帶在身邊是放心,但——」她的聲調(diào)頓時 提高,「帶到哪兒去,可就不一定了吧?」 那梁雋面露驚訝,剛想問何出此言,卻一眼瞥到了陸檀身后那微微抖動、幾 欲出鞘的寶劍,隨即大驚失色道:「這,這是青云劍?!」 陸檀冷笑一聲,道:「要靠的那么近才能被青云劍感知到,你這魔人隱匿氣 息的本事倒真不錯?!?/br> 話甫落,劍已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