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金英忽然想起卓卓說的一句話：阮不奇說，陳霜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高手。

    “賀蘭將軍方才問我能否給你一個打動你的理由，我確實有。怒山部落得以在蠻軍之中保全自身，并且成功脫離北戎，成為獨立的部落，你們必須感激靳岄。”陳霜說，“北戎撤軍的真正原因，是靳岄當(dāng)年引爆了當(dāng)年埋在碧山盟之中的炸彈?！?/br>
    此時封狐城軍部中，岑煅溫好一壺黃酒，正同靳岄與賀蘭砜小酌談天。窗外飄著細雪，酒香醇厚，令人心暢。

    “賀蘭金英并不知道碧山盟中具體藏了什么陷阱。金羌向北戎發(fā)難的時候，正是北戎蠻軍與怒山部落膠著之時?！苯鶎檎f，“兩相權(quán)衡，阿瓦為了保住北戎的邊境，放棄了怒山部落，把蠻軍調(diào)往列星江江北，與金羌、大瑀對峙。這件事賀蘭金英更是無從知曉。”

    這是靳岄想出的第一個理由。從賀蘭金英對靳明照的感激，到賀蘭金英想盡辦法從北戎天君哲翁手中保留靳岄一命，靳岄知道他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我大哥并不是這么容易說服的人。”賀蘭砜抿了口酒，補充道，“他非常嚴格，也非常固執(zhí)。”

    寧元成端了盆熱菜從外面鉆進來，正好聽見賀蘭砜這句話。

    他把熱菜放在桌上，隨口道：“再固執(zhí)也有兄弟情。就說你身在封狐，生死攸關(guān)，急需幫助，難道他還會不來？”

    靳岄和賀蘭砜幾乎異口同聲：“他不會?！?/br>
    寧元成塞了滿口的rou，囫圇大叫：“這是什么大哥！”

    “我來大瑀來找靳岄，已經(jīng)打定了不會回去的主意?！辟R蘭砜說，“馳望原的人認為，離開家鄉(xiāng)遠行的人是離巢的鷹，是生是死，如何過活，都是他自己的事情?！?/br>
    寧元成艱難咽下口中羊rou，問：“那怎么辦？”

    靳岄伸出兩根手指：“陳霜還有第二個理由?！?/br>
    怒山營帳中一片沉默。陳霜細細說完碧山盟之中的陷阱及陷阱暴露后發(fā)生的事情，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人出聲。

    陳霜擔(dān)心他們認為自己說謊，正要細談時，賀蘭金英點頭道：“多謝?！?/br>
    “不必客氣。”陳霜說，“那……”

    賀蘭金英：“多謝歸多謝，出兵不可能。我們感激靳岄的設(shè)計，陰差陽錯令我們得益，我們可以用別的事情來回報，出兵著實不可以。我與你也算相識一場，我并非為難你或不顧惜靳岄與砜兒，只是我不能用怒山男兒的命當(dāng)報恩的禮物。”

    陳霜認同：“我完全明白。所以我接下來說的并不是出兵之事，而是大瑀玹王岑煅的一筆生意?！?/br>
    賀蘭金英與遠桑都是一怔：“什么生意？”

    陳霜：“玹王要買高辛鐵?！?/br>
    這次是遠桑先開口：“大瑀不是有屬國赤燕么？赤燕有鐵礦，并且一直供應(yīng)大瑀，江湖人都知道的事情?！?/br>
    “但赤燕鐵堅韌度遠遠不如高辛鐵?！标愃币曔h桑，“玹王如今是西北軍統(tǒng)領(lǐng)，賀蘭將軍應(yīng)該知道，這位置之前是忠昭將軍靳明照的。玹王十分敬重忠昭將軍，他如今在封狐領(lǐng)兵，繼承忠昭將軍遺志，誓要斷絕金羌對白雀關(guān)與封狐城的覬覦之心?！?/br>
    遠桑和賀蘭金英對了個眼色，明白了陳霜和岑煅的意思：他們需要更好的兵器，更好的蹄鐵，高辛鐵是最佳選擇。

    陳霜看出這個提議令他們心動。他趁熱打鐵，掏出一封信：“這是大瑀玹王寫給怒山首領(lǐng)遠桑的信。信中已經(jīng)寫明了我們首批需要多少鐵，以及我們愿意出多少銀兩?！?/br>
    遠桑接過那封信，陳霜又補充道：“除了銀兩之外，怒山有什么需要的物件、材料，玹王都會盡量滿足?！?/br>
    遠桑拆信看完，遞給賀蘭金英。

    軍部中酒香rou香彌漫，靳岄正跟寧元成細細解釋高辛鐵對高辛人和怒山人的重要性。

    高辛人一直依賴血狼山生存，他們有貧瘠的農(nóng)田，但最重要的東西仍舊是血狼山上的礦，尤其是鐵礦。高辛人煉鐵、鑄鐵的技術(shù)在馳望原是出了名的好，賀蘭砜所用的狼鏑便是高辛鐵鑄就。

    如今高辛人與怒山人一同生活，怒山部落地方不大，以前依賴老首領(lǐng)敏將軍帶出來的怒山部隊，也算威風(fēng)八面，但怒山部隊在五部落之亂中被哲翁重創(chuàng)，如今怒山人丁稀少，已經(jīng)大不如前。

    即便北戎愿意放過怒山，但怒山與高辛實力不足，仍有無窮后患。

    “遠桑我不了解，但賀蘭金英我熟悉。他為人謹慎周密，光用感情來說服他是不可能的，除非我們能給怒山人和高辛人找到新的出路。”靳岄說，“高辛人離開血狼山數(shù)十年，即便是賀蘭金英與賀蘭砜這樣的高辛王后裔，他們對血狼山的感情也并不深厚。怒山人大多是牧民，這幾十年來在北戎之下茍延殘喘，說一句茍且偷生并不為過。若有別的可能，他們也定會嘗試，哪怕需要遠走他鄉(xiāng)。”

    寧元成聽得入迷：“那怎么辦？我們買高辛鐵，對他們有什么意義？”

    “高辛鐵怎么買？買到了怎么運過來？”岑煅笑道，“他們?nèi)羰谴饝?yīng)這筆生意，是不是要在血狼山和封狐城之間，開出一條新路？”

    靳岄：“有路就有商人，有商人往來，便有四面通達之希望?！?/br>
    寧元成狠狠一拍膝蓋：他想起了封狐城之所以能建立起來的原因，同樣想起了在金羌勃蘭湖周圍歇腳的商客。

    那些連通北戎、大瑀和金羌的商人們，有許多原本也是牧民。他們或者失去了故鄉(xiāng)，或者逐利而來，漸漸的，才有了溝通各地的商道與商道上繁華的城池。

    “你的意思是，讓怒山人和高辛人去做生意？做什么生意？除了高辛鐵，他們還有啥？”

    “還有第三個理由?！苯鶎檎褐埔?，在桌上草草畫了一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