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仁抬手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捶，笑道：“二當(dāng)家好氣魄！”

    “大當(dāng)家也不賴?！狈揭渍ＵＱ?。

    二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方易吹滅屋內(nèi)的燭火，與顧仁一同走出院子，余光瞥了眼左側(cè)那間屋子，靜悄悄的，沒有絲毫動(dòng)靜。

    “牛二給的蒙汗藥果然不錯(cuò)。”顧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勾了勾唇，“睡得夠死?！?/br>
    何畫秋睡眠淺整個(gè)寨子里人都知道，因著他的要求，每每一到亥時(shí)，大家都自覺地回屋睡覺，不敢造什么大動(dòng)靜。

    方易睫毛輕顫，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化作一聲低嘆。

    月黑風(fēng)高，早已沉睡的山林被急促的腳步聲給擾醒，鳥獸嚇得四處逃竄，就連天上的彎月也跟著躲入云層，收起那薄薄的清輝。

    人間悄無聲息的在黑暗中發(fā)生改變。

    翌日清早，何畫秋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寨子里空蕩蕩的，心猛地一跳，連忙跑出去，恰好遇上渾身是血的方易。

    方易兩眼通紅布滿血絲，可眸子里卻是極盡的歡愉，手背上被劃開的傷口連帶皮rou都翻開，和著血跡的白骨一覽無余。

    “早啊?！狈揭讻_他露出一抹輕松的笑容。

    何畫秋嘴唇顫抖：“你昨晚……”

    方易抹了把臉，聳聳肩：“本是打算搶個(gè)錢的，后面改變主意了。”

    何畫秋震驚地看著他。

    “殺人放火去了?！狈揭啄樕闲θ莞?，帶著饜足，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沾滿鮮血的刀，“這種滋味，太舒服了?！?/br>
    “方……方易?！焙萎嬊锲D難地從喉嚨里擠出話來，往后退了幾步。

    “行了。”方易一把推過何畫秋，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忙活了一晚，我得好好歇歇。”

    “方易！”何畫秋一把拽住方易的胳膊，臉上浮起怒意，奮力將他往外拖，“跟我走！”

    方易被他拽得一個(gè)踉蹌差點(diǎn)摔在地上，跟著他走了幾步后，扶著門框站住了，一把拍開他的手，冷聲質(zhì)問：“你要帶我去哪？”

    “去為你做的錯(cuò)事贖罪！”何畫秋氣得面色通紅。

    “錯(cuò)事？”方易倚在門框邊長長吐了口氣，看著自己血跡斑斑的手掌，鎮(zhèn)定自若，“我沒有做錯(cuò)事，為什么要贖罪？”

    “你殺了人，難道沒有做錯(cuò)？”何畫秋反問道，胸中燃著熊熊怒火，把心原燒得個(gè)干凈，與其說憤怒還不如說失望。

    他一直覺得方易跟顧仁不一樣。顧仁城府極深，行事乖張，可方易為人雖說嘴巴刻薄了些，但心性卻依舊純良。

    他想著要帶方易離開，竭盡全力不想讓他那份純良染上半分污漬，可還是沒有做到。

    方易聞言，仰頭看了眼天空，笑得連腰都直不起，連連搖頭：“何道長，你怎么都不問問我為什么要?dú)⑷?，殺的是什么人就定我罪了。你這要是當(dāng)官那肯定是個(gè)糊涂官。”

    “方易！”何畫秋深吸一口氣，試圖按捺住心頭的怒火。

    方易沉默地低下頭，靠在門框邊的身子跟失去骨架支撐似的慢慢滑落，最后坐在門檻上，踢了踢腳邊的石頭，自顧自地說道：“你別吼我了，昨夜不知被吼了多少遍，耳朵都要聾了。”

    何畫秋深深看了他一眼，漠然轉(zhuǎn)身離去。

    頎長的身影最后化作黑點(diǎn)消失在眼底。方易這才收回目光，輕聲呢喃：“走了好，走了好?！?/br>
    第72章 碧海難奔4

    七月流火，天氣也不似早先那般炎熱。清風(fēng)在山林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帶著涼爽拂面而來，攜來絲絲困倦。

    方易蹲坐在門邊也不知睡了多久，睜開眼時(shí)已經(jīng)是深夜，屋檐下破舊的燈籠里散發(fā)出晦暗的燭火，好歹還是能將夜路照亮。

    方易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腦袋，雙手撐著地面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眼前一片漆黑，差點(diǎn)直接撲到地上，好在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給攙扶住了。

    “離過年尚早，不必著急拜年?！?/br>
    清冷的嗓音自耳畔傳來，方易瞳孔微滯，驚訝地抬起頭：“你不是走了么？”

    “那你愿跟我一起走么？”何畫秋收一邊收回手，一邊問道。

    “你想把我送去官府？”方易問。

    何畫秋不語。

    方易直起身子，語氣淡淡：“別想了?！?/br>
    說完，便繞過他往里走。

    “廚房里燒了水，你去洗個(gè)澡吧?！焙萎嬊锖白∷?，“把你那身衣裳給換了?！?/br>
    方易腳步一頓，改為朝廚房走去。

    本就逼仄的廚房一片狼藉，灶邊的木柴一半濕一半干，甚至還有火星混在干燥的草屑里，正升起裊裊白煙，準(zhǔn)備謀劃著更壯麗的宏圖大業(yè)。

    方易趕忙上去把那火苗給扼殺在搖籃里，然后倚在灶臺(tái)邊喘氣，再一次懷疑何畫秋除了那張嘴會(huì)念叨到底還會(huì)做什么？

    方易轉(zhuǎn)過身，不抱希望地揭開鍋蓋，熱氣撲面而來，氤氳水汽打在臉上，一下子就濕漉漉的。

    右邊的小板凳上還放著一套干凈的里衣。

    方易眸里浮起波瀾，似有星光閃爍，嘴角情不自禁地咧開，一直緊繃的心弦剎那間得到撫平，慢慢松開，呼吸也暢快了許多。

    方易洗完澡走出來，抬眸便看見何畫秋坐在一把搖搖欲墜的三腳椅上，一不小心便能摔個(gè)跟頭。

    他幾次把它丟了，最后都被何畫秋撿回來了，一丟一撿的，浪費(fèi)力氣，干脆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