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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漢世祖在線閱讀 - 漢世祖 第103節(jié)

漢世祖 第103節(jié)

    髙懷瑾這自知之明,很受劉承祐喜愛。

    “貴妃颯爽英姿,女中豪杰,令人心折啊?!贝蠓Σ[瞇地對著高氏,說道。

    聞言,髙懷瑾也淺笑以對:“皇后鐘靈毓秀,才貌雙全,也令臣妾感佩……”

    兩個女人聊起天的同時,劉承祐倒是不說話了,心中暗下決定,此后再不讓二者同侍御前了。

    “官家,文明殿通事郎來報,馮相公求見?!眱?nèi)侍腳步匆匆,走至園中,躬身朝劉承祐稟道。

    “朕有國事處理,你們也累了,回宮休息吧?!甭剤?,劉承祐收了心,對二女說道。

    “恭送官家。”動作整齊,盈盈下拜。

    ……

    “免禮,坐下說話!”殿內(nèi),見禮過后,劉承祐態(tài)度一如既往,對馮道格外禮遇。

    “謝陛下!”馮道也一樣,恭順極了。

    “馮卿進(jìn)宮,尋朕何事?”劉承祐直入主題。

    見狀,馮道也不啰嗦,起身躬著老腰,神色倒是越發(fā)自然,自懷里掏出一疊折起的書文,抬手呈上:“陛下,這是老臣在西京的宅邸、莊園、田地、錢糧,愿全數(shù)獻(xiàn)出……”

    馮道突然來這么一手,倒讓劉承祐十分意外了,眼神中滿是審視,盯著他,詫異道:“馮卿這是何意?”

    馮道保持著動作,弓著身體,老腰竟也還能挺得住,嘴角揚(yáng)起點(diǎn)謙恭的笑容:“老臣思國事不暢,帑藏空虛,朝廷用度欠缺……”

    “馮卿忠心體國,讓朕慚愧?。 必敭a(chǎn)清單、宅地契落入手中,劉承祐稍微看了一遍,命內(nèi)侍遞還與馮道,感嘆了一句。

    隨即表情一肅:“不過馮卿還是收回去吧,國事再艱難,還不至于讓老臣盡獻(xiàn)家產(chǎn)。堂堂朝廷,傳出去,讓人笑話,使天下輕我大漢!”

    聞言,馮道臉色仍舊沒有太多變化,平靜地說道:“西京圈地占農(nóng),老臣亦有過錯,而今愧悔難當(dāng)。與其為將帥所查,軍吏所執(zhí),莫若主動獻(xiàn)出。老臣但求,陛下念臣這一身朽骨,免臣囹圄之苦……”

    聽馮道這么講,劉承祐面露了然,起身,走到他面前:“馮卿,有話但可直言,何必作此以退為進(jìn)的姿態(tài)?”

    “老臣不敢?!北恢苯哟疗剖侄危T道沒有什么尷尬,反而微微松了口氣,眼色一閃,恭聲說道:“西京亂象,確當(dāng)整治,然凡事過猶不及,急刑峻法,濫加株連,臣只恐牽扯出更大的亂子?!?/br>
    “而今西京,上下官吏,其心動蕩,人人自危,想來陛下亦當(dāng)有所耳聞。陛下有澄除弊病之心,然倘若矯枉過正,亂的,可就不只是西京一隅之地了。請陛下審之?!?/br>
    劉承祐打量著馮道,心中思考著,是什么促使這么個油滑的老狐貍,主動請告。莫非是,真怕有一天史弘肇搞到他頭上?

    “馮卿免禮,卿之意,朕明白了。朕這便下詔,讓史弘肇收兵還營,以弭其亂!”

    第30章 收獲

    對劉承祐的干脆與果斷,馮道也驚訝了,這少年天子,如此好勸?抬眼但見劉承祐那平靜的表情,眼睛都不怎么眨,馮道也是有些恍然,想來皇帝心中是早有計議。

    果然,劉承祐淡淡然地說道:“這兩日,朕于洛宮,對西京之輿情沸騰,也有所耳聞,早有停罷之意。”

    “此番,正可從馮相之請?!眲⒊械v很給面子地對馮道說。

    “陛下英明!”馮道又彎了彎老腰。

    君臣間的氣氛,始終挺和諧了,劉承祐緩著步子,徘徊了一陣,抬指幽幽地說道:“史卿勇于任事,朕前番委以史卿全權(quán),以整西京不良之風(fēng)。然其性過剛,急于刑殺,處事或有失當(dāng)之處。任命之時,未及深思熟慮,卻是朕的過錯。”

    聽劉承祐之言,馮道老眼瞇了下,皇帝的話總歸是值得細(xì)細(xì)品味的。別看這數(shù)日史弘肇領(lǐng)軍于西京逞兇使威,但對其行事作風(fēng)與手段,恐怕天子心里也是不滿吶。

    心理活動豐富著,馮道臉上卻看不出什么,嘴里接著話:“陛下言重了!”

    劉承祐自個兒想了想,抬指道:“西京的臣僚們,這幾日受驚了。馮卿德高望重,人情熟絡(luò),就替朕好好撫慰一番吧。告訴諸文武職掌吏員,西京亂不了,讓他們安心?!?/br>
    “遵命!”馮道應(yīng)命。

    告退之后,信步朝宮外走去,馮道微佝著身體,臉上滿是認(rèn)真思索的表情,一直到出皇城,上車駕,方才嘆了口老氣:“這個皇帝,不好伺候啊……”

    “西巡的目的,不會就是如此吧。”馮道忍不住嘀咕,不過想了想,又暗拊:“倘如此,那天子的城府,就更讓人心驚了!”

    西京的風(fēng)波,表面看來,是史弘肇借王命,盲目擴(kuò)大,肆意打擊,傾掠財產(chǎn)。但是以馮道的老辣,綜合這些時日的情況與同劉承祐的交流,已經(jīng)完全明白過來,整場風(fēng)波背后真正在cao縱的,還是這個近來安處深宮的少年天子。

    天子設(shè)立的武德司,雖有親從之名,實(shí)則行密探暗諜之事。對宮外的情況,只怕是洞若觀火,而坐觀其變。

    假查貪懲惡之名,行打擊豪右、占田奪民、樹立權(quán)威之實(shí)。順帶著,導(dǎo)致史、蘇而二臣對上了,趁機(jī)拿下蘇逢吉這個戾臣,還使史弘肇那武夫徹底自絕于朝堂。而今,又在人心最為動蕩的時候,下詔罷其事,撫慰人心。

    這一箭數(shù)雕的手段,雖然仍顯稚嫩,但是,以皇帝的身份來做,把控全局,效果絕對不會差。

    想通了這些,哪怕是馮道,也是忍不住心生感慨。當(dāng)然,對這大漢天下的信心,似乎也更足了?;实蹠褂檬侄危谶@么個世道局勢,可不是什么壞事。

    并且,感慨的同時,也不由得開始思索,在今后的日子,如何與這個銳意進(jìn)取的天子相處,如何把握君臣之道。凡有為之君,都不是好伺候的。老狐貍幾乎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如今的大漢朝堂,遲早要經(jīng)過一輪清洗,蘇逢吉下獄就是個很明顯的政治信號。

    在接下來的朝堂變局中,他要考慮好,當(dāng)如何保全自身。有一個基本原則,屁股往天子那邊坐。

    “相公,回府嗎?”趕車的仆人自轅架上問道。

    回過神,馮道cao著蒼勁的聲音,吩咐著:“去西京留守府,他的病,也該好了!”

    在西京起動蕩之后,留守李從敏,便告病在家了。

    西京的這場風(fēng)波,在劉承祐的干涉下,終究是結(jié)束了。不過在結(jié)束前,還是有個小插曲。史弘肇似乎有點(diǎn)嗨過頭,查抄上癮了,對劉承祐的命令竟然陽奉陰違,還是劉承祐下令奪了他的差遣,勒兵還營,方才告終。

    劉承祐隨后下了一道“安官詔”與“安民詔”,主要是為了消化成果。經(jīng)過后續(xù)的統(tǒng)計,這一次整治,西京管境之內(nèi),共釋民兩萬余人,增加在籍人口近兩成,這也是劉承祐最在意,降下嚴(yán)令,著各地方官府妥善安排。

    至于其他如錢糧、布帛、土地之類,數(shù)量雖然不少,但于如今的朝廷而言,也只是杯水車薪,倒不是特別為劉承祐所在意。蘇逢吉在其間,貢獻(xiàn)份額可不小。

    而經(jīng)此打擊,西京的這股歪風(fēng)邪氣,是被壓制住了,至少短時間內(nèi),上下官吏都曉得要收斂了。

    以劉承祐詔意故,官員、貴族們暫且安心了,不用再擔(dān)驚受怕。但是對于此事,不少人都有所“反思”,心中的怨氣很重。

    基本上,都指向史弘肇了??v觀此事,史弘肇真的是一個十分合格的背鍋人選。手段粗暴狠辣也就罷了,吃相還十分難看,他可是,真吃飽了,財色威名俱收。

    當(dāng)然,不乏聰明人,能夠察覺到背后那只黑手。但是,皇帝是好直接埋怨的嗎,尤其是這么個皇帝。

    經(jīng)此事后,西京上下,對劉承祐這個天子,只怕也是不敢再有所小覷。

    三月十七日,劉承祐降詔。天下諸道州,禁止買賣人口。有流民逸戶,但至官府登籍造冊,不計已往身份、罪過,錄白身,悉給土地,發(fā)放糧種,租借耕具……

    劉承祐這道詔令有點(diǎn)狠,除了繼續(xù)勾引那些逃遁山林的民匪、民盜之外,也在誘惑那些逃戶,以及依附豪貴的隱戶,為人謀作,哪有替自己耕種產(chǎn)出有積極性。背里隱含的意思便是,只要你投奔官府,便受官府保護(hù),還得得到屬于自己的土地,重建家園……

    當(dāng)然,以如今大漢的情況,執(zhí)行起來,總歸是有難度的。但是,不妨礙劉承祐先將詔令發(fā)下,能起到一點(diǎn)效果是一點(diǎn),能有一點(diǎn)收獲,是一點(diǎn)。

    且待他日。

    三月二十日,劉承祐攜后、妃,率西京群僚及奉詔前來洛陽覲見的關(guān)右諸節(jié)度,于洛陽近郊祭天,為大漢江山以及天下百姓祈福。

    這場作秀之后,劉承祐此次西巡也就接近尾聲了。

    不過還朝之前,對關(guān)中、河中之地,還有一些重要的安排與調(diào)整。

    在到洛陽之后,劉承祐便傳詔,讓陜、華、同、晉、絳、河中、河陽節(jié)度前來謁見。

    結(jié)果,河中李守貞、同州薛懷讓,并辭不來。對此二者的反應(yīng),劉承祐并不意外。

    第31章 首義三節(jié)度

    洛陽南城修文坊,這是座自唐時留存下的里坊,名雖存,然繁韻不再。不過,仍舊是勛貴大臣們置宅的一佳選擇。

    坐落于其中,有侯府,乃鎮(zhèn)國軍節(jié)度使侯章在西京的別府。

    傍晚時分,府堂之中,鐘鳴鼎食,仆傭成群伺候。侯章于府中設(shè)宴,邀老友舊識過府一敘,所宴賓客為同奉詔來西京覲見的建雄節(jié)度使王晏以及保義軍節(jié)度使趙暉。

    此三人,要說交情有多深,那倒不盡然。只是在去年的時候,三人于陜州殺契丹將吏,嬰城舉義,獻(xiàn)表晉陽,奉劉知遠(yuǎn)為帝。怎么算,都是革命的交情,難得同在一起,侯章相邀,總得給點(diǎn)面子。

    侯章、趙暉、王晏三人,都是將近花甲之年,歷經(jīng)三代的老將了。然而從戎幾十年,即便到后晉,軍職最高也不不過禁軍中一都校,中下級軍官。

    事實(shí)上,若非去歲契丹滅晉,華夏天傾,三人趁機(jī)而起,恐怕到了職銜也難有突破。然英雄逢其時,哪怕年邁,也自區(qū)區(qū)軍校遽升為一方節(jié)度,權(quán)勢名望財富俱擁。

    在大漢建立之后,對三人,朝廷也是多加嘉勉,無論是劉知遠(yuǎn)還是劉承祐,這三人是朝廷善撫方鎮(zhèn)的典型。再者,趙暉、王晏二人,也有鎮(zhèn)守之才。

    至于侯章,呵呵。這又是個典型的武夫,以貪猥聞名,鎮(zhèn)華州不足一年,完全暴露出來了,居無善政,同趙、王相比,那是相形見絀。當(dāng)然,要是比誰更差的話,侯章與那些貪暴兇殘、草菅人命的武夫相比,又要稍微好一點(diǎn)……

    “趙兄、王兄,我再敬二位一杯?!焙钫履昙o(jì)雖老,但精神看起來十分矍鑠,身體很好,吃酒都是用吞的,一口下肚。

    “侯兄請!”趙暉與王晏回應(yīng),倒略顯矜持。只是稍微地抿了一口。

    掃著滿案美酒珍饈,趙暉形容肅正,善意地對侯章勸道:“國家貧瘠,天子提倡節(jié)儉,朝廷禁酒,我等于此飲宴,還需收斂一些……”

    聞言,侯章當(dāng)即搖著頭,酒上興頭,口無遮攔:“趙兄不必多慮,天子還能管我們吃喝?從軍賣命幾十年,苦了幾十年,到老了,還不讓我們享受一番,世間哪有這等道理。再者,昨日皇帝設(shè)宴,不是也拿出御酒招待諸節(jié)度?不妨事?!?/br>
    見侯章這態(tài)度,趙暉識趣地不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了,適可而止。與對案的王晏對視了一眼,似乎有了點(diǎn)默契,不可與之深交。

    華州與陜州是鄰居,侯章在華州的聚斂行為,他自然有所耳聞。其既不聽勸,那也沒辦法。

    喝了些酒,侯章一臉痛快,借著酒興,感慨道:“想我三人,原在禁軍,聲名不顯,為人所輕視。而如今,皆為節(jié)帥,坐鎮(zhèn)一方,得享榮華,如此運(yùn)道,也是上天鐘愛我等啊。”

    “還有賴朝廷與天子的信任與恩賞?!壁w暉淡淡地附和了句。

    “對,還要感謝契丹人,若無他們南下,滅亡了前朝,豈有我等出頭之日?!焙钫鹿恍?。

    “侯兄慎言!”對此人的猖狂,趙暉似乎有些不耐了。

    侯章則渾不在意,反問道:“我所言,皆不得虛。趙兄何故,如此小心?!?/br>
    “侯兄未聞近來西京之事?”話難投機(jī),王晏于宴間甚少說話,此時沉聲道:“連中書的宰相都被下獄了,我等孤身覲見,若不加收斂,只恐禍?zhǔn)聦⒅?!?/br>
    “我看吶,是二位太過敏感。我等皆有部曲在州鎮(zhèn),此番給皇帝面子,前來覲見,其還能無緣無故對付我們?至于那蘇逢吉,不過一文人罷了,無兵無權(quán),不足為道。這兩日,天子對我等,還不是拉攏安撫……”侯章愈顯驕狂,又或者酒意上涌,無所顧忌。

    酒漸酣,但飲宴間的氣氛卻慢慢地尷尬起來,趙暉與王晏興致不高,侯章則樂在其中。

    感受到氣氛不佳,侯章慢慢地也不樂意了,不悅之色幾乎掛在臉上。想了想,侯章主動發(fā)問,說了點(diǎn)正經(jīng)事:“二位,你們說天子召我等來西京,所謂何事?昨日宮中御宴,雖然天子講話,繞來繞去的,但我也聽出了點(diǎn)問題。其所言西面兇頑,居心叵測之徒,指的是誰?”

    “該不會指的是我等吧!”說著侯章忍不住開了個玩笑,樂出聲:“哈哈哈……”

    見其醺醺之態(tài),王晏眼神中鄙意甚濃,對今日赴約就宴,有些后悔。悶了一口酒,隨意地說道:“天子所召諸節(jié)度,有誰沒來?”

    經(jīng)這么一點(diǎn)撥,醍醐灌頂一般,嘴里卻問道:“天子還召了何人?。俊?/br>
    趙暉有些意外:“候兄不知?”

    “我管他人作甚?”侯章一副理所當(dāng)然。

    “河中李守貞,同州薛懷讓!”見狀,趙暉嘴角不由扯了一下,表情稍顯凝重地說道。

    “李守貞?”聞言,侯章面露恍然,隨后又不禁樂了:“這倒是可以理解,劉家搶了其兒媳,也難怪李守貞不敢來西京……”

    侯章這肆無忌憚,竟敢直接調(diào)侃起大符之事,幾乎同時,趙暉與王晏閉上了嘴,再沒什么說話了興致了。

    “候兄,酒已盡興,趙某便告辭了。”沒過多久,趙暉離席告別。

    王晏也隨后起身:“我府中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