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意志堅決，在亂花漸欲、糖衣炮彈的攻勢之下，也難免受到腐蝕，隨行的瑤將們已然沉淪其中了，都不愿離開，想要每日都過這種醉生夢死的生活。

    秦再雄算是精明的了，他心里知道，天子與朝廷不會無緣無故這般恩待他們這些卑賤蠻人。至于有何所求，以其見識，能夠想到的，也只有湘西的諸蠻了。

    “不知天子，會如何安置他們這些人？”夜下，青蘭坊內(nèi)，盡情地發(fā)xiele一番rou欲之后，當疲倦襲來之時，秦再雄腦海猶閃現(xiàn)著這樣的念頭。

    一直到翌日清晨，自昏沉中蘇醒，看著一左一右相伴的兩名胡女，胸大臀肥的，就喜歡這種類型，蠻人配胡女，似乎也相搭。

    一只柔軟的小手，還抓著他的胸毛，弄得他心里癢癢的。清晨嘛，總歸是亢奮的，哪里受得了這等溫柔鄉(xiāng)的誘惑，微一側(cè)身，動作十分熟練。

    伴著一聲悶哼，胡女那張還算清麗的面容間，蹙了下眉，很快睜開雙眼，看著秦再雄。感受著那粗野的動作，心中鄙視這蠻子，但過硬的職業(yè)素質(zhì)，還是讓她盡情應(yīng)和著……

    日上三竿，秦再雄方才走出房門，臉上的疲憊怎么也掩飾不住，坊內(nèi)各處掛著艷彩，空氣中彌漫著的脂粉香氣十分醉人，昨夜光顧著享受了，而今望著周遭的環(huán)境，還是忍不住對那些精致的布置感到驚嘆。走過旁邊幾間房，他手下的瑤將，還自戀榻了。

    “秦兄，昨夜如何，胡姬的滋味不錯吧！”在坊內(nèi)用了點吃食，趙延進不知從哪里冒出，找到他。

    秦再雄糙臉也不禁有些發(fā)紅，應(yīng)道：“甚好！甚好！就是不知，這等享受，需要花費多少錢？”

    “這就不需秦兄cao心了，盡興即可！”

    “可曾用食完畢？”趙延進問。

    秦再雄點了點頭，趙延進一擺手：“那好，隨著我走吧！”

    秦再雄一愣，大概是精力消耗過多，腦子銹鈍，沒能反應(yīng)過來：“去哪里？”

    “陛下要召見你了！”趙延進走在前頭。

    臉色大喜，秦再雄趕忙跟上：“我手下那些人？”

    “會有人安排的！”趙延進慢悠悠地走著：“我們先去禮賓院，宮里規(guī)矩多，覲見陛下的一些禮節(jié)，還要先學學……”

    忙活了一陣，一直到把秦再雄送進宮去，趙延進方才松了口氣，他這個“導(dǎo)游”的差事總算是完成了。

    此時的趙延進，心情有些復(fù)雜，在軍中的時候，深受軍法約束，時覺枯燥。有機會，就想著同友人、同袍，到街市享樂一番。

    然而此次，公款吃喝，無所顧忌，縱情聲色，但幾日下來，卻覺索然無味。相較于流連那奢靡，趙延進忽然覺得，回家陪陪妻子，更有意義些。

    老父趙暉的身體也日漸不爽，一抹愧意涌上心頭，不知覺間，趙延進竟感到自己的思想與靈魂，都升華了一般。

    讓他對美食、美酒、美人感到厭倦，莫非，這也是天子的用意？

    第44章 聽政湖湘

    崇政殿前，五名宦官在首領(lǐng)的帶領(lǐng)下匆匆而走，一個腳步急快，因天氣炎熱之故，個個臉色燥紅，汗流浹背。每個人手里都拎著個方盒，看起來很吃力，份量不輕，透過木盒的縫隙，隱隱能夠看到外滲的寒氣……

    直至殿前，望著冷著臉站在那里的張德鈞，領(lǐng)頭的內(nèi)侍趕忙上去，低頭躬身，恭敬道：“內(nèi)官！”

    張德鈞一副不假辭色的面孔，掃了眼那些冰盒，冷冷地看著帶頭太監(jiān)：“何故遲慢？崇政殿的冰塊你們也敢拖延？官家素來忌熱，你們不知道嗎？”

    “內(nèi)官，小的，小的……”領(lǐng)頭的太監(jiān)名叫喦脫，被張德鈞這般質(zhì)問，有些慌了神，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釋。

    “你不用解釋了！我看你這供奉，是不想干了！”但張德鈞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仍舊斥道。

    目光凌厲，張德鈞又問：“冰帕準備了嗎？”

    “都在盒中！”喦脫趕忙道。

    緊皺的眉頭終于有所舒緩，張德鈞一揮手：“還愣著做什么，將冰盒交接了！”

    “是！是！”

    招呼著手下太監(jiān)，畢恭畢敬地將冰盒交與崇政殿的內(nèi)侍、宮娥，以備檢驗使用。然而，望著耍了一通威風后，只留了個背影的張德鈞，喦脫心中默默嘀咕著：“張狂什么，伺候官家了不起？早晚讓你犯在我手里……”

    殿內(nèi)，還是老一批人，如今的大漢領(lǐng)導(dǎo)班子，如不出意外，足可穩(wěn)定到一統(tǒng)天下。所議者，仍舊是荊湖之事。

    而今已入五月，南面的匯報，已然抵達，南征大軍大獲全盛，周行逢陣亡，長沙獻降，嶺北諸州，盡為朝廷所有。

    然而就如此前所預(yù)料的那般，真正的忙碌，還在戰(zhàn)后。早知湖南地廣人稀，民情復(fù)雜，取之易，治之難，待深入了解其中的情況后，則更令人頭疼了。

    因為屢亂不止，統(tǒng)治秩序崩壞，各類籍冊損毀嚴重，諸多信息不全。但從長沙的初步匯報來看，整個嶺北州縣的人口，即便算上一定的隱戶，也絕計不超過9萬戶。

    而這些人，分散在湖湘廣大之地，其中，八成的人都餓著肚子，半數(shù)的人處于待救濟狀態(tài)。漢軍接受諸州縣，都是糧食開道，軍隊維穩(wěn)。

    當然，對于如今的大漢朝廷而言，救濟區(qū)區(qū)幾萬戶的難民、饑民，根本不在話下，前面幾年，哪一次大災(zāi)，不是牽扯到幾十乃至上百萬民。

    但問題就在，湖南新下，遠在千里，朝廷在當?shù)剡€沒有那個組織力，當然，軍隊的高效在其中起到了十分積極的作用。而更直接的問題，還在于太過分散了。

    到目前為止，入湘的漢軍，已經(jīng)呈零散狀態(tài)，分布在湖南諸州縣，或一軍，或一營，有的縣城甚至只有一隊。

    壞消息在于，各地幾乎都需要賑濟，而因為道路交通的緣故，糧食轉(zhuǎn)運很辛苦，還有安全問題。好處在于，依托各州縣設(shè)立的賑濟點，湖南的大部分的饑民都被集中起來了，一目了然，在今后的管理中，會方便許多。

    在新的衙署機構(gòu)及統(tǒng)治秩序構(gòu)建之前，湖南上下，仍處于軍管狀態(tài)，比起周行逢統(tǒng)治之時，還要徹底。但這樣的統(tǒng)治狀態(tài)，也是容易出現(xiàn)問題，歷來所謂的“軍政府”，都是權(quán)宜之計，是不健全的。

    隨著冰塊的入置，殿中的炎熱頓時散去不少，劉承祐接過冰帕，擦了擦臉，爽快了幾分，眼神示意了下：“給諸卿也備些！”

    “是！”

    謝恩的同時，李濤仍舊向劉承祐匯報的著湖南的情況：“昝居潤已至長沙，首要之事，仍為構(gòu)建布政使司，填充司吏，改制行法，救濟饑民，使湖南復(fù)安。荊襄的糧食，也在陸續(xù)南調(diào)?！?/br>
    對于荊湖布政使的人選，經(jīng)過考量之后，劉承祐最終還是同意了宰相李濤的建議，以諫議大夫昝居潤遷調(diào)。

    “職吏人手，可曾充足？”劉承祐問。

    “已經(jīng)自京中及山南州縣，抽調(diào)了三十余名官員，南下赴湘！”李濤道：“不過，為速定州縣，還需征辟一批當?shù)厥咳耍宪姼穆毨?，也當錄用一批人。吏部已遣專使南下，進行考核任用！”

    點了點頭，劉承祐說道：“朕總感人才不足用，有意于今秋，再開制舉，諸卿以為如何？”

    聽此議，幾名宰臣互視了眼，由范質(zhì)出聲，勸解道：“陛下，開國以來，朝廷已多次舉辦常、制舉，幾乎一歲一舉。臣以為，如此太過頻繁，從地方到中樞，組織異常繁重，并且近幾年來，朝廷所取之士，不論文章還是才干，都益發(fā)遜次。臣以為，若因湖南之治，而開制舉，大可不必！”

    注意著劉承祐的表情，見他并沒有因駁斥而有所異樣，范質(zhì)繼續(xù)說：“臣以為，湖湘地域雖廣，但人口稀少，只需裁并州縣，集中治理即可！”

    “范卿所言甚是！”稍微思量了下，劉承祐頷首。

    事實上，他提出開制舉，態(tài)度就有所遲疑，畢竟，取士太頻繁，也不是好事。經(jīng)過多年的選拔，大漢境內(nèi)的精英人才，卻是被薅得有些狠了，強行為之，只恐素質(zhì)堪憂，選上些歪瓜裂棗。再者，若是考慮的降臣、降將的任用，人才缺口也就沒那么大了。

    “裁并州縣之事，是條不錯的建議，當發(fā)文長沙，讓昝居潤詳細調(diào)查，盡快上呈東京一份條陳，報中樞核準！”劉承祐走到再度新制的輿圖前，盯著湖南那一大片地盤看：“另外，要對新下之民，重新編戶，劃分土地、果林、耕具?！?/br>
    “陛下，這是不是緩一緩？”李濤似乎有所異議。

    瞥了他一眼，劉承祐直接道：“如今數(shù)萬大軍，分駐區(qū)區(qū)湖南，就是為了給朝廷的政策保駕護航。不趁著這個機會，一舉解決，還要拖什么？”

    被天子的眼神嚇了跳，李濤趕忙改口稱是。劉承祐也知道李濤在顧忌什么，凡是涉及到土地的問題，都不是小問題。

    拿屯田改制來舉例，這才剛開始施行，在邊光范的處置過程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內(nèi)外、朝野有不少人，都將手伸過去了。不論是權(quán)貴，還是庶民，對于土地的情結(jié)，當真是深入骨髓的。為此，在劉承祐的意志下，在屯田改制上，又加了幾道“補丁”。

    至于李濤呢，他是怕刀子太狠，直扎當?shù)刈谧搴缽姷睦?，容易引起反彈?/br>
    但是，就一湖南目前的狀況，劉承祐又豈懼之？如今的湖湘，就是一棟被搗毀的大樓，任由他重新構(gòu)造，從上至下，不管有什么牛鬼蛇神跳出，都將被無情掃滅。

    “荊湖按察司的人選，可曾擬定好？”劉承祐轉(zhuǎn)變話題。

    “湖南宣慰使石文德可任之！”李濤說。

    李濤這個人選，顯然很中劉承祐之意了，此公乃“十八學士”之一，在湖南士人之中頗有名望，最重要的，能夠提前四五年就主動投靠大漢，并且這些年堅持不懈地立足澧州向湖湘宣揚他大漢皇帝的恩澤與威嚴。這樣的忠良，該給人以足夠的回報。

    “還有個問題，西部五州的苗、瑤等蠻人，如何治之？”劉承祐神情肅重了些。

    “陛下，湖南之蠻，與戎狄少異，彼輩多心慕王化，對于中原，對朝廷多有順服之心。臣等以為，湖南新下，以穩(wěn)為先，對諸蠻，暫以羈縻之政，待軍政穩(wěn)固之后，再從容教化，移風易俗！”李濤這樣建議。

    在劉承祐這邊，當然是想一步到位的，畢竟相較于西南，湖南的蠻人，漢化程度確實挺高的。湘西五州，有許多官員，還都是蠻王們?nèi)蚊?，治理多效漢制。

    考慮了會兒，劉承祐問：“那苻彥通什么情況，不愿來朝嗎？”

    “辰州傳來消息，借故推脫，只怕那蠻酋，還是心存疑慮！”

    “倒是可以理解?？磥?，朕還得設(shè)法，打消其疑慮！”

    第45章 聰明的瑤蠻

    經(jīng)過了一系列繁瑣的禮儀培訓，如突破重重障礙一般，終于抵達崇政殿前。那些禮制、規(guī)矩，于秦再雄而言，確是繁瑣而冗雜，但同樣的，天子與皇家的威嚴也讓他有了一層更深的認識。

    老老實實地候著，崇政殿并非漢宮最宏偉的殿宇，但于秦再雄而言無差，都令他震撼，遠觀終不如近覽的感受那般直觀。于秦再雄而言，卻更生敬畏。

    大漢的宰臣們相繼而出，都下意識地瞥向秦再雄，心里都有猜測，天子想借這瑤蠻做些文章。面對宰相們審量的目光，秦再雄到有些不自在，直到宰臣們走遠，方才松了口氣。

    對于秦再雄而言，見一次漢天子，過程似乎有些太曲折了……

    終于踏上崇政殿的地板，殿內(nèi)的清涼讓秦再雄混沌腦袋都清醒了些，小心地瞥了御案方向。確實高高在上，望到一道明黃的身影，忽然想起禮部官員教導(dǎo)的，不能直視天子，又趕忙埋下頭。

    有意壓低著聲音，有些局促地行叩拜之禮：“臣秦再雄，參拜陛下！”

    看著這瑤蠻首領(lǐng)，不只是三跪九叩，還五體投地，恭順地不得了，只是表現(xiàn)有些緊張，動作有些變形，短時間內(nèi)能學到這個程度，也不容易了。

    “免禮。平身！”劉承祐意態(tài)溫和，揮了下手，說道：“你如今，可還不是朕的臣下！”

    聽皇帝之言，秦再雄站起身體，應(yīng)道：“回陛下，臣雖為瑤人，但素來仰慕天威王化。此前也效力于湖南，然湖湘之地，素來恭服朝廷，臣在其治下，自為大漢臣屬！”

    秦再雄一番表態(tài)，劉承祐臉上露出少許的訝異，心中暗嘆，此人覺悟倒是蠻高的，心情也自然而然地好了幾分?；叵肫疒w延進的匯報，此人非一般蠻酋，確有幾分見識。

    “臣前番聽周行逢之調(diào)，悍然從逆，對抗朝廷，自覺罪責難逃，還請陛下治罪！”秦再雄主動道。

    這真的是個聰明的蠻酋，估計也看出來了，皇帝若是真想治他的罪，又何必做這連續(xù)幾日的熱情款待。但是，這份態(tài)度與覺悟，卻也讓人心生愉悅。

    “朕已下詔，應(yīng)湖南從逆之職掌吏民，一概赦免，不作追究！”劉承祐說。

    秦再雄立刻躬身而拜：“謝陛下寬容！陛下胸襟，正如江湖一般開闊，臣敬佩萬分！”

    劉承祐不禁笑了，開懷的笑聲在殿中回蕩，感染著所有人，秦再雄也跟著憨笑幾聲。

    “這些時日在東京，感覺如何？朕的京師，還算壯麗吧！”看著秦再雄，劉承祐問道，語氣中透著點自矜之意。

    聞之，秦再雄頓時來勁了，滿臉的感慨，道：“還要拜謝陛下的盛情款待！臣在湖南，見過長沙，認為那就是天下大城，北上經(jīng)過江陵、襄陽，便覺東京不過如此。然待抵達東京，方知道見識之淺陋，東京之繁華富麗，遠超臣的想象，簡直難以用言語來形容，這是十座長沙城也難以比擬的……”

    這蠻子，確實挺會說話的，不會是個安祿山類型的人吧，劉承祐腦中尚有此類雜念。

    “東京既然這般好，可愿意長居于此？朕可以賞賜你宅院、財物、僮仆……”眼珠子緩緩地轉(zhuǎn)動了幾圈，劉承祐的語氣中帶上了些玩味。

    聞問，秦再雄粗糲的面容間恍過一陣明顯的糾結(jié)，拱手拜道：“若能久居東京，那簡直是臣的榮幸。然而，古語有云，無功不受祿，臣如今屬戴罪之身，無尺寸之功于陛下與朝廷，前受款待，已生不安，豈敢再受陛下恩賞。臣敢請陛下，給臣機會，待臣為大漢建得功勛，屆時再受陛下賞賜，臣也問心無愧！”

    “卿雖長于蠻荒，卻能有此見識，有此器量，朕很欣慰??！”語氣明顯柔和不少，連稱呼都變了，劉承祐此時的臉上，就透著兩個字：欣賞。

    秦再雄也明顯感受到了來自天子的善意，咧嘴發(fā)笑，露出有些發(fā)黃的牙齒。

    “你與你的部屬，在辰州治下吧！”劉承祐嚴肅了些，問。

    “正是！”

    “辰州下屬，有多少部族，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