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546節(jié)
對當下人而言,是高壽中的高壽了,在很多市井小民眼里,周宗更屬祥瑞之人,周府更是福兆之地。劉皇帝也一樣,這么多年來,他所見過的,也就陳摶道人比他更能活…… 前來祝賀的賓客很多,來不了的,也多敬上一份壽禮。劉皇帝呢,則親自寫了一份喜聯(lián),蓋上私印,作為賀禮。 同時,帶著周淑妃、七子劉暉以及五女劉萱駕幸周府。 年已九旬的周宗,已完全一副老態(tài)龍鐘的模樣,人衰朽到極點,須發(fā)皆白不見一絲雜色,背也駝得不行,吃飯走路都需要人伺候。 不過,頭腦仍舊清醒,說話也不糊涂。穿著禮服,被打扮成壽星的模樣,見著這幅場面,也十分開懷,不住地點頭。對劉皇帝的親來,更是反復表示感謝。 “公也乃婦翁,也是朕的長輩,本該盡一份心意,您就不要拘禮了?!眲⒒实劬妥谥茏诘纳砼?,面露微笑,輕言細語道。 “多謝陛下!不甚榮幸!”終究是年紀大了,又或者太過喜悅激動,周宗則不斷表達著類似的感謝之語。 “劉暉、劉萱,來,給外祖磕頭祝壽!”劉皇帝招呼著同桌的七子五女。 “是!”一雙兒女應了一聲,起身離席。 劉暉又長了兩歲,越發(fā)顯得文質(zhì)彬彬,儒雅氣質(zhì),比他大哥還要重。五女劉萱,也快滿七歲的,樣貌可人,粉雕玉琢的,性子有些隨她母親,文靜而乖巧。 面對兩小兒的叩拜,周宗更感老懷寬慰,伸出消瘦如柴的手,攙起他們:“快起來,不要多禮!” 劉皇帝呢,目光則落在另外一邊的小周娘子身上了,笑問道:“小周也長大了呀,倒是出落得越發(fā)水靈了,可曾許人?。俊?/br> 快慢十七歲的小周娘子,已經(jīng)是大姑娘了,小荷才露,含苞欲放,姿顏都不用多贅言,美就完事。 不過,比起小的時候,還敢同劉皇帝大膽交流,活潑笑語,長大了,反倒矜持了,羞澀了。聽劉皇帝之言,俏麗頓時泛紅,挪開美眸,不敢與之對視,反而朝jiejie身后做了個躲避的動作。 這少女嬌怯的模樣,實在惹人憐愛,看得劉皇帝都忍不住有幾分心熱。多少年,劉皇帝沒有這樣的感覺了,甚至有幾分新奇…… 注意到劉皇帝的目光,大周握了握meimei的手,開口了:“小妹也到年紀了,家中也在物色適配的郎君!” “哦!”劉皇帝輕應了聲,連續(xù)眨了幾下眼睛,面上不動聲色,平靜地道:“也不知誰家的郎君俊才,能娶得周家的明珠……” 周淑妃呢,倒不是什么敏感的女人,并未察覺劉皇帝語氣中的少許別扭,也是因為值老父大壽,丈夫又攜她與子女回府,心里正高興著。 劉皇帝呢,則繼續(xù)調(diào)侃著小姨子,道:“可曾有相中的人家,若有的話,姐夫給你把把關……” “沒有!”小周睜大美眸,看了看這個顯得有點奇怪的姐夫,面上的緋紅散去不少,搖頭輕聲應道。 聞之,劉皇帝也一本正經(jīng)地道:“婚姻是人生大事,要仔細甄別,認真挑選,可不能委屈了……” 大概是也覺自己話多了,劉皇帝又趕忙把話題拉回到壽宴上,端著杯酒,向周宗:“您老人家八十壽誕之時,朕未能親臨,此番此酒,以表祝賀!” “謝陛下!”周宗也是樂呵呵的,到這個年紀,也確實少了幾分顧忌。 當下社會,對于老人都是十分尊重禮敬的,一般的百姓,年滿六十,都能享受一定官府的特殊待遇了。而以周宗的身份,則更顯特殊。 相較于往年,劉皇帝確實是閑了不少,但那也只是相對而言。親自出宮幸周府,對周氏而言,已經(jīng)是崇高的禮遇了。 在壽宴上并沒有待太久,喝了幾杯酒,發(fā)表了幾番賀辭,也就離開了。早就看出來了,他在宴上,很多人都放不開,皇帝之威,壓制著壽宴的氛圍。 周淑妃與兒女,到?jīng)]有跟著一起回宮,劉皇帝特準,讓他們留在周府過一夜,侍奉周宗。老父親,到這把年紀,是見一日少一日了。 “現(xiàn)在周府當家做主,料理事務的,叫什么來著,周方?”回宮途中,劉皇帝叫來隨駕的皇城使張德鈞,問道。 “回陛下,叫周昉,是海陽侯的族孫,入周府已有十年,這幾年,開始管理周家的大小事務。聽說,海陽侯打算讓此人,繼承家產(chǎn),為之養(yǎng)老送終!”張德鈞十分干練得說道。 因為周宗膝下無子,但他這一脈,總要傳下去,因而從族人之中,選了一子。因為血緣關系,爵位或許不能繼承,但財產(chǎn)、香火以及政治資本這些,卻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此人品性如何,可托后事否?有沒有查過?”劉皇帝又問。 聞之,張德鈞不假思索,答道:“小的隨后便遣人調(diào)查!” “嗯!”劉皇帝應了聲:“海陽侯年高,朕希望他能安享晚年!” “官家對周氏一門的關懷,真是令人感動!”張德鈞習慣性地恭維道。 聞之,劉皇帝笑了笑,而后又漫不經(jīng)心地吩咐道:“另外,去查一查,小周娘子的婚事,都物色的哪些人?” 張德鈞不由一愣,不過本能反應道:“遵命!” 在其思索間,劉皇帝又叮囑道:“秘密進行,不要聲張!” “是!” 作為姐夫,關心一下小姨子的婚事,應該不過分吧。 第81章 內(nèi)外變動 開寶四年的下半年,大漢帝國的軍政并未如往常一般波瀾不興。自入秋以來,朝廷內(nèi)外的人事進行了一次開寶年來最大的變動。 南方幾個道政高官都換人了,包括兩江、閩浙、湖南以及兩廣。至于原來的長官,范質(zhì)、昝居潤、邊歸讜,都不復其職。 當然,這并不是三人哪里做得不好,或者劉皇帝有什么想法。邊歸讜與莒國公李濤相繼卒于任上,二十四臣,又去一人。 范質(zhì)則以年高染病,難以繼任,主動上表,于是劉承祐下令,將之調(diào)回東京休養(yǎng)。 至于昝居潤,也是相同的原因,身體出了問題,和汝國公李谷一樣,風痹之癥,再加上吳越大叛亂時,他作為閩浙的最高行政長官,透支身體精力太多,雖然朝廷沒有問他的責,而內(nèi)不自安,也相機辭官,劉皇帝詔準。 情況已經(jīng)很明顯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早些年劉皇帝所倚仗的文武重臣干吏,陸續(xù)凋零。慕容延釗故,邊歸讜卒,范、昝染病,對此,哪怕已然見慣了,劉皇帝也難免唏噓,只能對老臣老將們,多加優(yōu)待了。 另外一方面,也是經(jīng)過四年的安撫,兩江、閩浙以及兩廣這些地區(qū),已經(jīng)徹底融入大漢的統(tǒng)治秩序,軍政皆進入正規(guī),也是時候按照朝廷正式的章制,委派軍政了。 一人主兩道,終究只是臨時性的辦法,對當下的大漢而言,不是長久之計。于是,東南四道,加上湖廣三道,一下子空出七個道的職位來,自然引得朝野內(nèi)外聞風而動。 畢竟在大漢,不管在各地設有多少權力巨大的臨時差遣,地方三司才是主流的牧守機構,也是正常情況下各地的最高權力機構。 有拼命地往京里調(diào)動,高居廟堂的地方官吏,自然也不缺外放,為一道高官封疆的京官。而七道之中,有五人最引人注目。 其中,王著調(diào)任江南布政使,同樣是從皇帝身邊走出的近臣,相比于王溥已然高居宰相,王著的仕途要“坎坷”些。從乾祐五年平淮之后,就被外放為官,從一個知縣開始,近十五年下來,終于成為一道主官。 即便如此,仍舊引得一片側目,因為到如今,王著尚未年滿四十,同時因為其性豁達而無城府,履歷雖深,但欠缺手段,對委他一道之任,朝中還是頗有微詞的。 比如吏部尚書竇儀,就直接進言,說王著還欠些火候,但是擰不過劉皇帝。因為,不管王著有多少不足,對劉皇帝卻從來忠誠,十幾年的言行舉止,那種恭敬乃至崇拜,幾乎印到了骨子里,對于這些劉皇帝也是有所耳聞的。 顯然,皇帝近臣的出身,對于王著而言,可謂受用終生,江南可以說是大漢最富庶的道府了,王著也由此一下子成為大漢的政治明星。 呂胤則調(diào)任兩浙布政使,他就任兩浙,不管從哪方面來講,都沒有人提出異議,其履歷之深厚,能力之強干,整個大漢都挑不出幾個比他更好的。 畢竟,他一步步從州縣小吏,成為皇帝“秘書”,早在幾年前,就有資格主政一道了,只是被劉皇帝看上了,調(diào)到身邊用了幾年。 兩年前因為其母丁憂,劉皇帝也只給他放了一年的假,后來起復,給了個東南觀察使者的差遣,如今,正好繼昝居潤。 同時,因為當初的叛亂,兩浙地區(qū),也需要呂胤這樣一個能臣干吏去主政,劉皇帝也放心。而可以想見的是,等呂胤再度還朝之時,宰相的位置也將替他騰出來,待其入席。 太子太傅李昉,調(diào)任湖南,這點有些出人意料,不過也沒有什么非議。畢竟這既是皇帝的故人,也是太子的老師,誰敢嘰嘰歪歪。 在經(jīng)過兩任十多年的發(fā)展建設后,湖南的潛力已經(jīng)初步體現(xiàn),人口的增長,連續(xù)的大熟,也使得每年湖南的兩稅逐年增長,到開寶四年,已然可觀,讓朝廷都不敢忽視了。 七道之中,直接有三道長官,是由具備皇帝近臣資歷的官員擔任,可見劉皇帝用人,還是有唯親唯私的一面的,尤其對這種封疆大吏。 要說出人意料,還得屬廣南東道的任命,張懿,最主要的原因,他屬于降臣,卻又不像韓熙載等人名氣那么大。當年,只是南唐軍中的一個微末低級軍官,戰(zhàn)敗投降。 靠著夠硬的心腸,靈活的頭腦,敏銳的嗅覺,不俗的手腕,贏得了兗國公王樸的賞識,一步一步向上爬。等到當年王樸還朝時,已主管一道之刑名,到如今,更升任一道主官。 當然,花了十五年的時間,也不能說容易了。另外,他也是探花張洎的叔父。談起張洎,這位小張?zhí)交ǎ补偕了分葜萘?,還在宋琪的手下低眉順眼地熬著。不過,對于張洎而言,已經(jīng)不低了,皇帝身邊出去的人,在仕途的升遷上,優(yōu)勢太大。 另外,則是廣南西道的盧懷忠了,這是位軍轉政的官員,此前一直在軍中任職,從邊軍到禁軍。而他到廣南的主要任務,還是為南征的潘美提供后勤支持。 與東南道司主官調(diào)換同時進行的,是對南方軍事主官的調(diào)整,石守信、趙延進、張永德、曹彬相繼調(diào)回東京,石守信任樞密副使,隨時準備轉正,趙延進與張永德、曹彬則分別為三衙副帥。 同時,高懷德、向訓也挪了挪窩,到東南駐守。到此為之,開寶初年朝廷用以坐鎮(zhèn)東南的高級將帥,基本被換了一遍,只剩下個劉光義,守在福建,同郭廷渭一道,準備出海收取流求。雖然那基本只是一次軍事旅行,但開疆拓土嘛,總歸要認真些。 而朝中諸部,也進行了一次調(diào)整,都察院換了竇儼,至此,竇家五兄弟的名聲越發(fā)大了,上至宰部,下及道州,人皆實授要職。 財政司調(diào)動最為頻繁,原西南轉運使張美任鹽鐵使,原河北轉運使沈義倫任度支尚書,戶部則由王溥兼領。 劉皇帝素來欣賞的“橐駝兒”韓徽,遷任大理寺,從軍到政,從財?shù)叫蹋n通這個兒子顯然成了劉皇帝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 另外就是,國舅李業(yè),劉皇帝再給他加了個門下侍郎銜,或許用不了多久,李業(yè)就將成為大漢第一個以外戚身份擔任宰臣的人了。 第82章 四件大事 一直到入冬之前,大漢朝廷主要忙碌于四件大事。 其一,關于齊州水災的善后事宜,有一片處置周到、救濟及時的官員得到了封賞與提拔,同樣也有不少州縣官員,因之罷官免職,乃至下獄問罪。 黃河已經(jīng)日益顯示出其威脅了,破壞力強大,每決口,總是給官民造成重大損失。這些年每聽到沿河州縣報上的大小水患水災,朝廷都不由緊張起來。官方統(tǒng)計,自大漢開國以來,在黃河中下游,發(fā)生的大小水災,就達三十六次,其中只有四年完全無事。 對于黃河水患,朝廷的重視程度也在日漸提高,甚至已經(jīng)費了不少人物力,進行河道清淤疏浚,堤防加固。而負責水務的大臣,前后更派出去不少,包括王樸、雍王劉承勛以及昌黎王慕容彥超。近幾年,慕容彥超更是帶著一批水務專家,四處巡視水文,籌謀治理方案。然而,總是治標不治本。 為水患問題,朝廷也開了好幾次專項會議,并發(fā)明詔集思廣益,同樣也沒能議出個根治的辦法。 下面的官員倒是有人提出了一個想法,說堵不如疏,當效仿大禹治水,開挖溝渠,變更河道,用以行洪泄洪。 這個思路聽起來也是不錯的,畢竟連大禹都抬出來了,然而卻遭到了包括魏仁溥在內(nèi)的一干重臣的反對。 畢竟,黃河水道要是真那么容易就變更,也不會成為歷代王朝的一個痼疾。劉皇帝是有些心動的,覺得構思不錯,堵不如疏確實是個淺顯易懂的道理,卻也不盲目。 因為在劉皇帝的印象中,黃河改道,帶來的往往是一種災難,輕易不可為。并且,這種事情,還是需要做詳細的調(diào)查,周密的準備,論證可行性之后,才好施行,還要考慮人物力的投入。 在此之前,對黃河的治理,還是只能老一套,清淤、固堤,再多植樹木。然而,南道河床過高,堤岸也越筑高,幾乎已是地上河,這也是最讓人感心驚rou跳的。哪怕清道,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實上,改道真的是個不錯的辦法,只是不能像北宋時期那樣不顧實際、看圖劃線,瞎改亂改…… 不過,有一點,是開寶年來,朝廷在推動的,那就是對黃河水系的梳理上,河水北流,劉皇帝甚至有萌生過把“京杭運河”開鑿出來的想法。 黃河的治理,非一時之功,甚至非一世之功,可以想見,會貫穿劉皇帝的整個統(tǒng)治時期,乃至整個大漢帝國時代,還有得頭疼了。 除了水患這種長期擾人的事情之外,便是太子劉旸成婚了,這可是朝廷的大事,涉及到國本的事情,豈能不重大,政治意義尤其突出。 相較于當初皇長子劉煦成親,對太子婚禮的cao辦,顯然要更加隆重,規(guī)格更不可相提并論,畢竟是儲君成親,迎娶太子妃。 婚禮都是在崇元殿上舉行的,內(nèi)外公卿大臣一齊相賀,為此還專門讓翰林、學士及文才們,寫了大量的詩詞文章,以作祝賀。 太子與其他皇子之間地位上的差距,十分明顯,劉皇帝也完全體現(xiàn)了他對劉旸的重視。太子的地位,愈加穩(wěn)固了。 首先皇帝看重,其次宮內(nèi)有皇后,宮外有符家、慕容家,這種陪著,幾乎難以動搖。 另一方面,與太子結上親,也使得慕容家族在朝中因衛(wèi)國公慕容延釗之死而滑落的地位,重新鞏固了。 婚后,劉旸仍舊以太子的身份呢聽政于廣政殿,但可以負責具體事務,一應軍政詔制的審核工作,都由他主持,算是把門下的職能劃給他了。 與此同時,劉晞、劉昉這兩兄弟,也正式出任官職,劉晞到太仆寺任副職,劉昉到兵部,在南北用兵的后勤事務上打下手。 剩下兩件大事,無外乎南北用兵事宜,北邊大張旗鼓,南面則悄悄摸摸。 對定難軍,朝廷準備多年,此番意志更是堅決,定要一舉解決這個帝國內(nèi)部的隱患,妨礙軍政統(tǒng)一的最后一顆絆腳石。 事實上,從李彝殷病故的消息傳開后,夏綏地區(qū)的氣氛就緊張起來了?;蛟S是,茍延殘喘多年,鍛造了一根敏感的神經(jīng),李光睿當時就有所預感。一種朝廷迫害李彝殷,使先公含恨而終的說法在定難軍內(nèi)部蔓延,逐漸轉變成為一種復仇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