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582節(jié)
這明顯是要外放了,由不得不去想,是不是皇帝是不是因為受不了石熙載的“嘮叨”而有所動作。 當然,這樣的想法是不會存在于石熙載腦中的,他只是拱手道:“請陛下吩咐!” 看著他,劉皇帝有些鄭重地叮囑道:“滎國公病故,史德珫正值丁憂,河?xùn)|還沒定人,就由你去吧。河?xùn)|既是大道,更是龍興之地,倘有北伐,糧秣供給,更需太原周轉(zhuǎn),你到任,可要給朕治理好了!” “是!”石熙載長身一拜,刻板的面容間少有地露出了些興奮。 地方官想要上升,想要進京,想要離皇帝近些;同樣,像石熙載這樣久在御前的大臣,同樣也有謀求外放、治理一地、展示才干的欲望。只是對石熙載而言,不像其他人那般容易,畢竟屬于近臣,還是個被用順手了的近臣,如今劉皇帝主動開口了,他自然也樂得接受。 …… 開寶七年二月十日,劉皇帝在西京垂拱殿舉行了一次朝會,規(guī)模雖不大,但對朝廷的影響卻巨大。這基本奠定了未來十年的朝政格局,涉及到內(nèi)外軍政數(shù)十名大臣的調(diào)動委派。 首先是包括云南、黔中、安南在內(nèi)的西南諸道軍政的調(diào)整安排,這些地方,屬于朝廷接下來的重點安撫區(qū)域。 其余諸道,也是根據(jù)在職時間以及具體形勢,而有所調(diào)整。以西北為例,盧多遜升河西布政使,文武全才的武都侯吳廷祚平調(diào)榆林道,蘭州知府雷德驤升任隴右道,以文事見長的王祐升任關(guān)內(nèi)道。 地方上的大吏的任免遷調(diào),動靜雖大,但相較于朝廷而言,就屬于小事了。變動最大的,還在京城,在朝堂之上。 內(nèi)閣建立了,并且明確了其決策地位與權(quán)責界限,設(shè)大學(xué)士、學(xué)士、郎官等職,人員無定額。第一任大學(xué)士,就是魏仁溥,他將放下手中具體的庶務(wù),回到當年初投效劉皇帝之時,做謀臣的工作,參贊軍國之政。 同時入閣的,還有雍王劉承勛、英國公柴榮以及榮國公趙匡胤。政事堂那邊,趙普算是徹底上位了,以尚書仆射之職,統(tǒng)領(lǐng)諸部司衙,成為事實上的宰相。 國舅李業(yè)有些失望,他卸下刑部的差事,以尚書左丞之職,協(xié)理朝政。另有前山陽道布政使宋琪,升任尚書右丞,一并入政事堂,成為宰臣之一。 財政司由戶部尚書沈義倫升任,樞密院則由石守信接任,潘美則晉職兵部尚書,其余諸部司及禁軍高級軍職,也多有變動。 而其中,有個顯著特點,后起之秀們開始在朝廷中占據(jù)要職、重職,老臣以及舊功臣的比例,得到了進一步壓縮。 第157章 劉老四 洛陽以北,邙山之側(cè),有縣河清,依山帶水的,雖然治所、名字幾度更交易,但此處就是傳統(tǒng)的洛陽八關(guān)之一,孟津。 到如今,仍舊拱衛(wèi)西京的要地,也是黃河上的一大渡口,勾連河陽、河陰的重要通道。當朝廷西遷至洛陽后,其地位也就進一步抬升,軍事布防也更加重視。 根據(jù)樞密院的部署,在河清縣額外駐扎了兩千禁軍,侍衛(wèi)司下屬,其中更有五百龍捷軍騎兵,駐扎在南岸的白坡鎮(zhèn)。 而趙國公劉昉服役的地方,也正是此地,去洛陽三十來里,近在咫尺,卻處在一種半封閉的管理狀態(tài)之中。自從劉皇帝再度加緊對軍隊的整訓(xùn)工作后,禁軍中原本有所懈惰的風氣被一掃而空,仿佛回到了過去。 根據(jù)大漢軍制,禁軍騎兵隊長軍職七品,不比當初,在禁軍中,十九歲的隊長,已屬鳳毛麟角了。因此,當劉昉空降而來之時,還是引起了一些波瀾,雖然只局限于本營本隊,微不足道。 讓劉昉待在京外,也未嘗沒有減少一些對他的關(guān)注的原因。而隨著見識的增長,能力的鍛煉,處置一個小隊中的問題,對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難題。 一是天生的氣場壓制,二是從小鍛煉的文武技能,三則是他也是剿過賊、見過血的,不是那種純靠家世的“空降兵”。 因此,入軍任職不足半年,劉昉已然把他那一隊人馬,收拾得服服帖帖,指揮訓(xùn)練,更是如臂驅(qū)使。收到關(guān)于劉昉在軍中的表現(xiàn)后,劉皇帝也不由評價說,這小子確實是塊帶兵的料,完全不像個生手。 草長鶯飛二月天,劉昉帶著他那一小隊人馬,自邙山中奔出,完成巡察訓(xùn)練任務(wù),回到白坡鎮(zhèn)外的軍營。 白坡鎮(zhèn),也是這些年興起的大漢新市鎮(zhèn),依山傍水,又當官道,正對渡口,因而十分繁榮,鎮(zhèn)內(nèi)外人口足有七百余戶,幾乎占河清縣五分之一的人口了。 鎮(zhèn)甸有城有池,由三合土夯筑而成,部分地方還是磚石結(jié)構(gòu),論堅固程度,不輸于北岸的縣城,若論環(huán)境,則更顯優(yōu)良了。事實上,河清縣,已然請奏洛陽,希望能把治所遷到南邊了,只是一直沒有得到批準。 正值午炊時分,鎮(zhèn)內(nèi)炊煙裊裊,充滿了生活的氣息,哪怕隔得甚遠,也能感受到鎮(zhèn)內(nèi)的熙攘熱鬧,而空氣中隱隱彌漫著的飯菜香氣,則更加勾人食欲。 “怎么,都餓了?”大概是此次野外拉練得太狠了,所有人都饑腸轆轆的,見著跟在身邊的騎士,劉昉問道。 其中一名不住地朝著鎮(zhèn)內(nèi)張望的什長,嘿嘿一笑,應(yīng)道:“腹內(nèi)確感饑餓,屬下肚子都叫喚幾次,隊長,您是否表示表示???” 劉昉能得這一隊兵心,也在于平日表現(xiàn)的豪邁大氣,此前就曾自掏腰包,給全隊官兵打了打牙祭。 “我那點軍餉,可是不夠!”相處久了,對下屬的脾性也多有了解,知道發(fā)話之人是在開玩笑,于是劉昉連連搖頭:“我不像你們,大多成家了!我還得攢錢,娶個小娘子了!” “以隊長如此儀表,青年俊杰,哪里像我們這些匹夫,還愁媳婦?”什長當即道,說著,還朝劉昉擠了擠眼睛:“若是憋得慌,我知道個地方,等休假時,要不要屬下安排安排啊,包你滿意……” 這話一落,周邊的官兵頓時起哄了。在軍中,平日里除了日常的訓(xùn)練、巡察任務(wù)以及必要的娛樂活動外,最容易引起共鳴的,也無外乎酒色二字。 并且,大伙也都知道了,劉昉還是個雛兒。對這方面,劉昉實則是個理論大師,在宮中的時候,什么都了解過,只是一直沒有付諸于實踐罷了。 對本隊之中的一些過來人,當然是能辨真假的。因此,不時還能拿此事來開開玩笑,也就是劉昉大度。 不過,瞪了那什長一眼,斥道:“我看你是還欠cao練,既然這么有精力,無處發(fā)泄,就給你個機會,回營之后就去幫忙喂洗戰(zhàn)馬吧!” 聞言,什長趕忙道:“隊長可不能公報私仇??!” “這是軍令,你敢違令?”劉昉眉毛一挑,眼神突然變得犀利無比。 “屬下領(lǐng)命!”什長下意識地哆嗦了下,然后立刻挺直腰桿,馬上應(yīng)命。 “腹中不是都餓了嗎?”見其識相,劉昉語氣一緩,面上恢復(fù)常態(tài)。 在一干人期待的目光中,劉昉縱馬當先,率先而出:“回營就食!現(xiàn)在正處奉令之際,心馳神搖,還敢擅自離崗,違命入鎮(zhèn)躲懶惰嗎?軍杖法鞭,抽打在身上不疼嗎?” 軍營與白坡鎮(zhèn),就隔著不到三里地,很快就還營,營寨布置,一如漢軍常法,森嚴有序。由于是騎兵,空間還很大,足以容將士縱馬馳騁。 各項設(shè)施,也十分完善,武庫、校場、糧料場、馬廄、營房,都齊全到位。人員配置方面,除了正編的龍捷兵士,還配有文書、宣慰郎、馬夫、軍醫(yī)、獸醫(yī)、伙夫以及臨時自周邊雇傭的仆婦。 這就是一座軍事基地了,也是大漢軍隊最基本、最簡單的一種配置了。在全國各地,都有統(tǒng)一規(guī)定,只是根據(jù)規(guī)模大小,而有所增減罷了。當然,禁軍的待遇,自然是其中的最好,邊軍的條件則要艱苦些,一般的地方軍隊要求則低些。 劉昉在營中,算是個風云人物,知名度很高。年輕氣盛,武藝高強,騎射俱佳,還精通兵法,這樣的人,到哪里都是主角。 “劉老四!” 回營交令,歸營房,洗了把臉,同麾官兵,一起享用營餐食。軍營中的食物,也是越發(fā)豐富了,雖然不至于天天有rou吃,但對他們這些剛剛結(jié)束訓(xùn)練的人,還是飯菜管飽的。 吃到一半,便有人找來。是營中副將,三十多歲的樣子,眼睛很小,總是瞇著,給人一種笑面虎的感覺。 劉昉在軍中的名字叫劉四,因為年紀輕,最開始被叫劉小四,劉昉對此不滿,更不愿意被小瞧,后來“劉老四”的外號就叫開了。 外出,見到副將,行了個軍禮,問何事。副將上下打量了劉昉好幾眼,笑容更加和藹,道:“我就說嘛,像你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叫劉四?” 聽其言,劉昉眉頭微皺,盯著他,直接道:“何出此言?發(fā)生了何事?” 副將道:“有人找,點名要見你!” “何人?”劉昉再問。 副將搖了搖頭:“陰柔得很,怕是宮中的內(nèi)侍,周營將正在應(yīng)付,讓我來喚你!” 劉昉面露恍然,隨意地擦了擦嘴,當即要走。副將則拉著了他,帶著些期待,問:“我知道你來歷不凡,沒曾想竟然與宮中都有關(guān)系,能否告知一二啊?” 聞問,劉昉輕笑著,灑脫道:“我確實叫劉四,只不過,在家時,家人喚我四郎罷了!不過啊,劉老四我聽著也習(xí)慣……” 說完,劉昉當先而去。見狀,營將趕忙跟著,望著他的身影,若有所思,想得入神之后,臉色忽然劇變。 緊接著,就是懊惱,用力了跺了跺腳。此前,就從沒敢往那方面猜測,早知道是這樣,就該更多親近逢迎了,也不知今后還有沒有機會…… 第158章 劉昉的下一步工作安排 有點在劉昉意料之外的是,來人是秋華殿的內(nèi)侍,自己母親賢妃身邊的宦官,奉命前來接自己回宮,說是想兒子了,這可不是折賢妃的風格。 等回到紫薇城,時辰已晚,暮色漸濃,寢殿前,看見宮中大太監(jiān)喦脫正疾言厲色地教訓(xùn)著一名內(nèi)侍。劉昉有所恍然,看來是皇父臨幸母親了,召自己回來,大概也是劉皇帝的意思。 “此人犯了何事,竟惹得喦中官發(fā)此大怒?。俊笨粗袔追诸U指氣使的喦脫,劉昉嘴一撇,上前問道。 聞問,喦脫回過身來,見到劉昉,立刻換了張臉,恭迎上來,拱手參拜并解釋道:“小的參見趙公殿下!官家設(shè)宴于此,這奴婢惰慢,賤手賤腳,竟然打翻了湯水,不得不訓(xùn)斥一番!” 劉昉頷首,沒就此事發(fā)表什么看法,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太監(jiān),似乎有點恃寵耍威。 當然,作為漢宮之中,品秩最高,最受圣眷的兩大宦官之一,宮中內(nèi)侍諸監(jiān)的大行首,喦脫也有這個底氣與資本,再加上晉陽舊邸的出身,則更添資歷。 這么多年下來,喦脫可是連皇城司張德鈞都頗為忌憚的內(nèi)侍頭子。不過,人無完人,再加上本就是閹人,除了盡心侍奉劉皇帝之外,也少不了一些驕橫之風。數(shù)千年皇朝歷史,以“賢”聞名的宦官,可是比鳳毛麟角還要珍惜。 “爹娘何在?”劉昉似乎是問了句廢話。 喦脫答道:“官家正與賢妃娘子敘話!” 應(yīng)了聲,也不待其通報,劉昉徑往內(nèi)而去,這里不是垂拱殿,對劉昉也沒那么大的限制。殿內(nèi),一桌酒席已然擺得差不多了,酒菜都還泛著熱氣,該是估摸著時間上菜的。 席位上,除了劉皇帝與折娘子,還有劉昀、劉曖、劉曉這三個同胞兄弟,也受召來見。劉皇帝也早已定了個新規(guī)矩,皇子年滿八歲之后,就要與母別居,一起住到內(nèi)廷龍淵閣。 折娘子生的四個兒子,最小的十一子劉曉,如今也快滿十周歲了。劉昉入內(nèi)參拜,回得匆忙,連軍服都沒換,不過更添加英武,劉昉身上所帶的陽剛果毅氣質(zhì),也是劉皇帝最喜愛的。 因是家宴,氣氛顯得很融洽,劉皇帝懷里還抱著一個女童,是他的六公主,也是折娘子所出,名劉蕾,生于乾祐十四年。 “起來吧!入座,就等開席了!”打量了劉昉兩眼,在軍中這段時間,氣質(zhì)越發(fā)凝練了,劉皇帝嘴角的笑意也愈顯柔和。 “是!”劉昉也不客氣。 折娘子坐在劉皇帝身邊,劉皇帝都年近四旬了,她也是人到中年,不見當年英姿颯爽,卻更加端莊。劉皇帝如今也更喜歡婀娜艷麗的女人,但也僅僅是喜歡她們的rou體,而對于高、折二妃的寵幸,則是投入了情感的,僅次于皇后大符。 這種只有他們一家六口用膳的情況,還是比較少見的,畫面也多了幾分溫馨,對此,折娘子也不能更滿意了。她只是提了一句,劉皇帝便立刻遣人將劉昉召回,一家人吃頓飯。 在子女的教育上,折娘子的態(tài)度算是最為開明的,不像高貴妃那樣嚴厲,論嚴肅也不如大符,一直是比較寬松的,但對于品性道德,卻十分看重。因而,她的子女,哪怕如劉昉、劉昀者活潑其外,但始終有股子正氣。 劉昉回宮,最興奮要屬老五劉昀了,仿佛找到了訴苦的對象一般。如今,四大皇子各有職事,在宮內(nèi),就屬他最大了。 而劉昀也快十七歲了,同樣的,也想單飛了,然而他可不像兄長們那般,受到特殊照顧,反而有種處處受制的感覺。 劉昉能夠體會得到劉昀的一些心理,畢竟當初他也有類似的感覺,因此,只給了一個同情的眼神,并表露出無能為力的意思。 相較之下,劉昉更關(guān)心十一弟劉曉,畢竟從小體弱多,身體一直不算好,作為同胞長兄,也一直關(guān)懷著。 不過,也正是因為身體的原因,劉曉素來內(nèi)向,話也不多。因此,當劉昉關(guān)心起自己身體的時候,劉曉消瘦的臉上還露出了一絲不適乃至不安的表情,蚊聲應(yīng)答,表示感謝。 看著劉曉那副靦腆的表現(xiàn),在親兄弟面前都是這般,可想而知面對旁人時是何等怯懦。劉皇帝有心教訓(xùn)一二,但終究按捺住了,心中默嘆,目光中則帶有少許憐惜。 排名靠后的皇子中,最令劉皇帝心慈的也就是十一子了,病兒多憐。至于皇八子劉曖,除了長相,沒有任何出奇出眾的地方,在諸皇子也近乎默默無聞,也就在這種氛圍中,多說了幾句話,不過光芒仍舊被兩個胞兄遮蓋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用了一頓晚膳,當夜,劉皇帝自然是宿于賢妃這兒。不過,劉皇帝卻單獨把劉昉留了下來,顯然另有話說。 “軍中還待得習(xí)慣吧!”父子對坐飲茶,看著越顯結(jié)實的兒子,劉皇帝隨口問道。 “甚好!就是時感乏味!”劉昉老實地答道。 “想打仗了?”劉皇帝淡淡一笑。 劉昉脫口而出:“不為打仗,緣何從軍?” “從軍若只為打仗,那你也永遠只是個將軍,做不得統(tǒng)帥!”劉皇帝當即駁斥道。 劉昉微愣,他的思維想法,當然是有局限性的。見狀,語氣一緩,劉皇帝道:“可曾想過,我讓你去禁軍做區(qū)區(qū)隊長的用意?” 劉昉試探著答道:“是為了讓我與士卒同袍同食,了解基層官兵的情況?” 劉皇帝只是輕微地點了下頭,而后露出點笑容,面上流露出一抹追憶,感慨道:“你比我幸運啊,當年我被你祖父委以龍棲軍使,入營統(tǒng)兵,可費了不少心思,才勉強壓服那些驕兵悍將……” “您的事跡,兒也聽聞過,當年您十六歲掌軍,大刀闊斧,力行整飭,不過半載的時間,就使龍棲軍上下一新,成為河?xùn)|強軍。兒自然不能同您相比,只是一小隊人馬,融入其中,都頗感不易?!眲P小小地拍了個龍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