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恭維之語，劉皇帝只是笑了笑。

    當(dāng)然，這也不是單純的恭維，在劉皇帝的領(lǐng)導(dǎo)下，趙匡胤也參與了數(shù)次大戰(zhàn)。對劉皇帝的對敵作戰(zhàn)風(fēng)格，也有深刻的了解，基本都是以勢壓人，靠硬實力得萬全。

    當(dāng)年的北伐大戰(zhàn)，就是最直觀的例子，當(dāng)初如此，今后再對遼國，想來也會更加從容，更加無解，以一種讓北方帝國絕望的姿態(tài)與戰(zhàn)法，逼之、迫之、敗之，最終滅之。

    “從前次大戰(zhàn)后，漢遼之間第二場大戰(zhàn)，就已經(jīng)在醞釀了，自今之后，大漢的備戰(zhàn)要更積極些了，而下一次，就是一場滅國大戰(zhàn)，不死不休！”見趙匡胤思索狀，劉皇帝又?jǐn)S地有聲地說了句。

    聲音不大，但其中飽含的豪情與堅決，讓趙匡胤都忍不住心潮起伏，不由得有些期待將來的大戰(zhàn)。

    靠在窗口，微瞇著眼睛，打量著趙匡胤，劉皇帝腦中又不由地生出這樣的想法：如今，對于北伐之事，趙匡胤是持支持建議的，其中還不乏迎合劉皇帝的意志。倘若，關(guān)山未復(fù)，幽燕、山陽仍舊在遼國的掌控中，他又會是什么態(tài)度。

    當(dāng)然，這樣猜想，只是偶爾閑思。不管如何，在北伐的事宜上，劉皇帝還真打算用一用趙匡胤的。

    回程距離很短，很快鑾駕便融入了大漢的軍陣之中，劉皇帝是在劉昉的攙扶下，下車落地的。

    “你方才表現(xiàn)得不錯！”看著四子，劉皇帝露出了笑容。

    得到皇父的認可，劉昉微昂著頭，輕聲道：“那遼主欲挑撥離間，簡直癡心妄想！”

    聽其言，劉皇帝面帶溫暖的笑容，政治嗅覺或許沒那么容易培養(yǎng)，但劉昉被逼著看了那么多年書，還是有些覺悟的。撫了撫其背，劉皇帝道：“你能明此義理，為父頗感欣慰！”

    “爹，我有一個愿望，希望您能答應(yīng)！”劉昉趁機說道。

    “說來聽聽！”劉皇帝心情好，略帶好奇。

    劉昉鄭重道：“他日北伐，我要隨軍出征，不再做一看客，要領(lǐng)兵作戰(zhàn)！”

    看著劉昉那一臉堅定的表情，劉皇帝面上笑容一收，嚴(yán)肅的樣子，讓劉昉不由得有些忐忑。

    終于，劉皇帝哈哈大笑幾聲，拉過劉昉，對他道：“你以為，為父這么多年培養(yǎng)你的學(xué)識兵法，鍛煉你的膽魄，是為了什么？朕現(xiàn)在就可以答應(yīng)你，將來北伐軍中，必有你一師旅！此事，攸關(guān)軍機，不得任何泄露！”

    “是！”

    劉皇帝歸來，羅彥瓌、劉廷翰等將領(lǐng)迎了上來，都大松一口氣。見這干人的表現(xiàn)，劉皇帝淡定地表示道：“不過喝酒吃rou，暢談一番罷了，不必緊張！”

    對此，擔(dān)負著護駕首責(zé)的羅彥瓌仍一絲不茍地道：“陛下安然而歸，臣等方可安心了！”

    對其忠直表現(xiàn)，劉皇帝滿意，回首望了望，遼軍大隊，一片人頭攢動的景象，已然緩緩后撤了。于是，劉皇帝也直接吩咐道：“后撤安營吧！”

    “另外，你與劉廷翰，于眾軍中挑選騎射俱佳的將士，明日與遼主會獵，好好表現(xiàn)，示其以我漢家兒郎的驍勇！”

    “是！”

    漢軍也后撤了數(shù)里，最后移至白水鎮(zhèn)外扎營。而在歇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隨軍的武德使李崇矩以及皇城使張德鈞喚來。

    這回，語氣一點也不急切，只是平靜地吩咐著：“今日與遼主會談，從其所言，他對朕對大漢，可了解頗深吶！連朕的后宮事務(wù)，都知曉一二，好靈敏的耳目啊……”

    劉皇帝說得平淡，但對兩個掌握情報密探的人而言，這卻是一種警告了。在對外情報方面，武德司顯然是要擔(dān)主責(zé)的，李崇矩當(dāng)即表示道：“臣立刻著手，對隱伏于國內(nèi)的契丹密探，進行排查清理！”

    張德鈞也顧不上同李崇矩別苗頭了，也慌忙表示：“小的也跟進此事！”

    對二者的表態(tài)，劉皇帝沒再叮囑什么，目光則二者身上轉(zhuǎn)了幾個來回，終于抬手輕輕揮了下：“朕乏了，退下吧！”

    “臣（小的）告退！”

    酒意漸漸上頭，劉皇帝也不抗拒生理的反應(yīng)，就著綿軟的被褥，沉沉睡去。這一夜，劉皇帝做了一個夢，夢中，數(shù)十萬漢軍北伐，橫掃北疆，直搗臨潢府，遼國崩滅，耶律璟殉國，或是到激動處，他在夢中都大笑了幾聲……

    此次約見耶律璟，劉皇帝并無意為兩國的友好關(guān)系做什么商討協(xié)調(diào)，在他這兒，這更像一種無聲的宣戰(zhàn)！

    第177章 耶律妃

    當(dāng)意識重新回歸大腦，劉皇帝第一感覺就是難受，頭昏胸悶，口干舌燥，一張嘴，窖藏一夜的臭氣直讓人惡心，自個兒差點沒吐出來。

    長久以來，在酒字上，劉皇帝從來克制，從不留戀，也許久沒醉過了。昨日顯然是開懷了，也喝痛快了，當(dāng)然，彼時的痛快隔夜來買單。也不知耶律璟是什么狀態(tài)，他常年酗酒，應(yīng)該自如得多吧，劉皇帝仍惦記著遼帝。

    “陛下！”

    一道帶著點局促的聲音響起，女人的聲音，緊接著是一個輕柔的力道順著手臂傳來，劉皇帝順勢而動，坐了起來。

    劉皇帝一張臉稍顯扭曲，忍不住撫著胸口，見狀，年輕的婦人立刻拿來一個痰盂，擺在榻前。劉皇帝也顧不得什么形象了，直接埋下頭去。

    干嘔了好一陣，大概是沒有進太多食，最終也只嘔出些膽汁，吐了不少唾液……

    婦女則殷勤小心地侍候著，抬起頭，劉皇帝將目光放在其身上，開口了：“你一直守在這？”

    “陛下身邊不能缺伺候的人！”婦人一邊給劉皇帝擦著額頭的冷汗，一邊應(yīng)道。

    聞言，劉皇帝點了點頭以示肯定，安然地享受著婦人的伺候。一口的臭氣，讓劉皇帝沒有說話的興致，直到呈上清水以及牙刷、牙膏，洗漱了一番，整個人方才感覺“活”了過來。

    這些年，似牙刷、牙膏這些經(jīng)過改良的生活用品，自上而下，已然完全傳開了。當(dāng)然，也只有中上層階級，才會在意這些，平民百姓哪有這等講究。

    “什么時辰了？”劉皇帝問道，都不用出去看兩眼，都能感受到那股籠罩在塞北天地間的昏暗。

    “已近卯時了！”婦人答道。

    命人掌燈，添了幾盞燭火后，帳內(nèi)光線也明顯亮了幾分。劉皇帝的目光放在婦人身上，一身簡單的秋服，勾勒出婀娜的身材，梳著漢人的婦髻，風(fēng)情外露……

    實際上，此女年紀(jì)并不算大，只二十歲出頭，當(dāng)然，這個年代的女子大多是早熟的。其身份也不難猜，在此時，能夠侍奉在劉皇帝身邊的后妃，只有耶律妃了。

    “你那族兄，特地給你帶了一些禮物，稍后朕命人送到你帳中去！”劉皇帝看著耶律妃說道。

    昨日宴上，耶律璟還專門問到了耶律翎，如果論宗親關(guān)系，耶律璟是耶律妃的堂兄。而此時，感受著劉皇帝的目光，耶律妃下意識地緊張起來，那艷麗的面容間，閃過一抹明顯的動容變化，最終跪下拜道：“謝陛下！”

    “謝我做甚？又不是朕賜的禮物！”劉皇帝說。

    耶律妃則矮下曼妙的身姿，恭順地應(yīng)道：“若無陛下的恩澤照拂，妾又如何能被人想起！”

    聽回答，劉皇帝不由笑了，繼續(xù)問：“你南嫁漢宮，也有好幾個年頭了，今隨駕塞北，故鄉(xiāng)在側(cè)，可曾心潮起伏？可曾思念故鄉(xiāng)家人？”

    聞此問，耶律妃身子匍匐在地方，翹臀幾乎對著天，額頭也貼在地面，緊張地答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不敢欺瞞陛下，家人故鄉(xiāng)，自有思念之情！”

    “聽說你家里還有個弟弟？”劉皇帝說。

    “是！”

    “多大了？”

    “算年月，當(dāng)有十四了！”

    “十四歲，青蔥少年??！”劉皇帝似乎有些感慨，說道：“你給朕生下了十四子，此時說來，倒也算個巧合！”

    劉皇帝語氣平平淡淡的，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彎彎繞繞，讓耶律妃有些不明所以。然而，這也算是個聰明的女人，從劉皇帝的語氣中感受到了什么，因而輕咬著紅唇，主動道：“陛下，妾雖來自契丹，然此身入漢，自為漢人，不敢有任何非念，更不做他想！”

    由于耶律妃跪著，頭埋著，并不能看到臉，這可不方便劉皇帝觀人察心。不過，聽到她這番有點動情的話，已然有些粗糙的面龐間也表露出少許的笑意。

    坐在榻上，侵身向前，劉皇帝探手，伸到耶律妃下巴，把他那張艷麗的面龐抬起，直勾勾地注視著她的雙眸，微笑著問道：“那朕問你，有朝一日，漢遼大戰(zhàn)，生死相拼，血流成河，你又做何想法？”

    劉皇帝目光平靜，面色平靜，語氣更是輕飄飄的，但此問一出口，耶律妃那張臉蛋刷得一下就白了。

    原本，還顯得堅強的目光，終究還是軟弱了下來，避開劉皇帝的注視。遲疑了一會兒，防磁壓低的聲音，認真地道：“倘有那日，陛下若對妾不放心，任囚任殺，絕無怨言！”

    塞外的女子，還真有股子野性、烈性，這一點在耶律妃身上體現(xiàn)得格外明顯。早年的時候，劉皇帝身邊有個折娘子，同樣長于邊塞，颯爽英姿，落落大方，很受劉皇帝鐘愛。但是，折賢妃終究還是傳統(tǒng)的漢家女子，從小受到的教育還是那些。

    不得不說，雖然是契丹人，但耶律妃有時還真能帶給劉皇帝一些別樣的新奇感。此時，見她這一臉決絕而認真的模樣，劉皇帝在她臉蛋上摸了摸，笑道：“哪里用得著說生說死，沒那么嚴(yán)重！劉昕要是沒了娘，長大了豈不是要怨朕？”

    “妾身大膽冒犯，沖撞圣駕，請陛下治罪！”耶律妃也是就坡下驢，再度俯首。

    見狀，劉皇帝直接抓住其胳膊，將她攙起，嘴里說道：“罷了！地上涼，起來吧！”

    “謝陛下！”

    “你在此待了一夜，也辛苦了，回帳好生歇著吧！”劉皇帝目光也變得更加溫和了。

    “妾不累！”耶律妃這樣答道。

    聞之，劉皇帝在其嬌臀上輕輕地拍了拍，說：“說不累，都是假的。下去歇息吧，朕這里暫時不用伺候了！”

    “是！妾告退！”耶律妃這才行禮，緩緩?fù)巳ァ?/br>
    一直注視著此女，等到她出帳，劉皇帝方又躺了下來，目光中的溫柔之色也逐漸隱去了。方才最后的問題，她并沒有給一個正面的答案。

    終究還是契丹人，還是外族女人，在這方面，劉皇帝的心態(tài)一直是比較包容的，只要你愿意融入大漢，效忠大漢，愿意做漢人，他都可以接納。

    但現(xiàn)在看來，至少這個耶律妃，面貌忠順，侍奉殷勤，但終究難以一條心……

    第178章 會獵

    “爹！”劉昉踏足御營的時候，劉皇帝還在用食。

    綠色食品，營養(yǎng)配餐，重在養(yǎng)生。見到劉昉，劉皇帝吞下手中的一小塊鴨蛋，喝了口羹，問：“有沒吃呢，要不要來點？”

    “我用過了！”劉昉應(yīng)道。

    目光在劉昉身上打量了幾圈，一身鮮亮的盔甲，腰間別著戰(zhàn)刀，精神振奮，一臉的英氣。見狀的，劉皇帝不由笑了：“打扮得這么漂亮做甚？”

    劉昉也笑應(yīng)道：“您今日不是要同遼主會獵嗎？我是您的兒子，總不能墮了威風(fēng)！”

    “威風(fēng)可不是靠一身亮麗的裝扮就能養(yǎng)成的！”劉皇帝以一種勸告的語氣說道。

    劉昉不是沒有毛病，比如不時表現(xiàn)出的招搖性格與行為。而聞言，劉昉則道：“我明白！只是，領(lǐng)軍作戰(zhàn)，要令行禁止，則需旗甲鮮明，戰(zhàn)陣之上，兒這身甲胄，便可做全軍最鮮明的大纛……”

    “確實夠鮮明了，卻也容易成為敵人的靶子！”劉皇帝嚴(yán)肅了，幾乎帶著點訓(xùn)斥的語氣：“主帥若有失，危及的可就是全軍了！”

    能夠從劉皇帝的話里感受到一種關(guān)懷，劉昉想了想，拱手道：“那我去把甲胄換了！”

    “不用了！”劉皇帝又恢復(fù)了溫和，滿意地在他身上轉(zhuǎn)悠了幾圈：“這身裝扮也確實精神！”

    劉皇帝這也算推己及人的，他也就是在一些重要的正式場合，才會穿一身萬眾矚目、吸人眼球的服甲，平日里，則更趨于尋常。尤其在領(lǐng)軍作戰(zhàn)的過程中，哪怕常處眾軍護衛(wèi)，也絕不會讓自己太過顯眼……

    將軍難免陣上亡，劉皇帝呢，既冀望把劉昉培養(yǎng)成一個能夠馳騁疆場的將帥，但作為父親，也是少不了對其安危的擔(dān)憂。在這種能夠減少風(fēng)險的事情上，也就難免警告一番。

    “會獵的事情，處置得如何了？”揭過此事，擦了擦嘴，劉皇帝問。

    “遼主那邊，已然遣人來商討狩獵事宜，羅都部署已然奉詔接觸安排，遣人共圍場地。參與射獵的將士，也已挑選完畢，共五百騎，都是騎射俱佳的軍中銳士，已然集合起來了！”提及此，劉昉便顯得有些興奮，面上也浮現(xiàn)出踴躍之色。

    “哦！走，去看看！”劉皇帝起身，指示道。劉昉則趕忙引路，并親自替皇父挽帳。

    御營中，五百精選的騎士已然整裝齊備，屹立馬上，挺胸直腰，以最精神的面貌，等待著劉皇帝的檢閱。

    當(dāng)劉皇帝策馬而來時，一齊朝劉皇帝行注目禮，在將官們的率領(lǐng)下，更爆發(fā)出一陣的熱烈的“萬歲”呼聲。

    夸張得形容，五百人喊出了五千人的聲浪，氣勢十足。對于這種場面上的事情，劉皇帝并不排斥，安然地檢閱著這支即將“出征”的隊伍。這么多年了，劉皇帝在軍中的威望是如何凝聚提升的？毫無疑問，這種檢閱工作，在其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劉皇帝的激勵，簡單而粗暴，直接下詔，在會獵中表現(xiàn)突出的人，皆有重賞。當(dāng)然，如何評判，如何賞賜，解釋權(quán)是在劉皇帝這里。

    “陛下！”羅彥瓌策馬前來稟報：“根據(jù)約定，我們與遼軍各率五千騎前往西山圍場，臣已然安排完畢，護衛(wèi)事宜，已然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遼軍那邊并無異動，可以起駕了！”

    “那就出發(fā)吧！”聞言，劉皇帝也直接吩咐下去，對羅彥瓌辦事的能力，他向來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