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936節(jié)
而這“價值”的衡量,在劉皇帝心中,就是呂蒙正、張遜,也還是不夠格。只不過,更高級別的,個個都是老狐貍,一個精得像水晶猴子,根本不可能在這等復雜詭譎局勢下,做出任何莽撞風險之舉。 但偏偏,跳出了一個“大人物”,一個讓劉皇帝破口大罵的人——吳國公劉暉。 “蠢材!”怒罵聲在垂拱殿里響起,老皇帝佝著老腰在御案前徘徊著,一副破防的表情,慍怒的老臉甚至顯得有些扭曲。 那蔣穆關于廢置皇城司的奏章,劉皇帝不表態(tài),就是為了釣魚,還真有些小魚小蝦冒泡,但劉皇帝所期待的“大魚”,卻一點影蹤也沒有。 但劉皇帝是怎么也沒想到,釣了幾日,最終跳出來一個皇子,這如何讓劉皇帝腦溢血。攤在御案上的奏章,隱約能看到幾段話,劉暉那飛揚的文才躍然其間,而劉皇帝感覺到的,卻是一個蠢兒子,在眾多看戲的目光下,蹦跶起跳,得意洋洋,還不自知。 吳國公劉暉在奏章中,也是義正言辭地向劉皇帝提出取締皇城司的諫言,僅這一點,便足以讓劉皇帝惱羞成怒了。 此時此刻,劉皇帝當真想把劉暉叫來,把他腦殼打開,看看里面究竟裝了些什么。劉暉如今畢竟不是普通皇子,身在政事堂,有權柄罩身,不管劉皇帝存著什么心思,都是一種看重,對劉暉而言都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畢竟,上一個被劉皇帝安排在政事堂的皇室代表,可是晉王劉晞,這二者之間的差距,可是難以量計的。 然而,劉暉又一次讓劉皇帝失望,同趙普等人共事也好幾個月了,聰明的地方沒學會,偏偏學會趟渾水了…… “來人,傳張——”惱怒之下,劉皇帝脫口而出,然而戛然而止。 劉皇帝難免懷疑,劉暉上此奏不只是他腦子發(fā)熱,背后說不準就有什么人在耍手段,搞事情,而這絕不是劉皇帝所能容忍的。 而要調查此事,過去劉皇帝第一反應必然是找王繼恩,哪怕眼前也是這般。只是,考慮到目前朝中的局勢,以及他內心深處對王繼恩態(tài)度的轉變,終究改了幾十年養(yǎng)成的習慣。 “傳內侍少監(jiān)周芳!”劉皇帝的情緒收斂了些,沉聲道。 “是!” 內侍少監(jiān)周芳,同樣是宮里的大太監(jiān),內侍省排名前三的人物,只不過不如喦脫、王繼恩那般為人矚目罷了。而最重要的,是周芳同時還是劉皇帝那支秘密特務機構“梟”的負責人,每當需要劉皇帝動用周芳之時,也意味著朝廷要發(fā)生大事了…… 吩咐完,劉皇帝陰著一張臉,沉吟良久,仰面輕嘆道:“朽木難雕?。 ?/br> “你去傳詔!”感慨完,劉皇帝便恢復了沉靜冷漠的表情,冷冰冰地沖一旁低眉順眼的喦脫道:“罷吳國公劉暉在朝一切職銜!你代朕給劉暉傳話,讓他回府,從今往后,好好做他的文章,寫他的詩,朝廷之事,就不需要他發(fā)言插手了!” “是!”聽劉皇帝如此吩咐,喦脫心中頓時吃了一驚,他是怎么也沒想到,這場政治風波中,第一個被“拿下”的,竟然是堂堂的皇子。 經過此事,吳國公劉暉在朝廷,恐怕將徹底喪失政治前途了,劉皇帝已將他的失望表現得明明白白。 同時,一股子寒意也從喦脫頭頂開始,逐漸蔓延至全身,埋頭退下的瞬間,喦脫的老眼中也有些掩藏不住驚恐與憂慮,患得患失去了。 看劉皇帝這反應,情況有些不妙啊…… 周芳很快奉詔來見,見禮過,便從容冷靜地等待吩咐。那張普通至極的臉龐,此刻反而顯得不尋常了。 盯著他,劉皇帝也沒有任何廢話,直接冷冷地吩咐道:“去查一查劉暉,看看他最近都和誰有來往,有何異樣! 另外,你手下那些探子、眼線,都開動起來,把這段時間監(jiān)視、探查出的結果,匯總一番,給朕一個報告!” “是!” 第446章 流光園 吳國公府,流光園,這是劉暉花巨資建造的,落成也不過三年,具體花費了多少錢糧,仍然是個謎,只知道當年僅各類工匠、苦力便招募了上千人,日夜不休地干。 一車一車的石料、木料、工具往里運輸,甚至把吳國公府外兩條長街的路面給壓壞了,最終公府不得不拿出一筆錢將路修復,偏偏還賺得一個“樂善好施”的美名。 花費了那么多的人物力,建成的流光園自是氣勢恢宏,金碧輝煌。同時,建這么一座園子,劉暉也存著“筑巢引鳳”的心思,自落成后,便開始大肆延攬士林學子,經綸大師。 劉暉在士林中的“賢名”是煊赫的,不只因為他皇子的身份,其本身在文壇、詩壇上建樹作用則更大,很受傳統(tǒng)儒學士大夫的推崇。 他發(fā)話邀請,基本沒有拒絕的,八方儒士,爭相齊聚,流光園也在短時間內,成為洛陽城內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文氣之盛,莫過于此,而吳國公劉暉的名聲也越發(fā)響亮。 劉暉在過去的幾十年中,雖然表現積極,但在政治民生上,基本可以算是一事無成,甚至造成過一些惡果。但劉暉的名聲,卻從來是“一塵不染”,大量的文人sao客們,以墨汁為清水,不斷幫劉暉洗白著…… 到如今,劉暉的流光園中,養(yǎng)士九十八,且大多是有一定出身與名聲的“才士”。堂堂的吳國公也不是誰都能見的,以其傲氣與才情,一般人也看不上,能在流光園有一席之地的,總歸是有能入劉暉眼的“一技之長”。 同時,在那些賓客中,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便是多為政治上失意之人。要么是對當下朝廷政治環(huán)境、選材政策不滿者,要么就是干脆考不上科舉,又不愿意沉下心去走“吏”這條辛苦且競爭巨大的路,真正因意氣相投而來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 基本上,每個月,劉暉都會在流光園大宴賓客,那實在是一場詩文盛會,也是一場交際會,除了府上賓客,還會有許多與劉暉交好文壇巨擘、儒學大家,甚至一些在朝廷身居要職者,也收到邀請與會,見獵心喜者,甚至還能留下一些作品。 于是乎,“流光會”很快成為了與牡丹詩會一般著名的聚會活動,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規(guī)模自然無法與前者相比,畢竟人家是二十余年方孵成的牌子,影響力很大。 但論逼格,流光會卻要更高,出產作品的質量也要勝過許多,旁人且不提,就劉暉、李煜這一北一南的“詩王”、“詞帝”,就留下了大量膾炙人口的詩詞歌賦。 儒士的筆,總是有些虛偽的,這在劉暉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同樣是歌臺舞榭、朱門酒rou,在楚國公劉曙就是大興土木、驕奢yin逸,在齊王劉昀便是奇yin技巧、有辱斯文,到了劉暉,那就是陽春白雪、清雅高涵…… 最近幾次的流光會,氣氛要顯得更加融洽與熱鬧,原因也很簡單,劉暉拜相了,這可算是名實俱備了,甚至于過去一些相對謹慎的大臣,也放下矜持,主動與會,與“流光學士”們高談闊論,載歌載舞。 所作詩詞文章,也有所變化,其中比較最具代表性的是一篇敘事長詩,詩名同樣很長:《聞吳公殿下拜相欣喜欲狂醉作文以賀》。這是一個名為李亶的劍南士子當堂而作,引得一片喝彩,其中對劉暉極盡吹捧與恭維,足以讓人作嘔,文風之浮靡堪稱當代“西昆體”的巔峰之作。 然后這個李亶,名聲一下子“出圈”了,夸他文采飛揚的不少,但鄙他輕賤諂媚的更多,同時也不乏艷羨者。因為沒過多久,李亶便先被補為公府屬吏,完成身份轉變,然后提為監(jiān)察御史,這背后,若說沒有劉暉的授意是沒人相信的。 劉暉養(yǎng)那么些人,除了著作邀名之外,培養(yǎng)一些可用的人才,顯然也是目的之一,而在進入政事堂的幾個月間,從流光園中外放為官的人,便達十三位,雖然職位都不算高,但無不顯示出劉暉拜相帶來的“積極”意義。 吳國公是真的能給他們這些失意詞客、江湖路人帶來政治上的進步,前途上的躍遷,李亶因為一篇詩文舔出個官來,便是最顯著的一個榜樣。 柳開、王禹偁等人提倡的詩文革新運動,針對的就是這類人。而在這些“同道中人”里,最閃亮的一顆星,恰恰是劉暉??梢哉f,劉暉在詩文壇上,是被那些貴族、官僚、地主出身的士林視為領袖,支持著他與柳、王等人爭辯。 這不只是詩文創(chuàng)作理念與方向的問題,更是政治主張與政策的問題,天下承平日久,讓統(tǒng)治者與剝削者們把主要精力放在小民百姓,政治政策更加側重勞苦大眾,這就太考驗他們的良心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新舊兩派之間的矛盾與沖突也愈加激烈,王禹偁幾起幾落,除了劉皇帝的好惡變化之外,也因為諸多在朝官僚們的攻訐與排擠,以王禹偁的性格和主張,實在難讓人產生好感。 而在詩文層面上的改革,柳王等人雖然做了諸多努力,大力呼吁,也引起了不小的反響,但從更高更廣的層面來看,反對他們的人更多,實力也要更強,吳國公劉暉只是一個被推上前臺的代表性人物。 這也是與社會整體環(huán)境、風氣掛鉤的,當下的大漢正處在一個封建王朝的興盛期,并且還在逐步爬升中,是君主專制時代下的傳統(tǒng)“盛世”。 對外雖然征伐不斷,但不斷的勝利壓制著衍生的問題,外部危機有,但不嚴重,有如隔靴搔癢,并不能讓大漢權貴們產生真正的壓力。 對內雖然在長時間的承平發(fā)展中,滋生了各種各樣的問題與弊病,但也不妨礙國家欣欣向榮的整體格局,大伙都還生活在一個輝煌的時代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讓當權者們,放下身段去考慮小民百姓,去關心民間疾苦,去反思為政得失,是很不現實的事情。rou食者們沒有過度沉湎于盛世繁華之中,并直接、徹底、迅速墮落下去,已經很很難得了。 就這,還是老皇帝二三十年不間斷鞭策的結果,南征北戰(zhàn),出海拓殖,固然給國家造成了一定的困弊,但若沒有這些,難料近三十年承平時光后是大漢上層統(tǒng)治階層又是怎樣一副面貌。 就是過去以反思作為座右銘的劉皇帝,都逐漸丟了這個習慣,而自符皇后崩逝后,就更不知反思為何物了。劉皇帝如此,遑論旁人,僅靠柳、王等少數“有識之士”的警醒呼吁,顯然是不夠的,能起到一定積極效果,但無法左右大局。 不過,劉皇帝自個兒雖然懈怠了,對柳、王的理念卻也支持的,能否踐行先不管,但必須得宣傳,這也是一種政治正確。 而劉暉作為皇子,卻卷入到這樣的紛爭中,或許將成為后世人們眼中貪婪、虛偽、腐朽、墮落的剝削階級代表,劉皇帝對他又豈能生出好感,抱以過高期待。此前若非劉煦薨逝的刺激,又兼劉昭的謙辭,劉皇帝怎么都不會把劉暉放到政事堂,德不配位的后果是很嚴重的。 事實上,圍繞著吳國公劉暉身上,一直便有一個問題,養(yǎng)著那么多的名士,平日里大小宴不斷,再加這座瑰麗宏偉的流光園,劉暉哪里來的錢糧支撐? 僅靠朝廷每年發(fā)放的俸祿,以及劉皇帝賞賜的莊園、土地,是遠遠不夠的。當然,表面上還是有些說得過去的理由,比如公府經營有方,抑或在海外貿易中賺取了豐厚利潤,但實際情況如何,懂的都懂。 只是很多人都諱莫如深,不愿意或者說不敢揭破罷了,否則,天家的顏面都能為之大損。有一說一,在某些方面,向來荒唐無度的老九劉曙都要更有底線些,他至少坦率,事情都做在明處,而劉暉,華美的衣裳下,絢麗的詩篇中,究竟掩藏著多少不堪,誰都不知…… 劉皇帝耳目眾多,吳國公府少不了眼線,對府上情況,縱然不是一清二楚,多少是有些了解的。然或許是對這個兒子文學方面的喜愛,又或者是源于對其母周淑妃、其妹劉萱的愧疚之情,劉皇帝一直以來都是多加包容,對很多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是,這份包容是有限度的,劉暉一道奏章便觸及了他的底線,甚至將他心中埋藏多年的不滿給一次性勾出來了…… 第447章 形勢不妙 搖光閣,乃是流光園中的主樓之一,也是劉暉平日里宴會飲樂的主要場所。 閣中,甘醇的酒釀香味在空氣中彌漫,美貌的舞姬們衣難蔽體地在臺上目送秋波,儒士sao客們大多面浮醉意、樂在其中,主案上劉暉最喜愛的一名姬妾也“衣衫襤褸”、眼泛桃花地斜倚著…… 若在平日,場面必然是歡騰忘情的,這必然又是一場不醉不歸的盛筵,但此時的氛圍明顯有些不對勁,燥烈的喧囂聲化作淺淺的揣測低語,不少劉暉的“同志”們面面相覷。 只因為宮中來人了,來的還是嵒脫這個內廷大太監(jiān),而隔著珠簾的堂廡里,那隱約可見交談的身影,也幾乎牽動著在場所有人的心。 沒有多久,只見得嵒脫率先走了出來,還是那一副矜持的表情,稍微掃了眼這閣中之景,不動聲色,欲往外去。而劉暉則緊隨其后,招著手,有些急切喚道:“還請嵒大官留步!” 聞聲,嵒脫猶豫了下,還是停下了,終究是官家的兒子,父子之間的嫌隙又能持續(xù)多久呢,沒準官家氣過了也就好了,過去又不是沒發(fā)生過,因此,對劉暉嵒脫還是決定再多留出一分恭敬與余地。 時到如今,就是嵒脫這樣貼身伺候了老皇帝幾十年的老奴,都不免按照他所猜測的劉皇帝的心思而自行其是了,甚至于在不經意間,把他自己的猜想作為皇帝的想法…… 回頭看著有些彷徨的劉暉,嵒脫拱手一禮,淡淡然地道:“殿下,小的還需回宮繳旨復命!” “不敢多留大官!”劉暉也不顧在場那許多人了,連忙道:“不知劉暉究竟何事觸怒了陛下,還請不吝賜教?” 劉暉臉上的醉意還是很重的,只是突然的打擊讓他本能地保持著清醒,迎著那雙渴求的眼睛,嵒脫嘆了口氣,湊近身子,壓低聲音道:“殿下何必趟那淌渾水?” 劉暉一驚,有些難以置信道:“莫非是那道諫章?” “話已至此,殿下留步,小的告退了!”嵒脫卻不肯再多言,行個禮,快步而去。 見狀,劉暉的臉色白了兩分,顯然就是了,然而,他卻有些不明白,一封諫章,何至于此,難道皇帝老子還不準人進言了?蔣穆可以,他堂堂吳公、政事堂宰臣卻沒資格,豈不可笑?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劉暉喃喃道。 事實上,那蔣穆也是劉暉的座上賓之一,還是屬于優(yōu)質資源,畢竟官不算小了,是都察院中的實權御史,當初調那李亶到都察院,過程中也有蔣穆的出力。 由此可見,在劉暉上那道以廢置皇城司為主旨的諫章背后,究竟有怎樣的枝節(jié)。就在嵒脫光臨之前,劉暉還在同他的賓客們談論此事,臉厚的已經夸了起來,說劉暉那是一篇雄文、一道忠言,敢為天下計,也必然為天下景仰云云。 如今,劉皇帝一巴掌拍下來了,打得劉暉是昏頭轉向,不知所以?!奥斆鳌钡哪X瓜子,此時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了,想不明白,但劉暉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就沖嵒脫那老閹奴適才的態(tài)度便可知,完全一副不愿過分親近的樣子,連禮物都不收了。 “諫章?渾水?何處出了岔子?”劉暉想得有些頭疼,不禁抬手用力地敲著腦袋。 “殿下!不可!”他這舉動,可驚到了在場眾多,驚呼與勸阻聲大起。 劉暉已經有些站不穩(wěn)了,被攙扶著坐下,喘息不已,一張俊朗的面孔,此時顯得難看極了。就是再沒眼力勁兒的人,也能知道,這是出大事了,一個個朝劉暉發(fā)去關切“問候”。 但偏偏有個“奇人”,醉醺醺地坐到劉暉身邊,不知死活地問道:“殿下,歌舞停罷已久,大伙都等著,是否該繼續(xù)了?” 這句話,徹底刺激到了劉暉,就像打開了克制的閥門,拾起邊上的一樽酒器,照著其人腦袋便狠狠砸過去,“咚”的一聲,沉悶卻格外清晰,就像一柄重錘敲在人心。 所有人都呆了,風度翩翩、涵養(yǎng)過人,讓人如沐春風的吳國公殿下,怎能如此失態(tài),做出當眾“行兇”的事來。還是聽到那慘嚎聲,眼瞧著劉暉還不罷休,方才反應過來,附近的人,拉的拉,勸的勸,方才沒讓劉暉把人直接打死。 一陣手忙腳亂后,劉暉也勉強冷靜下來,醉眼看著聚攏在身邊的一干“賢才名士”,略顯無力地揮揮手,道:“都退下吧!” “殿下……” “滾!” 見劉暉時刻處在爆發(fā)邊緣,眾人再不敢多嘴,陸續(xù)散去,不過在看著面色陰沉如水的劉暉,又瞧著那血流如注已然昏死過去的賓客,大多產生了一種心悸之感。同時,關于嵒脫那模糊的來意,猜測之心也更加強烈了。 眾人各懷心思,陸續(xù)散去,包括那被砸昏的倒霉蛋也被兩名仆侍抬下去療傷,看其傷情,能否救過來都還說不準。人氣散盡,閣堂內立時變得冷清起來,不過,狼藉的席面上,卻還有一人,撐著食案,自珍自酌。 這是一名老者,約莫五六十歲,老態(tài)很重,眼圈泛黑,面部浮腫,肚腩也高高地凸起,一副醉眼迷離,沉醉其中的模樣。很難為外人想象的是,這么一個滿身油膩頹喪的人,便是那寫出了無數優(yōu)美動情詩詞篇章的“隱侯”李煜。 一晃眼,自投降入朝也有快三十年了,在多年的歲月浮沉中,李煜的爵位也發(fā)生了數次變動,從彭國公到如今的平安侯,爵三等?!霸~帝”這樣的稱號是不合適在當代叫的,因此人們更習慣于稱呼李煜為“詞侯”、“隱侯”,后者要更為廣泛些,因李煜曾號鐘隱先生,故而呼之。 留下來的李煜,劉暉自然也注意到了,看著他那略顯滑稽的醉態(tài),不由冷聲道:“隱侯何故逗留?” 對李煜的才情,劉暉也時有羨慕嫉妒之情,但總體而言,還是很佩服的,二者之間也有種心心相惜之感,算得上是忘年之交。雖然李煜并非劉暉圈子里的核心任務,但每有宴會,總會派人去邀請一番,而李煜也很少拒絕。 聞問,李煜用手指敲了敲手中的酒杯,沖劉暉道:“如此美酒,不飲盡,豈不可惜?” 劉暉微愣,旋即擺了擺手,笑道:“隱侯若喜歡,可帶幾壇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