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親王特“委屈加不服氣”地回頭，瞇著眼睛看向這明顯是來看他熱鬧的一伙“閑”人。

    一個個都和他一樣穿著樸素的農(nóng)家衣服，短衣加褲子沒有袍服, 還綁了腿，容若的身上也和這初春一樣出來精神氣，?？抵蹲幽歉挥谜f，那個可愛的小模樣……他頓時更是哈哈哈大笑。

    “知道了，不說話。”

    回頭對身側(cè)的老農(nóng)笑著說道：“哎呀，老農(nóng)，太淺了你要和本王說。你可不能等本王和縣令走了，自己再耕一遍?！?/br>
    負(fù)責(zé)這三畝縣里試驗(yàn)田的老農(nóng)嚇得直搓手：“王爺哪是做活的人？王爺好，王爺好……”

    語無倫次的，周縣令笑著給解釋：“老農(nóng)是說，王爺?shù)谝淮蜗碌?，能耕出這樣的效果，已經(jīng)是非常好?！?/br>
    裕親王果然笑得暢快：“本王雖然第一次耕地，但本王有力氣。需要耕多深，老農(nóng)只管說?！?/br>
    老農(nóng)哪里敢說，到底還是周縣令有農(nóng)作的經(jīng)驗(yàn)，發(fā)揮出他“舌戰(zhàn)群雄退兵二十萬”的口才，領(lǐng)著裕親王圓滿完成春耕節(jié)儀式不說，還逗得裕親王全程哈哈哈大笑。

    容若和法喀、保康等人也笑，老農(nóng)也笑，胸前戴著大紅花的耕牛也歡樂地“哞哞”。

    春耕節(jié)的日子，各個地方的耕牛都?xì)g歡喜喜地過節(jié)，五臺縣的人本來就特喜歡愛護(hù)牛羊雞鴨等等牲畜，今天更是對它們特別優(yōu)待，田間地頭到處都是胸帶大紅花的耕牛。

    石溪道人眼見這幅畫面，忍不住揮筆潑墨；容若親身在田地里，感受到這種飽含希望的樸素情懷，靈感爆發(fā)即興寫詞一首；?？蹈司?，當(dāng)然也下地，還端著小胖臉特專心地聽老農(nóng)們講怎么伺候土地。

    “首先種子要好。選種憑經(jīng)驗(yàn)眼力?！?/br>
    “土地要松得好，肥要足?！?/br>
    “該澆水澆水，該抓蟲子抓蟲子，可不能偷懶。還要提前燒死多多的蝗蟲卵，預(yù)備好捕捉蝗蟲的事兒?！?/br>
    “……”

    “……”

    保康聽得眼睛眨也不眨，特認(rèn)真。

    周縣令瞧著小阿哥關(guān)心民事，特歡喜地說道：“山西就是一個黃土高原，都是山地、盆地、臺地……今年就要多種核桃、大棗，多種玉米和大豆、土豆。保證家家戶戶都可以吃飽還可以有余糧。”

    ?？担骸斑€要修路，修好路，核桃、大棗賣到外面去。快樂大師聽路過的商人抱怨我們的路還是不好走。”

    周縣令：“……”瞧瞧小阿哥這幅“cao心”的小模樣？

    “行，修路。村村通路，縣縣通路，通到外面去。”

    法喀哈哈哈笑：“修橋鋪路這個事兒，功在千秋，縣令加油?！?/br>
    保康露出一個大大的笑，揮臂高喊：“縣令加油！”

    周縣令：“……”

    周縣令實(shí)在忍不住，特有范兒地一甩肩膀上的擦汗毛巾，也跟著小阿哥“揮臂高喊”：“縣令加油！”

    哈哈哈，哈哈哈，縣令這造型……縣里試驗(yàn)田的人都哈哈哈大笑，裕親王從沒有過這種真實(shí)地“與民同樂”的體驗(yàn)，感覺自己笑得腮幫子發(fā)酸。

    一大伙兒哈哈哈笑著，在地頭和老農(nóng)們一起用春菜午飯，下午繼續(xù)忙乎，有快樂大師，那當(dāng)然還是笑聲不斷。

    待到傍晚時分，一伙人踏著落日的余暉“滿載而歸”，裕親王和法喀他們回去他們的臨時住處，其他人上山的時候盡管身體特疲憊，可精神特興奮，一千多臺階爬上去還是興致高昂地談笑風(fēng)生。

    師祖眼見他們這幅模樣，也高興。仔細(xì)看小徒孫，眉眼飛揚(yáng)，眉梢眼角都是全然的歡樂，放下心來。

    “師祖，?？到裉鞂W(xué)習(xí)了怎么種地?！北？狄活^撲到師祖的懷里，笑容燦爛耀眼。

    師祖微微笑：“好。?？底盥斆鳌！?/br>
    “師祖，保康聰明。”?？敌⌒〉淖詰伲蛇傻睾蛶熥嬲f說今天的趣事兒，可他興奮了一天，如今到了師祖的懷里一放松下來，人就不由地打瞌睡，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下來，慢了下來。

    抬手揉揉眼睛：“師祖，?？道Я恕！?/br>
    “好。我們?？等ハ丛琛Ｍ盹堄昧藛?？”

    “用了。和王爺、縣令、衙役們在縣衙用的。農(nóng)戶們送來三條鯉魚，縣令自掏腰包殺了五只雞。紅燒魚、炒雞、燉雞……?？党粤艘煌氲案?，兩個菜包子，一份芝麻核桃仁?！?/br>
    “嗯，?？倒怨浴！?/br>
    “師祖，?？倒怨??！?/br>
    ?？翟趲熥娴膽牙锊铧c(diǎn)兒就睡了過去。跟著師祖一起洗漱沐浴，人還沒到床上就睡得香甜。

    師祖守著小徒孫，小小的擔(dān)心。幾位擅長醫(yī)術(shù)的高僧都說?？邓枚嗍且?yàn)轶w質(zhì)特別，師祖也知道小徒孫體質(zhì)特別，可他還是擔(dān)心。

    “特別”，代表不一樣，代表未知。

    可師祖也只能是盡可能地護(hù)著小徒孫，照顧好他。

    月牙兒彎彎，星星眨眼。二月二的夜晚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邓谜ㄐ「挂还囊还牡模瑤熥嫣嶂槐K羅漢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打坐念經(jīng)，走到自己寢室床頭的方位，對著那一方墻壁一按。

    一個暗室緩緩露出來，師祖念一聲“阿彌陀佛”，終是抬腳走了進(jìn)去。

    …………

    第二天，大軍準(zhǔn)備完畢，整裝待發(fā)，裕親王和法喀公爺再次上山。

    這一次，裕親王見到了?？抵蹲拥摹皫熥妗薄?/br>
    初生的太陽透過晨霧落在菩薩頂上，落下一道道金光，出發(fā)的時辰快到了，可不見?？蛋⒏绲娜擞白?。

    眾人來到后殿，就看到?？蛋⒏绱┐髦逡碌狞S色大禮服袈裟，好不“帥氣”！

    金色的太陽光落在保康侄子的身上，好像變得更加活潑頑皮、明亮璀璨?？墒?，保康阿哥正在……兩只胳膊抱著他的滑滑梯的柱子不撒手，一副恨不得打包帶到京城的架勢。

    他的面前，一位老年僧人正彎腰耐心地哄著。

    裕親王知道?？抵蹲訍弁?，可臨行之際，居然這般舍不得他的滑滑梯和蹺蹺板，裕親王直覺反應(yīng)就是哈哈哈大笑……

    可他笑著笑著，越看這位老年僧人的面容輪廓，越覺得有幾分眼熟，特別是他行動間的動作，說話時候的神態(tài)……

    “師祖，?？狄獛ё摺！北？抵蹲拥男∩らT鏗鏘有力，自覺渾身氣勢驚人。

    “京城也有滑滑梯和蹺蹺板。?？挡皇菍懶湃チ司┏牵瑢m里一定會在宮里建滑滑梯和蹺蹺板。”師祖微微笑。

    “……可是阿靈阿小舅舅說，那是宮里建造出來給皇子皇女們鍛煉膽量的，一天只能玩三次?！北？抵蹲拥臍鈩轀p小，但說起“三次”，還是一副好不生氣的模樣。

    “那是因?yàn)槠渌幕首踊逝畟冃枰炭鄬W(xué)習(xí)。師祖保證保康到了京城，一天想玩幾次滑滑梯都可以?！睅熥孢€是微微笑。

    保康眨巴眼睛，不大相信的小樣兒；裕親王更不相信，誰敢保證？

    可是……

    “真的。裕親王和大喇嘛說的，說保康到了京城，?？嫡l也不敢委屈?？?，還說保康想玩就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br>
    “……”?？敌∶院实壅鎸λ@么“好”？

    “……”裕親王更迷糊，他什么時候和大喇嘛說過這話？?？抵蹲踊氐綄m里當(dāng)然是要好好學(xué)習(xí)。

    這個時候，裕親王和法喀等等人，都認(rèn)為師祖是為了讓保康阿哥乖乖上路，才說這么幾句話哄著?？蛋⒏?，都沒怎么在意。就是法喀還因此琢磨怎么護(hù)著小外甥在宮里自在地玩樂，“三次”？那絕對太少。

    可是那對老少都沒有看他們。師祖發(fā)現(xiàn)小徒孫身上的氣勢卸了，上前一步抱住他，還是溫柔慈愛地哄著：“?？的?。到了京城，還是和五臺山一樣，誰也不會不給?？低妗！?/br>
    ?？抵刂攸c(diǎn)頭，胖臉“嚴(yán)肅”：“誰不給保康玩，?？底崴麄兛??！?/br>
    “對。?？抵还茏约洪_心。覺得不開心了，就回來五臺山?！?/br>
    “好。?？祷貋砦迮_山，?？祹ь~涅一起來五臺山。師祖，?？档念~涅一定喜歡五臺山?！?/br>
    “?？嫡f得對?！?/br>
    “……”

    “……”

    老少兩個自顧自地說著話，法喀和阿靈阿都鼻子發(fā)酸，低了頭。裕親王簡直聽懵了，他特想問問這位大師，寵孩子，能這么寵的嗎？這不是真愛孩子，這是溺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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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裕親王面對小侄子的師祖寵愛小侄子的模樣, 在心里決定，找機(jī)會和這位大師好好地談一談。

    師祖哄著小徒孫，間隙看他一眼——裕親王：“……”

    不管怎么說，?？蛋⒏绫缓搴昧? 這是大喜事。裕親王心里奇怪自己莫名其妙的反應(yīng), 摸摸鼻子, 告訴自己，大度，大度，這是照顧保康侄子的人……

    裕親王臉上露出笑模樣——他面對這位大師也不知道怎么的，卡詞兒，反正就是笑吧。

    辰時正, 師祖將小徒孫放下來, 彎身給他整理整理小袈裟；菩薩頂上的鐘聲一聲一聲地敲響, 整個五臺山都敲起大鐘聲, 一聲聲，敲在人的心底深處，敲在人的靈魂上。

    山岳回響, 云霄回蕩。

    山下的老百姓，不管是正在讀書的小學(xué)生，還是田地里的農(nóng)人，街道上的攤販行人……一起抬頭看向五臺山的方向。

    ?？当牬笱劬Γ粗缴系囊磺?，亭臺回廊, 木蘭樹、桂花樹、梅花樹，正在開花的迎春和晚梅，他的小書房，他的寢殿，他后山的小伙伴，熟悉的膳房，師兄弟們……

    ?？蹬Ρ牬笱劬?，他想要將這一切都看進(jìn)他的靈魂里，最深處的地方，生生世世不忘記。

    師祖抬手打一個佛號，牽著小徒孫的手。

    四目相對，?？翟趲熥娴哪抗夤膭钕?，硬是裂開嘴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山上人人臉上都露出笑容，不管多么不舍得阿哥回京，可總要阿哥開開心心地回京。

    二月初三的早上，山上還有寒風(fēng)凜冽，師祖領(lǐng)著小徒孫走在前面，腳步緩慢。

    ?？荡舸舻馗鴰熥娴牟椒ィ嗝聪Ｍ约旱耐瓤梢栽俣桃稽c(diǎn)，師祖走得再慢一點(diǎn)兒……

    ?？荡舸舻馗鴰熥娴哪_步，一步一步地走出他生活三年的地方，這個庇護(hù)他三年的地方，這個給予他家庭的溫暖和歡樂的地方……

    大顆大顆的眼淚一顆一顆地落下來，掉在他腳下熟悉的地面上，融進(jìn)泥土里。

    ?？祻?qiáng)忍著沒有哭出來，眼前模糊一片。

    師祖看在眼里，沒有表示，只管走路。眾人看著他們的快樂大師無聲無息地哭泣，懂事忍耐的模樣，一個個的，都無比心疼，都跟著抹眼淚。

    裕親王看著這老少兩個行走間的氣勢，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民間大師，一個三頭身的胖侄子，可他莫名地心里一震。

    裕親王不光顧不得這老少兩個走在他前面的“無禮”，他還不由地跟著心里發(fā)酸，難受。

    法喀看著這一幕，則是更為心情復(fù)雜。

    三年，只有三年，他的小外甥就可以回宮，他也親自來接小外甥回宮，可，到底，是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