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還好一些，至少文武雙全，赫奕那就是一個完全的“文人”。

    眾人都認(rèn)為，就這樣的三個人，也就是一個名頭上的接管，實際上驍騎營的一切事務(wù)還在他們的手里。

    ?？递p輕搖頭，直接進來大營，直接宣布圣旨，之前的總兵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給推薦去軍營，步軍營，鍵銳營……各個旗的參將、游擊、都司……乃至伙房小兵也一樣，去到其他地方待遇不變。

    眾人震驚、接著嘩然。

    容若大喝一聲，將驍騎營的整改計劃直接道出，簡而言之，驍騎營不再是一個常規(guī)的軍營，不光要整改，還要優(yōu)勝劣汰，不養(yǎng)閑人。

    乍然失去“職位”的將士們聽了更為憤怒。

    “瑞親王要接管驍騎營，我們兄弟本來非常高興，緣何瑞親王一來就要取消兄弟們的安身之地？”

    “我們驍騎營為了大清打過多少戰(zhàn)役，瑞親王你的作為皇上知道嗎？”

    “我不相信皇上這么無情?！?/br>
    “……”

    “……”

    刀出鞘，在四月天上午的太陽底下閃著青色的寒光，然而?？抵话察o地聽著，輕輕打一個佛號：“阿彌陀佛?！?/br>
    渾厚的內(nèi)力將這聲“阿彌陀佛”傳出去老遠(yuǎn)，每個人都感覺這聲佛號響在自己的耳邊，都感覺有火發(fā)不出，都被迫安靜下來。

    “諸位喜歡驍騎營，愿意留下來，快樂大師非常高興?！?/br>
    “驍騎營如今的現(xiàn)狀，諸位都看在眼里，先輩們的榮光不復(fù)存在是事實。快樂大師要整改驍騎營，快樂大師希望，你們跟著快樂大師一起，積極地面對現(xiàn)實，積極地找出一條新出路?！?/br>
    頓了頓，到底是不忍心。

    “諸位在感情上一時無法接受，快樂大師非常理解。兩個月，兩個月的集中訓(xùn)練，是一個過渡，也是給諸位一個思考的時間。”

    “朝廷要舉辦武舉的消息，諸位已經(jīng)知道。若有想?yún)⒓拥氖勘蓙韴竺??？鞓反髱熛Ｍ?，驍騎營的每一位勇士，都是關(guān)內(nèi)八旗子弟中的新型巴圖魯，巴克什，順應(yīng)時代發(fā)展變化的巴圖魯，巴克什。”

    …………

    眾人聽著奶氣滿滿、稚氣滿滿的孩童聲音，實在是無法相信，三頭身的孩子，緣何有這番魄力，就這樣站在五千名憤怒到無法壓制的將士們中間，面色平靜安然，寶相莊嚴(yán)。

    《金剛經(jīng)》說：“若復(fù)有人，得聞是經(jīng)，不驚、不怖、不畏，當(dāng)知是人甚為稀有?！?/br>
    稀有，不是沒有?？烧l有幸見過？誰沒有親眼見過，誰會真的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先覺者”“靈童”？

    如果說快樂大師的出生，天然地代表了滿蒙利益，那是他的出身和際遇；如果說之前快樂大師之前做夢夢到先皇，知道了牛痘，那是他的福祉和慧根。

    如果說快樂大師在皇上病重期間臨危不亂，在皇上病好后失去垂手可得的太子之位寵辱不驚，那是他的心性純良和無爭。

    那么現(xiàn)在那？

    明明沒有金剛怒目，也沒有大哭大鬧，只是平靜地勸說他們，面對現(xiàn)實。

    說實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驍騎營的底蘊在這里，它現(xiàn)在還沒到爛到根的時候，這五千上過戰(zhàn)場的人一起爆發(fā)出來的殺氣和煞氣，非常驚人。

    可是快樂大師恍若未見，他看著他們的目光，帶著期待和信任。嘴角微微上挑，眉眼帶笑，他相信曾經(jīng)縱橫草原保家衛(wèi)國讓敵人聞風(fēng)喪膽的八旗子弟，驍騎營將士，一腔熱血和孤膽還沒有被關(guān)內(nèi)的“花紅柳綠宴浮橋”腐化殆盡。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大刀出鞘的五千將士中間。

    容若發(fā)現(xiàn)驍騎營眾人的猶豫之色，眼里帶笑。

    赫奕眼見瑞親王小小年紀(jì)這般鎮(zhèn)定，瞳孔一縮。

    …………

    ?？蹈杏X，他這真的沒什么，比他前面幾輩子經(jīng)歷的兇險差多了。類似后世處理失業(yè)下崗人員的問題一樣，面對“憤怒”很正常，給他們找好了后路了，也說了光明前景了，除非是八頭牛拉不回來的傻瓜，否則沒人會對他怎么樣。

    就是真有，他也有自保之力。

    ?？岛茏孕?，?？嫡娴挠X得，這個類似“裁軍”差點引發(fā)兵變的事兒不大。

    其他人：“……”

    快樂大師，我們服氣！我們服氣！

    整改驍騎營的第一步，就這么完成了。

    ?？低瓿勺约旱摹笆仔恪比蝿?wù)，歡歡喜喜地打道回府，一路上吃吃喝喝，走走逛逛，還去鈕鈷祿家看看他外婆……其他等著看他笑話，或者擔(dān)心他表現(xiàn)，或者滿心復(fù)雜地琢磨八旗子弟未來的人……都是凝眉沉思。

    宮里的皇上聽說了他兒子的表現(xiàn)，知道自己安排的人沒有派上用場，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金剛經(jīng)般若波羅蜜經(jīng)》，“佛告須菩提：如是如是，若復(fù)有人得聞是經(jīng)，不驚不怖不畏，當(dāng)知是人甚為稀有。何以故？須菩提，如來說第一波羅蜜，即非第一波羅蜜，是名第一波羅蜜?！?/br>
    難道他兒子真能明白什么是“見性成佛”？皇上覺得不可思議。

    “夢幻空花，何勞把捉？”簡單的一句話，難煞多少人？不但難煞了禪宗五祖弘忍的大弟子神秀，也難煞了北宋第一聰明人蘇東坡，所以皇上怎么也不相信，他這吃喝玩樂、敲木魚也能睡著的熊兒子，真能明白這般深奧的佛禮。

    皇上滿心驚奇，不管怎么說他兒子這番表現(xiàn)，很好，超過皇上預(yù)期的好。

    皇上與有榮然，滿腔為人父的驕傲和自豪。面對熊兒子買回來的街頭小吃，吃得津津有味；聽著熊兒子顯擺他外婆給他做的鞋子，更是捧場地夸夸。

    “我們?？稻褪侨艘娙藧?。”

    ?？敌靥乓煌Γ骸氨？底顜洑庾羁蓯??！?/br>
    皇上牙酸：“嗯。最帥氣?！?/br>
    皇后咽下嘴里的野菜餅子，哈哈笑：“來額涅看看?！北？德槔卣镜剿~涅面前伸腳。

    皇后看著這做工不甚精致，但是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好一番心思做出來的僧鞋，眼睛濕潤。

    “是這個針線。”接著笑道：“額涅給?？底龅囊路矝]見?？颠@般顯擺?！?/br>
    保康腦袋搖得好似撥浪鼓：“那個不一樣，不一樣?！?/br>
    煞有介事的小樣兒，皇上和皇后都樂呵。

    “你還知道不一樣？”皇上取笑熊兒子，“你的納蘭老師去了西山軍營，你這里只有兩個老師，下面汗阿瑪給你再安排兩個老師?！?/br>
    “好。”

    “清明節(jié)汗阿瑪病了，說帶你們?nèi)バ⒘昙漓胍恢辈怀尚?，過幾天就去?！?/br>
    “好?！?/br>
    皇后娘娘眼里帶笑：“中午的時候你太子哥哥派人來找?？岛孟裼惺聝?，保康有空找你太子哥哥問問。”

    “好。”

    皇上樂呵：“什么都說‘好’？汗阿瑪來猜一猜，保康今兒吃了幾顆糖葫蘆？”

    ?？抵还苊硷w色舞地笑。

    ?？祷貋淼穆飞弦豢跉獬粤巳w糖葫蘆，又玩了一路，在外祖家也是受盡一家寵愛特開心，此刻滿心滿眼都是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味兒，特好說話，聽到他汗阿瑪取笑他，只端得一派“大度”。

    “保康吃了三顆。汗阿瑪一顆，額涅一顆，?？狄活w?！?/br>
    親親汗阿瑪：“……”

    親親額涅：“……”

    瞧瞧這胖嘟嘟的三頭身擺出來的一副“風(fēng)光霽月”……皇上瞪眼，皇后娘娘忍不住摟兒子到懷里，母子兩個一起嘻嘻笑。

    …………

    人間四月天里，?？敌那楹?，看什么都好，他好，感染力超強，本就因為他特開心的滿宮人也都覺得自己今年四月“特好、特好”。

    ?？诞?dāng)天晚上沒見到他太子哥哥，因為他在牡丹花叢中睡過去了。

    第二天他完成自己的課業(yè)，慢騰騰地挪步來到無逸齋，太子還在上課，他就蹲在無逸齋前面的菜園子看辣椒苗兒，各色春天的青菜苗兒，看得入迷，又睡著了。

    太子瞧著?？档艿芩眠@般香甜，當(dāng)然不能喊醒他。

    一直到出發(fā)去孝陵，兄弟幾個才聚在一起好好聊一聊。

    一輛大馬車?yán)?，太子猶豫片刻，還是提出自己的問題：“孤仔細(xì)地了解山西省的改革情況，打算從長計議，先派巡按出巡地方，只是人選不定，你們可有推薦？”

    哥哥弟弟們一起搖頭。

    他們認(rèn)識的人，太子也都認(rèn)識。他們只認(rèn)識幾個自己的親人，哪有推薦給太子？

    太子看向保康弟弟。

    ?？笛氏伦炖锏奶呛J，小小的驚訝：“太子哥哥何不安排幾位老師做巡按？”

    太子：“……”

    然而?？档脑捔ⅠR打開皇阿哥們的興趣。大阿哥直接說道：“保康弟弟的提議非常好。太子殿下的幾位老師都是能臣，都是清官，還都熟悉地方事務(wù)，也熟悉太子的目的，他們出去，最合適?！?/br>
    胤祉隨大流點頭。胤祺也隨大流，胤禛倒是有具體說法：“那位湯斌大人，很好，克己奉公，滿家清廉，絕對不會被地方官收買?！?/br>
    ?？抵刂攸c腦袋，將手里的糖葫蘆遞給三哥胤祉。

    胤祉歡喜地接過去。

    受到保康弟弟/哥哥的感染，他們兄弟現(xiàn)在都喜歡糖葫蘆，一串大串的糖葫蘆十二顆，正好夠他們兄弟五個一人兩顆，從小到大輪流吃正好。

    太子呆呆地看著胤祉弟弟手里紅艷艷的糖葫蘆，又聽著哥哥弟弟們趴在馬車窗戶口朝外看的議論聲，恍然覺得，他就按照?？档艿艿奶嶙h給汗阿瑪上折子，不管汗阿瑪同意不同意，他也認(rèn)同哥哥弟弟們的看法——他的老師們最合適。

    太子心里做了決定，心里的負(fù)擔(dān)一下子輕了一半兒。

    可是等馬車到了孝陵，他就徹底笑不出來了。

    ?？狄婚_始沒發(fā)覺，他聽著松濤陣陣，面對“先皇”的陵墓，看著孝陵牌樓旁立的一塊石碑，石碑上汗阿瑪?shù)挠H筆字，用滿、漢兩種文字高度褒揚“先皇”的輝煌成績，最后刻有如下十五個字。

    “皇考遺命，山陵不崇飾，不藏金玉寶器?！?/br>
    ?？敌⌒〉囊苫螅骸昂拱敚然实牧昴?，真的一切從簡，沒有陪葬金銀珠寶嗎？”

    身在皇陵，即使知道這里是空的，皇上也面色沉重，聽到熊兒子的問題，鄭重地回答：“嗯?！?/br>
    ?？堤执蛞粋€佛號，語氣尊重：“阿彌陀佛?！?/br>
    后世那位號稱“東陵大盜”的孫殿英，因為在河北馬蘭峪大肆盜掘清東陵而聞名，卻獨獨沒有盜順治皇帝的陵墓，這也是一場因果吧。

    “汗阿瑪，將來我們也給你一切從簡。阿彌陀佛?！北？狄荒樏C穆，聲音里難得的認(rèn)真。

    親親汗阿瑪·皇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稻褪钦f真的。

    本來陪葬品就只是安慰活著的人，大多與去世的人無關(guān)。與其將來被盜墓，尸骨零落成泥，不若什么也不陪葬。“先皇”這樣最好。

    …………

    因為保康的“語出驚人”突兀的寂靜中，時間也好像停止了一樣?；噬下朴频?，慢動作轉(zhuǎn)身，面對熊兒子真的不能再真的眼神兒，醞釀了所有的憤怒和咆哮，全憋回去。

    熊兒子說真的，不是故意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