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秦翰的神色，于淵天看向他：“怎么？”

    秦翰無聲的搖了搖頭：“你后悔么？”

    “這世上最無用二字便是后悔，我也不后悔，”于淵天說，“他能逃到哪里去？縱然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將他抓回來?！?/br>
    “你——”秦翰頓住了，大抵是覺得于淵天那陡然轉(zhuǎn)戾的眼神配合著他充血的眼眶有些許滲人，于是換了個(gè)話題，“虞氏除了虞子?jì)耄急惶幹玫貌畈欢嗔?，虞子?jì)肽愦蛩阍趺崔k？”

    于淵天側(cè)頭看向窗外：“倘若是他，你覺得會怎么處置？”

    秦翰笑了：“如果是六王爺，別說是虞子?jì)肓?，虞氏所有無辜的人，他一個(gè)也不會動。”

    于淵天也笑了笑。

    秦翰道：“我從不覺得他是帝王之材，因?yàn)榈弁酰^不會心慈手軟。”

    秦翰嘆了口氣，站起身，攤開雙手：“而一個(gè)心慈手軟之人，即便是坐上了帝位，也早晚會被拉下來——于淵天，這一點(diǎn)，你就做得很好。”

    于淵天垂下眼，將那張圣旨折疊起來，然后妥帖的放好。

    他動了動一旁放著的玉璽，在宣紙上蓋下一記，淡淡道：“把她送去青佛寺吧。”

    秦翰：“……”

    于淵天提筆寫字：“朕看她上次在青佛寺禮佛時(shí)極有耐心，想來在那里待上一輩子，也應(yīng)當(dāng)待得下去?！?/br>
    秦翰：“……”

    于淵天抬起頭，眼神發(fā)怔，又問道：“你說，他會藏在哪里？”

    “……”秦翰無語的看著他。

    于淵天的手指輕拂過那一道圣旨，閉緊雙眼。

    他很想他。

    想得快要瘋掉了。

    于淵天不知道的是，那個(gè)他想得快要瘋掉的人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

    于知非拼盡全力咬住自己的手臂，才抑制住咳嗽的聲音，他微垂著眼，毫無血色的臉看起來脆弱不堪，他瘦了許多，看上去瘦骨嶙峋。

    于淵天和秦翰的聲音一聲又一聲的鉆進(jìn)耳朵里，他想不聽，都必須得聽。

    甚至還會在心里附和幾句。

    于淵天說他逃不掉——于知非無聲的笑了，眼淚從眼角劃入，浸入鬢角，怎么可能逃不掉。

    只要他想逃，他有千萬種逃脫的辦法，只是從前他從不肯仔細(xì)去鉆研。

    不是逃不掉，只是不想逃。

    于知非第一次如此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

    圣旨下來的時(shí)候，虞子?jì)胝诶C鴛鴦帕，針不小心刺入指尖，立馬冒出來一個(gè)血珠，她皺緊眉頭一口咬住指尖。

    虹色匆忙推門而入：“娘娘，圣旨送來了！”

    聽那宦官念罷，虞子?jì)肷形捶磻?yīng)過來，虹色卻已經(jīng)哭開了，主殿里只剩下他們二人，虹色方才開口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好狠的心！”

    “他竟對我心軟了?！庇葑?jì)腧嚨匦α?，眼底寫滿嘲諷。

    “娘娘？”虹色不解的看著她。

    虞子?jì)胪刈撸谲涢街?，幽幽嘆了口氣，道：“虞氏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口，滿門抄斬，獨(dú)獨(dú)只留我一個(gè)，他不是心軟是什么？”

    虹色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虞子?jì)氲溃骸拔艺鏇]想到他竟然會對我心軟，是因?yàn)槭裁?？?/br>
    “興許……興許陛下是覺得，娘娘您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沒摻和這件事吧。”虹色揣測道。

    “或許吧?！庇葑?jì)氪瓜卵鄄€，睫毛微微搭下，在眼底投出一片暗影，“我若是早知道姑姑和父親在謀劃此事，必定早早的就要告訴他們，讓他們早日收手。只是現(xiàn)在，又覺得說與不說，都已經(jīng)無所謂?！?/br>
    恐怕從一開始，她虞子?jì)氩贿^就只是一枚虞氏的棋子，父親將她送入深宮，讓她坐上皇后的位置，不過是走的一步棋。

    虞氏打算造反的時(shí)候，她就已經(jīng)成了棄子。

    一頓，虞子?jì)豚托σ宦暎骸笆廊私杂X得陛下是個(gè)荒yin無度，沉迷男色之人，我最開始也這樣覺得……只是后來才慢慢緩過勁兒來，我這宮中，處處皆是陛下的眼線，連我去尋于知非一次，他都知曉得清清楚楚，恐怕這宮中，沒有哪里沒他的人。”

    “恐怕在青佛寺上，衡空大師一事，也是他演的一場戲，”虞子?jì)胗挠牡?，“這樣的一個(gè)帝王，怎么可能如姑姑所說，是個(gè)廢物?！?/br>
    虹色定定的看著她，眼神飄忽不定，半晌后，才詢問道：“娘娘，奴婢有一事很是好奇?！?/br>
    “什么？”

    “您說，陛下到底愛著六王爺嗎？”

    虞子?jì)雱幼饕活D，眸色微閃，認(rèn)真的想了想，驀地笑了，道：“興許還是愛著的吧?！?/br>
    她半瞇著眼，嘴角那一抹笑化作苦笑，又繼續(xù)道：“可多么可悲，才會被他這樣的人，給愛著。”

    虹色手輕輕一抖：“娘娘……”

    “我入這深宮之時(shí)，覺得自己能在這深宮里站穩(wěn)腳跟，任我翱翔，卻萬萬沒有想到，等到我要離開這里時(shí)，卻覺得心中更為肆意暢快，我終于理解六王爺為何想要逃走了?！?/br>
    虞子?jì)胝酒鹕?，“幸好，我終于要走了。”

    傍晚時(shí)分下了場小雨，長廊上放著的幾個(gè)紅色木箱被淋了個(gè)徹徹底底，偌大的地方只虹色同虞子?jì)雰扇嗣砻θィ渌娜贾来颂幰殉闪死鋵m，沒一個(gè)過來幫忙的，好不容易把箱子挪進(jìn)去了，雨又停下了。

    虹色低聲嘟囔：“這群勢利小人！竟也不來幫個(gè)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