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周世襄的預期，這一仗最好是打出一個兩敗俱傷的結(jié)果，這樣他埋伏在外間的人好過來收拾戰(zhàn)場，并且許慎損失了人手，也不好往林鶴鳴臉上摸黑。

    如此一來，報仇雪恨與保全名聲就都做到了。

    山溝溝里，許慎臨時搭建起來的指揮部并不穩(wěn)健，被霍家寨那門生銹的小鋼炮一震，立刻就地搖晃起來。許周二人被震得腳步踉蹌，再不能鎮(zhèn)定，只好是疾步向戰(zhàn)壕里跑去。

    出乎意料的，山寨里閑置多年的小鋼炮竟然壓制了許慎的機關(guān)槍，簡直把他們打得抬不起頭來。

    周世襄背靠壕溝，正要探頭去看戰(zhàn)場上的情形，就被許慎拽了回來：“你搞的好事兒??！”許慎猜出是他設下圈套，支援卻不到位，而今兩人一起被困在這里動彈不得，如果不是要依靠林鶴鳴來救周世襄時捎上他，他簡直想把周世襄就地槍斃！

    周世襄也是傻了眼，知道自己這回是太過輕敵，也不好狡辯什么，只從一側(cè)爬到機槍后面，頂替了機槍手的工作，對準不管不顧沖過來的土匪就開打。

    小崽子眼尖，遠遠地瞧見周世襄，忽然心血上涌，下令要將許周二人活捉，當做一份大禮送給霍泓。

    他滿心認為，若不是周世襄上山救走林鶴鳴，那么霍泓不會如此恨他，殊不知自己是恨錯了人，林鶴鳴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即便無人救他，他也是要對霍泓先下手為強的。

    周世襄轉(zhuǎn)動方向，對準小崽子一頓亂彈齊發(fā)，將他從馬上驚落，許慎趴在溝里瞧見，立刻對準手心呸呸地吐了兩口唾沫：“老子也來！”話音未落，遠處一枚炸彈飛來，險些將他們炸成碎片。

    周世襄毫無預備地倒進壕溝里，許慎已然被炮彈地余威震得站不起身體，部下上來將二人架去后方的帳篷里，周世襄眼花繚亂的揪住許慎的領(lǐng)子，趴在他耳邊大喊：“老許！你怎么樣了！”

    許慎雙目微張，靜靜打量他一陣，耳邊盡是雜亂的回音，像站在廟里的大鐘前聽了一道響，余音繚繞，連帶著眼前也微微眩暈。他伸手抓住周世襄的肩膀，露出同仇敵愾的神情：“還好！張曉寒那小子呢！”

    見許慎沒有大礙，周世襄松一口氣，林督理治軍嚴謹，一旦知道他做了這等荒唐事，定然是要大發(fā)雷霆的，好在不至于損失慘重。他埋下頭，往山上望去：“我讓他守著二少爺。”顯然是守不住的，所以他也就壓下怒氣，放下心來等待救援。

    周世襄喘著粗氣靠在木板房上，許慎靠在他身側(cè)極為痛苦的哼出一聲，忽然從嘴里嘔出一口鮮血。周世襄手里的煙還未點燃，轉(zhuǎn)頭去看，許慎已經(jīng)渾身癱軟，動彈不得，嘴角到衣襟全是滴滴答答的黑血。

    “老許！”周世襄不敢動他，但雙目圓睜著在他眼前，大聲喊道：“軍醫(yī)！叫軍醫(yī)啊！”

    許慎的副官聽見，連忙轉(zhuǎn)身出去，門口又是一炮，漫天泥沙伴著此起彼伏的慘叫將周世襄震了個膽戰(zhàn)心驚。

    自從他20歲以后，林督理就將滬城治理得分外妥帖，鮮少有人尋釁滋事。換句話說，死亡離他已經(jīng)太久遠了，以至于即便他認為自己活了兩世，活得膩味了，也不想輕易去嘗試終結(jié)這一世的生命。

    周世襄捂住口鼻，從臨時避難所里出去，許慎的副官倒在炮火里，他心里又是一驚，好像生出一股力量，支撐著神情恍惚的他不管不顧地沖進硝煙。

    許慎要活，他必須為此付出一點代價，才能夠減輕一點林督理追責時的懲罰。

    他剛跑出去幾步，戰(zhàn)場四周就響起一點格格不入的重型武器發(fā)出的聲響，他向四周張望一陣，林思渡的座駕出現(xiàn)在他視線里，他的副官從副駕駛位探出頭來，向他招手：“司令！我在這里！”

    周世襄心下大喜，立刻回身向他跑去，既然林思渡的大部隊前來支援了，那么這場戰(zhàn)斗的最終結(jié)果無論如何不需他和林鶴鳴負責，他頓時輕松下來，簡直想就地躺下，可一想到許慎的慘樣，他就又惆悵了。

    他一面跑，一面高聲道：“老許不靈了，叫大夫！”

    副官從車里跳下，扶住周世襄的胳膊：“沒事兒，大少爺來了?！迸c林思渡一段相處下來，他隱隱約約發(fā)現(xiàn)了林思渡的長處和才能，與周世襄堪稱是不相上下，只是因為身份敏感，才一直被林督理暗里制衡。

    當他明白這件事以后，對林思渡這個又強又慘的人就生出了不少的同情，而這同情，伴隨著對他的愛與忠誠，達到峰值。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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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虧得大部隊來得及時，戰(zhàn)事將將過半，許慎就被送去較為安全的綠皮卡車內(nèi)接受治療，但由于早晨出發(fā)時匆忙，治療所需的一應藥物并未帶齊，軍醫(yī)只能是先為他鎮(zhèn)痛，再吊上藥水跟隨車隊回到滬城的醫(yī)院里進行系統(tǒng)的治療。

    許慎上車前已經(jīng)是昏迷不醒，林思渡手下就這一員大將，見到他如今的慘樣，不由得心里窩火，想要大發(fā)雷霆，卻因與周世襄平級，明白自己除了對他橫眉冷對以外，實在沒有資格去教訓他，就只是板著臉，避開他的視線，隨著副官一道對土匪反攻。

    周世襄一面對許慎愧疚，一面怕林思渡記仇，回去在督理面前參他一本，所以一心要為打贏此戰(zhàn)出一份力，不離不棄的跟在他身后，如鬼魅一般，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