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燁高聲吩咐。

    管家立刻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端上兩碗熱茶。

    國君與大柱國發(fā)生爭執(zhí)，像他這種倒霉角色，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淪為炮灰。如有可能，他真想先找個地縫進(jìn)去躲一躲。

    昭炎先給面子的飲了口茶水，才慢悠悠開口：“一則，此戰(zhàn)告捷，本君讓狐族以聯(lián)姻的形式將涂山博彥的血脈當(dāng)做戰(zhàn)利品獻(xiàn)于天狼，無論立后立妃，都是振奮民心。”

    “二則，如今天狼十六部都盯著后位，擠破了腦袋想把自己人往本君后宮里塞，本君無論選哪家的人做王后，都勢必要得罪另外十五部。與此如此，倒不如一視同仁，全部舍棄。是為穩(wěn)定朝局?！?/br>
    仇燁聽到此處忍不住反駁：“即便如此，也可以在朝中清貴之家中選，為何一定要選博彥的血脈。”

    昭炎笑了聲，反問：“有十六部虎視眈眈，叔父覺得，朝中有哪家清貴敢冒性命之危將女兒送入后宮。”

    “就在數(shù)日前，司祭臺厲傀的夫人帶女兒去靈境試煉，路上不小心撞著個跛腳的道士，那道士為討好主家，當(dāng)場批了一卦，信誓旦旦的說厲氏女命中主鳳，將來必富貴無雙，第二日，厲夫人和女兒就雙雙暴斃在靈境里。叔父不會沒聽說吧?！?/br>
    仇燁點頭，見他人雖在外征戰(zhàn)，卻依舊關(guān)注著國中形勢，心中甚是欣慰。問：“就算前兩個理由勉強成立，那第三個呢，你把博彥血脈立為王后，跟宣示國威有何關(guān)系。”

    “當(dāng)然有。”

    昭炎俯瞰棋盤，眼底帶了絲冷意：“如今天狼雖牢牢占據(jù)了仙州西境，可恰如此局，進(jìn)有余，后勁不足。”

    仇燁聽出侄兒弦外之音，暗沉的蒼眸驟然一亮。

    年輕的頭狼正野心勃勃，鋒芒畢露，已然迫不及待的以整個仙州為局，大試鋒芒了。而他，卻還在整日為西境這一隅殫精竭慮。老了，真是老了。

    仇燁端起茶碗暖了暖手，又?jǐn)n住裘衣往椅背上一靠，道：“你接著說?！?/br>
    昭炎道：“在過去數(shù)百年里，天狼都是靠武力征伐四方，令各部臣服，這固然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手段，但并不是最長久的手段。武力可以鎮(zhèn)壓住反抗，卻無法征服民心，即使滅了對方的國，占領(lǐng)了對方城池，也是后患無窮，沖突不斷?！?/br>
    “仙州內(nèi)大大小小一百八十多個部族，為了爭奪土地和稀薄的靈氣，幾乎每個部族間都發(fā)生過流血沖突。天狼亦不例外。如今各部懼玄靈鐵騎如虎，一旦大軍壓境，許多弱小部族都是因為昔日舊怨忌憚天狼復(fù)仇，不得不殊死抵抗，造成了許多無謂犧牲?！?/br>
    “本君讓博彥血脈來做天狼的王后，就是要昭告天下，只要各部誠心歸降，天狼皆會不計前嫌，真心接納?！?/br>
    仇燁默了半晌，道：“你長大了，我已經(jīng)沒什么可教你的了。但立后的事萬萬急不得，在你有十足把握安撫住天狼十六部之前，絕對不能透出風(fēng)聲，否則無論是你的帝位，還是那小狐的性命，甚至是天狼好不容易穩(wěn)住的局面，都會遭遇極大危機。”

    “還有，靈碑的秘密，也須盡快問出來?，F(xiàn)在朱雀、蚩尤、禹三族各據(jù)三城，全放了重兵在青丘，為的就是狐族的靈力。萬一他們找到別的法子，先下手為強，你的宏圖大志統(tǒng)統(tǒng)都不必談了?！?/br>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必須記住。狐類狡詐，最無情無義。你現(xiàn)在可以利用那小狐來振奮你的民心，宣示你的國威，但萬不可付以真心，待大業(yè)得成，必須立刻舍棄?！?/br>
    “叔父時日不多了，在此之前，你要讓我看到你的決心。那樣即便我來日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你若顧忌名聲不好下手，就把人交到叔父手里，叔父代你審。”

    昭炎目光深了深，卻沒接這茬，只道：“不必了，不過一頭半開靈的小東西，本君自有無數(shù)法子對付。哪里敢勞駕叔父出手?！?/br>
    **

    昭炎一離開，仇燁便召來府中密衛(wèi)，問：“北宮那邊這兩日可有什么動靜？”

    密衛(wèi)道：“回大柱國，一切如常，君夫人一直呆在宮中，未出門半步。”

    “也沒其他人進(jìn)去?！?/br>
    “沒有?！?/br>
    仇燁點頭，道：“繼續(xù)盯著，但有異常，立刻報與我知道?！?/br>
    密衛(wèi)領(lǐng)命退下。

    仇燁打量著逐漸昏暗下去的天際，沉沉嘆了口氣。廊下燈火已經(jīng)次第亮了起來，落在他渾濁蒼老的雙目里，閃動著凌厲光芒。

    有些事，必須由他出手解決，才能永絕后患。他也才能放心離開吶。

    **

    回宮已是深夜。

    陰燭都以為君上今日不會過來了，忙帶人迎上去，為昭炎解掉落滿露水的裘衣，交給小內(nèi)侍烘烤，又親自為君上掃掉靴上塵土，嘴上說：“剛回來就忙到這個時辰，君上要顧念身體呀。”

    內(nèi)侍們懼于國君威嚴(yán)，都無聲伏跪在地，不敢發(fā)出一點動靜。

    昭炎大步進(jìn)了殿，接過陰燭遞來的熱茶抿了口，問：“人呢？”

    陰燭道：“在寢閣呢?！?/br>
    “君上沒回來，就一直等著，沒偷懶自己睡。”

    “還算聽話守規(guī)矩。”

    昭炎聽到這個評價，哂笑不語，徑自掀簾入了寢殿。

    少年果然身穿喜服，披著那件紅色斗篷，乖乖巧巧的坐在喜帳內(nèi)，從頭到腳皆藏的嚴(yán)嚴(yán)實實，唯一截纖長羽睫在燭火下閃動著細(xì)碎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