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

    話剛起了個頭，就被繳費處的同事打斷，“咦，蘇醫(yī)生？你要繳費啊，我先給你辦唄？”

    “不用啦，我馬上就到了?！彼B忙擺擺手，向人家道聲謝。

    說完又回頭看后面那人，“你怎么拖這個樣子了才來看，剛開始的時候沒吃藥？”

    這個樣子是什么樣子呢，她打量一下他的狀態(tài)。神態(tài)疲憊萎靡，眼下一片濃重的青影，額前碎發(fā)有些濕意，眼里紅血絲明顯，呼吸游戲粗重，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不停地咳嗽。

    蘇盈袖下意識的往旁邊躲了兩步，像是故意避開他。

    許應(yīng)氣得直瞪眼，“你這是……咳咳咳……咳咳咳……什么意思？”

    “我不想被你傳染。”她實話實說，態(tài)度真誠，“被你傳染我就不好碰寶寶和孕媽了。”

    其實戴著口罩還是可以，但蘇盈袖還是覺得，自己能不生病就不生病吧，生病就得吃藥，吃藥可能會犯困，腦子會不清醒，動作也不夠靈敏。

    許應(yīng)瞪了她一眼，“……又不是我想的，昨天還只是有點鼻塞，今天就這樣了，本來下午還有案子要出庭，去不了，只好臨時換一楠上?！?/br>
    他說的是丁律師，蘇盈袖嘖了聲，“人家剛復(fù)工，你就抓壯丁?。俊?/br>
    許應(yīng)哼了聲，敷衍著搭腔，“……不白干，可以分錢?！?/br>
    蘇盈袖本來也是逗他，聞言剛想笑，就看已經(jīng)輪到她了，連忙繳費，拿著處方去藥房交。

    這時她才想起問許應(yīng)：“你要不要掛點滴？”

    許應(yīng)搖搖頭，“不用，醫(yī)生給開的藥片。”

    交處方的時候，蘇盈袖要了他的，一起遞進去，收方的恰好是輪過婦產(chǎn)科的實習(xí)生，認得她，問著不著急。

    她搖搖頭，說不急，一回頭，就見許應(yīng)已經(jīng)在等候區(qū)占了座兒，正招手叫她過去。

    藥房前面的等候區(qū)椅子是銀色的鐵椅子，冬天的時候坐下去涼得很，后勤處一直說要換，也一直沒換。

    “你不覺得冷?。俊彼叩剿?，低頭問道。

    許應(yīng)仰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站著累?！?/br>
    她搖搖頭，緊緊風(fēng)衣，在他旁邊坐下來，剛坐下，就聽他好奇的問：“這么冷的天，你怎么還穿裙子？”

    也不是不好看，白底藍碎花的長裙，灰藍的風(fēng)衣，高跟鞋，看起來格外知性優(yōu)雅，只是看著不夠暖和，而十一月的容城，再怎么暖和平均氣溫也不到二十度。

    “好看啊。”蘇盈袖捏著裙子搓搓布料，“而且挺厚的?！?/br>
    說著看一眼他的裝束，常規(guī)的西裝四件套，卡其色風(fēng)衣外套，“你看著也不暖和呀?！?/br>
    許應(yīng)想說我穿秋褲了，可是想想那樣太挫，于是笑了笑，“嗯，咱們誰也別說誰。”

    蘇盈袖坐下，想想好像也沒別的話題可聊，加上他精神不是太好，說話也費力氣，于是干脆都不吭聲，拿出手機點開線上問診平臺。

    近年來線上問診開始發(fā)展得如火如荼，也是為了解決看病難的問題，包括蘇盈袖在內(nèi)的一附院很多醫(yī)生都開設(shè)了賬號，患者可以在線上進行咨詢。

    工作忙碌，查房、手術(shù)、寫病歷、帶學(xué)生，已經(jīng)將她的時間擠滿，只能利用午休和晚上的休息時間見縫插針回答幾個患者的問題。

    比如今天的第一個，“和女朋友10月28號發(fā)生關(guān)系時套套滑落了，當(dāng)時吃了金毓婷，這個月2號又發(fā)生了套套破裂，該怎么辦？月經(jīng)是上個月20號來的，金毓婷吃了以后目前還沒有撤退性出血，目前也還不打算要孩子?！?/br>
    蘇盈袖看了心說大兄弟你不能買個質(zhì)量好點兒的套，或者別這么激烈？

    “10月28到11月2日，金毓婷的半衰期已經(jīng)過了，只能再吃一次，10月20日來的月經(jīng)，28日吃金毓婷，內(nèi)膜應(yīng)該還沒長到可以達到撤退性出血的厚度，正常情況，沒有要小孩的打算，就再吃一次金毓婷即可?！?/br>
    她回答完這個問題，又接著下一個，網(wǎng)上的問題很多都不難解答，專業(yè)醫(yī)學(xué)咨詢平臺的開設(shè)，網(wǎng)友不需要親自來醫(yī)院也可以得到專業(yè)醫(yī)生的解疑答惑，蘇盈袖覺得挺好，省得百度看病，人均癌癥起步，沒病都給嚇出病來。

    時間一點點往后挪，蘇盈袖終于聽見藥房叫號叫到自己名字，剛要起身，就覺得肩膀上忽然一沉，扭頭一看，許應(yīng)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頭歪倒在她肩上。

    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睡著了，這次倒看著比上次要舒服些，至少眉頭沒有皺起來。

    可不是么，挨著活人睡怎么著也比睡椅子舒服啊，蘇盈袖腹誹，抬手想推醒他，半道兒又頓住，想了想，還是沒推下去。

    倒是回頭跟叫她的同事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待會兒再拿，同事點點頭，又叫下一個，才叫了一遍“許應(yīng)”，就見蘇盈袖朝自己猛揮手，又指指旁邊的人，他就明白了，向她比劃一個“ok”的手勢。

    天色漸漸黑透，人越來越少，醫(yī)院的一樓大廳漸漸安靜下來，只有來看急診的患者來掛號繳費拿藥。

    藥房開始關(guān)閉其余的窗口，只留了一個應(yīng)急的西藥房窗口，中藥房早就下班了，之前叫蘇盈袖拿藥的同事也要下班了，將兩袋子藥提出來給她。

    有些好奇的看一眼熟睡的許應(yīng)，壓低聲音問：“男朋友？”

    蘇盈袖瞪他一眼，“一個熟人而已?！?/br>
    同事有些不相信似的看她一眼，看她有準備瞪人，趕緊道：“行行行，熟人.....不過你是不是最好叫醒他？在這兒睡會著涼的?！?/br>
    蘇盈袖點點頭，接了藥，等同事走了，她除了會兒神，又繼續(xù)低頭回答網(wǎng)上的問題。

    許應(yīng)睡著，覺得夢境從一開始的喧鬧到漸漸平靜，他被一種溫暖又微微帶著香氣的氛圍包裹著，覺得很安全，也很踏實偶爾像是有人說話啊，他還沒聽清就又安靜下來。

    當(dāng)他醒來，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沒有，我還在醫(yī)院......那我馬上上去?！?/br>
    “......蘇醫(yī)生，我又睡著了？”他愣了愣，想起這里是醫(yī)院，他來拿藥，遇到了蘇盈袖。

    緊接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了哪里，夢境里的溫暖和香氣其實都是來源于她，意識到這一點，他忽然便感到極為不自在，并且愧疚，有些不敢看她的臉。

    居然又在她面前睡著了，還是在她肩膀上睡著的，這可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他忍不住低下頭，尷尬的苦笑，“我睡了多久？”

    蘇盈袖掛斷電話，像是沒有看到他的赧然，“現(xiàn)在是八點，大概也就一個多小時罷。”

    頓了頓，將一袋藥遞過去，“這是你的，怎么吃里面寫著有，按時吃就行，快回去吧，我上去處理一下病人?！?/br>
    一個患有娠高癥的孕婦，懷孕剛滿36周，入院之后蘇盈袖建議提前剖腹產(chǎn)，雖然還沒足月，但已經(jīng)滿34周，本院新生兒科條件很好不必擔(dān)心生命危險，而且隨著孕周增加，母親的情況只會越來越重，及時終止妊娠才是上策。

    “孕婦本人沒主意，都聽老公的，這會兒說要出院回家，我得上去看看怎么回事?！碧K盈袖解釋道。

    許應(yīng)看著她活動肩膀的姿勢，內(nèi)心的愧疚像潮水一般涌來，“我......”

    蘇盈袖站起來要走，沒聽見他的欲言又止，他想了想，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兒？”蘇盈袖見他跟著擠進電梯，有些奇怪的問道。

    “一會兒我請你吃飯吧？”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了另一件事。

    蘇盈袖眨眨眼，有些明白過來了，“這是我出租肩膀的報酬？”

    “不是......是......”他下意識地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么措辭，還未等他想出最恰當(dāng)?shù)恼f法，電梯就停了。

    晚上的電梯總是上下得很快。

    出了電梯，見他還真的跟了出來，蘇盈袖有些無奈的勸：“回去吧，有請我吃飯這功夫，還不如回去睡一覺?！?/br>
    許應(yīng)將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拿眼型優(yōu)美的丹鳳眼瞥她一下，又低下去，不吭聲，也不肯走。

    “我這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走，你先回去吧，不是工作很忙么？”蘇盈袖耐著性子再勸。

    他還是不為所動，提著藥袋子，跟耳朵聾了似的。

    蘇盈袖是個有時候耐心不多的人，尤其是當(dāng)對方表現(xiàn)得很不配合時，如果是自己的患者，她還能耐著性子繼續(xù)好聲好氣，換了普通人就......

    她深吸一口氣，“算了，隨你吧，關(guān)我屁事?！?/br>
    扔下這一句，她立刻轉(zhuǎn)身大步往辦公室方向走去，看起來像是要甩掉他。

    許應(yīng)突然覺得有些委屈，他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想請她吃個飯而已，用得著這么生氣么？

    但委屈歸委屈，許律師這種周旋于各部門早就受過不知多少氣的人，早就練就了一副好度量好涵養(yǎng)，能屈能伸，二話不說就跟過去。

    “袖袖你來了?！敝蛋嗟耐聞偤媚冕t(yī)囑出來過，看見她立刻道，“一會兒咱們再去好好勸勸?！?/br>
    “怎么回事？”蘇盈袖問道，“我下班之前他們不是還說等明天主任看過了再做決定嗎？”

    同事?lián)u搖頭，苦笑，“鬼知道，我已經(jīng)叫主任來了，馬上就到，看看情況吧?！?/br>
    蘇盈袖點點頭，進更衣室去取白大褂，許應(yīng)就在門外的長椅上坐下。

    又坐在這個位置，許應(yīng)有一種熟悉的親切感，就像以前他去等經(jīng)辦檢察官似的，為了打動對方，總在外頭同一個地方等，等到他心軟，自己的事就有門兒了。

    長這么大，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蘇盈袖出來，看見他坐那兒，一陣無語，“......你說你這是何苦？”

    他不接話，仰著頭笑瞇瞇的看著她，一點都不惱，頭頂幾根頭發(fā)亂蓬蓬的翹著，平添幾分傻氣。

    “咦，這不是許律師嗎？你又來找蘇醫(yī)生?。俊敝蛋嘧o士認出他來，笑嘻嘻的八卦道。

    “來看病，碰巧遇上了?！彼闷獾膽?yīng)了一句，將拉下來的口罩又戴上，咳了幾聲。

    蘇盈袖在辦公室里聽見他咳嗽的聲音，沖天花板翻個白眼，氣呼呼的在飲水機那兒接杯水端出去，“吃藥！別一會兒咳暈在這兒！”

    許應(yīng)接過她的水，剛要道謝，就見她已經(jīng)果斷轉(zhuǎn)身回了辦公室，過一會兒又出來拿病歷夾，全程目不斜視，好像他不存在一樣。

    其實她這性子也挺好玩的，許應(yīng)有些散漫的想著，不知道這算不算她真實的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蘇醫(yī)生：我好后悔當(dāng)時沒有立刻起身走開??！

    許律師：人生沒有后悔藥可吃。

    蘇醫(yī)生：？？？感謝在20200908 19:26:53~20200909 19:50: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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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8章

    唐主任到科室是半個小時以后，那會兒許應(yīng)已經(jīng)在護士小jiejie的熱情幫助下喝上了熱粥。

    蘇盈袖出來找替換筆芯，看見他捧著碗粥，忍不住呵了聲，“喲，我們許律師現(xiàn)在都可以靠臉騙吃騙喝啦？”

    “是紅姐點多了，許律師恰好沒吃晚飯嘛?！敝蛋嘧o士笑瞇瞇的替他解釋道。

    蘇盈袖板著臉，“胡說，那是紅姐知道我沒吃才多點的?！?/br>
    說得跟真的似的，許應(yīng)一愣，連忙將手里的粥遞過去，“那你吃，我沒碰過的，真的?！?/br>
    “你是不是還想把感冒傳染給我?。俊碧K盈袖眼睛一瞪，兇巴巴的問道。

    許應(yīng)立刻把手縮了回去，對著粥碗咳兩聲，然后抬頭看著她，淡定道：“現(xiàn)在真的不能給你了，萬一傳染你感冒我擔(dān)不起責(zé)?！?/br>
    蘇盈袖：“......”你怎么這么狗？？？

    “幼稚鬼！”她罵了一聲，用換下來的筆芯戳戳他肩膀，戳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