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辦法說服他們放你進去？”

    “我沒有。但我是個懷孕的OMEGA，你可以告訴他們，——讓韶陽冰來說，——我就要死了。出于你們的教義還有對方的人道主義，你愿意各退一步，讓他們接收我進行治療?！?/br>
    “他們會答應？”

    “這就像挾持人質(zhì)的殺人犯會接受醫(yī)生，戰(zhàn)場上的雙方無論強弱如何都會交換戰(zhàn)俘一樣……”他抬起眼，“一個OMEGA而已。即便是損失，也在你們雙方能夠承載的范圍內(nèi)?！?/br>
    大祭司走了回來，在他面前仔細地看著他的臉。他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凌衍之在醫(yī)院的檢查情況，他與云城的官方互換情報——這是作為這里圣地祭司必須要有的條件。年輕的OMEGA好像是一把骨頭撐出來的，易華藏趴在他身上都能把他折斷了；這樣的家伙即便做出什么兇狠的表情，也沒有實質(zhì)的威脅性。他伸手想去碰凌衍之的臉，就像對待一頭可憐的小鹿一樣。

    凌衍之無語地往后縮開，避開了他的手；易華藏的尸體就在他旁邊，瞪著一只眼睛，青青白白地看著這一切。那樣一副尸相近在咫尺，他居然不覺得害怕，卻也沒有任何因果報應的快意，倒是有些同情易華藏了，他死去僵硬的臉上還仿佛不敢置信，似乎不相信自己這樣在云城只手遮天的人最終會面臨這樣的境遇，又或者不敢相信來殺自己的居然是這個人。凌衍之把那只睜著的眼睛闔上。

    大祭司只是看著他的舉動，似乎在心里給他評分；柔弱和善良都很好，柔弱和善良的人沒有威脅。“你愿意幫我們？”

    “我想要幫自己?！绷柩苤f，他故意將一只手按在小腹上，想象著文學作品里，那些偉大的母親會怎么說。他已經(jīng)演到了今天，不介意再多演一場。“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但孩子是無辜的。”

    韶陽冰看著凌衍之，看他慢慢地走過來，讓他再撥了號，對著話筒講話。里面猶豫了一會，最終果然同意了，但是要求其他人退開，只能他一個進去。凌衍之安安靜靜的，臉色煞白，發(fā)根和皮膚上都滲著一層薄汗，眉頭蹙著，似乎極為不舒服；在燈光下竟然顯得整個人有些閃爍著熒光。旁的人都很看輕他，覺得他是一個長得好看點的OMEGA而已，韶陽冰當然不會這么認為。凌衍之是個妖精。專門騙人、吃人不吐骨頭，能磨得你魂都銷了，人也廢了，還替他數(shù)錢。沒有繩子能拴得住他，不管你怎么騎他，他都像馴不服的野馬，會在你自以為掌控了籠頭的時候，狠狠地嘲笑你、打擊你，讓你灰心喪氣、不敢置信。他現(xiàn)在這副模樣，也是裝出來的，只為了博取同情；他無恥至極，可以出賣一切可出賣的部分，根本沒有尊嚴和節(jié)cao可言；他似女人又不是女人，貞cao觀念、蕩婦羞辱和從一而終之類的枷鎖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他沒有天然的負罪感。但他又像毒品，令人食髓知味，每個人都明知道有毒，卻都認為自己一定能控制，能戒掉。是個男人都會栽在他手上的。

    他當年陷在這個人身上，陷了很深，深到今天也不敢說自己真的出來了；為了他，自己什么優(yōu)等生的尊嚴也不要了，書也讀不進去；睜眼是他，閉眼也是他。那時候?qū)W校里最大膽的‘女人’才敢穿女裝，穿了就是明晃晃的勾引男人，標示著饑渴，要被追著叫sao貨的；但是的確時尚，而且也要有資本，才穿得像是那副樣子。凌衍之女裝非常好看，他妝畫得也好，名頭很大，有好幾家學校旁邊的夜吧請他。大學城那一塊，幾個學校的頭都在搶他。

    但韶陽冰覺得自己是不同的，因為他更喜歡凌衍之不化妝、就只是穿校服的樣子，就普普通通清清爽爽的，坐在那兒看書。他和書非常搭，好像手腕上也帶一股墨香味。不化妝的時候，好多人都認不出來他，同班同學也有不少不知道他就是那個聞名遐邇的QUEEN。可韶陽冰認出來了，單是只看一眼魂就勾走了。他這樣可比化了妝好看多了；那些男人全都不懂，他們太膚淺了，就像是只懂得雌雄交配的野獸。

    他下了決心，一定要追求凌衍之?？赡鞘荙UEEN啊，QUEEN這個稱號叫的好聽，但實際上也標示著所屬權(quán)。只是他們沒有正規(guī)的配對，按道理說，在學校里誰是老大，誰就能擁有QUEEN。但是這個QUEEN實在不安分，他今天招惹這個，明天招惹那個，幾個愛慕者打破了頭，隔壁學校的又來挑釁，搞得跟神話傳說里搶海倫似的，老大的位置誰都坐不穩(wěn)。他在一旁瞧著，自顧自的，言笑晏晏；那眼睛是笑著的，卻非常冷，像兩把刀子。

    韶陽冰知道，自己讀了一輩子書，會做的事情也只有讀書。要他去打架，去爭人頭，去搞明槍暗炮，搞組織，他都是做不來的。但是他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那就是那個被人人都當做A大sao貨頭牌的“胭脂”，其實也愛讀書。他像是有人格分裂那樣；又或是特地為自己造一個標簽，一個假的稻草人，豎在那兒任人品評凌辱，好讓真的這個自己安全安靜地獨處，只是看一會兒書。這一個凌衍之沒有那么強大，像是殼中的軟rou，毫無防備，只要輕輕一戳，它就會顫抖著蜷縮起來。

    他們的戀愛談了一年多。只能是地下戀情，如果曝光了，韶陽冰能立刻被幾個學校的頭聯(lián)手起來做掉打死，至少可以打個半殘；說不定學位也保不住。但是這種隱秘禁忌的戀愛反而刺激，甚至有一種秘密的控制感。在外頭囂張跋扈、頤指氣使、眼高于頂?shù)碾僦?，在他跟前百依百順得像只小綿羊，小心翼翼，心驚膽戰(zhàn)，生怕別人發(fā)現(xiàn)，又生怕他不高興了，就像藏著什么珍寶的倉鼠，恨不能在嘴巴里含著；他們不能像普通情侶那樣，相互打飯、占座、拉著手走路，凌衍之就拼命地幫他搞論文、做實驗，如果韶陽冰那一天少跟他說幾個字，或者冷冰冰地只顧著看書，他都要難過好幾天，然后絞盡腦汁想辦法來哄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