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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腹中木馬在線閱讀 - 第203頁

第203頁

    人們在朦朧中陡然看到一絲光亮,都急忙地掙扎喊叫起來:“救命!救命?。 ?/br>
    “來人了!我們有救了!”

    “是我!”樊澍應了一聲,藥房的阿易先認出他來,驚訝地喊了一聲:“澍哥?”正在給人做包扎的陸醫(yī)生抬頭也看見了,手上的動作不由得停了下來,“老樊?你怎么在這里?”人們紛紛地抬頭去看,這個被魏天賜當眾羞辱過的警察太出名,不少桂龍的老地頭都認得他。

    身后有個尷尬的人咳嗽了一聲,也走出來。人們臉上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太子爺?……”他原本打理的一絲不茍的頭發(fā)如今亂糟糟的,渾身臟污,全身的定制款上全是被鉤開的破口,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連樊澍也不由得回頭看他,似乎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家伙仗著年輕身體好,居然也硬憑著膽怯和一口氣跟著他爬過了那么一段路。

    魏天賜被看得臉上一陣紅白,脖子一梗,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干什么?!怎么著,你們還當是我害了你們?。恳蝗捍罇|西!”

    眾人一時默然,心想我們正在爭執(zhí)繭房的所屬權(quán),突然這里就爆炸了,一看就是你的風格?。⊥耆悄阆騺砟欠N不顧人情、不講道理、六親不認的風格?。?/br>
    但他們也都明白,如果是魏天賜干的,他這時候也應該絕不會出現(xiàn)在這是非之地。

    “別多說話,保存體力!”樊澍說,他觀察了周圍環(huán)境以及受傷的人群,因為在這里的多是商館要員,大多年紀較大,身體肥胖,再加上受傷,想要像他們剛才那樣原路返回,恐怕極難。

    有幾個年輕人卻眼尖:“喂,你們從哪里進來的,是不是那邊可以出去???”說話間,甚至害怕自己來不及逃生,爭先恐后地要往上爬。原本就岌岌可危維持平衡的結(jié)構(gòu)被人們攀爬的重量以拉扯,變得更加危險。

    “這邊塌了出不去!”樊澍急忙說,話音未落,突然不遠處又轟然一響,整個地基都跟著搖晃起來,歪斜的瓦礫和勉強支撐住的平衡開始崩塌,所有人都啊地一聲,站立不穩(wěn)摔倒在水里,剛剛往上爬的幾個人立足點坍塌,好像流沙陷坑,伴隨著驚呼聲一下子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掉進了哪里。

    “找繭房!趴下!”樊澍叫道,繭房單間是依托原本的地下軌道修建的隔間,單間串聯(lián)的設計在這樣岌岌可危的環(huán)境里反而最為穩(wěn)固。許多人再也顧不上別的,能夠活動的人急忙沖進最近尚且完好的繭房,一時間原本一間狹窄得只容得下一張床和一間只容轉(zhuǎn)身的盥洗室的單間里擠了五六個人,轉(zhuǎn)身都困難。

    近期都沒有人清理的狹窄單間里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豢養(yǎng)牲畜般的氣味,床上仍然靜靜地躺著靠飼管滴喂生活的某種“動物”,它全然不知災難和恐懼的來臨,仍然靜靜地張著眼睛、膨大的小腹輕微地起伏著,在一群人大汗淋漓腎上腺素飆升的恐懼中,聽得見它平穩(wěn)的呼吸聲。

    狹窄的空間令人們被迫地擠在它的床邊,和它皮貼著皮,rou貼著rou;一種奇異的感覺突然蔓延起來,雖然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曾經(jīng)享受過“它”的服務,甚至依賴于它賺取錢財和帶來客流的供養(yǎng),但這么緊密的接觸卻似乎頭一次發(fā)現(xiàn):

    原來它的皮膚也是熱的,是和我們同樣的溫度;原來它也有脈搏,也有心跳,透過皮膚的血管清晰地傳達過來。它像是熟睡著,那平穩(wěn)的呼吸發(fā)出安然的鼾響,讓一切天旋地轉(zhuǎn)中的恐懼都如同坍塌在頭頂?shù)耐叩[一般重重落地:曾經(jīng)刻意忽略過得事實突然被無比清晰地橫亙在眼前,逼得人不得不去看。每一個人都下意識地擠在房屋的邊角,不愿意靠近那發(fā)著腐爛臭味的、活生生的、有脈搏和呼吸的安詳?shù)幕钗?,他們也終于感到了荒謬——為什么它會被叫做“天使”呢?

    坍塌的重響在這小小的繭房之外轟然落地;但房間里的他們卻靜默著,環(huán)繞著僅有的一張狹窄的床鋪,只能夠直面著骯臟的床單上酣然的活物,甚至不敢呼吸得重了,好像怕會打破它那永遠安寧祥和的美夢。不知過了多久,坍塌倒戈的隆隆聲終于停止了,習慣了動物圈養(yǎng)般的臭味之后,也逐漸能聞到四周騰起鉆入的嗆人的塵土味道。有人終于忍受不住了,伸手輕扯了一下“天使”始終蜷起彎折如青蛙般的腿,另外幾個人感覺寒毛都炸起來了,叫道:“你搞什么?!”

    “……不、不搞什么……我就是……就是……”先動手的那個人結(jié)巴起來,他似乎也很難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就很奇怪啊,它的腿原來是不能放下來的啊……”

    陸醫(yī)生嘆了口氣,“別想了,從出生就是畸形的,骨頭太軟身體太重,是站不起來的。”他簡單地說,打破了這種怪譎的沉默,從狹窄的盥洗室里扯出一條發(fā)霉的浴巾,圍觀的人們?nèi)绔@大赦,七手八腳笨拙地將那條浴巾給它蓋上了。不知為何,只是這樣一件簡單的事卻讓人感到幾乎無法呼吸的沉重,等終于做完時,人們都不由自主地重重吁出一口濁氣。

    “還有人在吧?”外面?zhèn)鱽砀O窣的響動,聽上去是樊澍的聲音在喊,“上面暫時不塌了!但是我們得迅速轉(zhuǎn)移!”

    人們從躲避的狹小鴿舍里探出頭來,歪曲變形的房門被艱難推開時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樊澍站在低處齊腰深的積水里,一手提著魏天賜的衣領,一手拽著剛才來不及進去躲避的藥房易仔,將他們從倒灌的積水坑里拖出來拽到一邊略高的臺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