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聽故事的時候，你好像不太開心。”他捏著惡龍衣袖上的扣子，聲音里帶了幾分小心，“我在想，是不是人魚族的故事讓你想起了自己?！?/br>
    “可能接下來我說的話會讓你覺得不舒服，但我還是想問問你?！?/br>
    “惡龍先生，你被人類傷害過，你的父母也是因為人類戰(zhàn)爭才去世。你孤零零的在黑暗森林里長大，會不會某些時候，真的討厭極了人類?！?/br>
    小王子說的話有些長，惡龍消化了一小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

    “你想聽真話嗎？”他突然也認(rèn)真起來。

    看到小王子點(diǎn)頭，惡龍思考了一下措辭，才低聲說道：“有?！?/br>
    “有的時候確實會想，龍族和人類到底有什么區(qū)別，我們和你們又有什么不一樣?！?/br>
    山洞外來了一陣風(fēng)，把火焰吹的晃了晃。惡龍捉住小王子的手往斗篷里塞，順勢把自己快給拽掉的扣子搶救出來。

    “我會恨人類自私自利，大肆捕捉龍族為自己所用，最后把錯誤的原因歸結(jié)到我們身上。也會恨人類憑什么把我當(dāng)異類，輕易給我起了‘惡’的名字?！?/br>
    “但我也很感激，沒有人類就沒有我，我也不會遇見你，遇見容泠?！?/br>
    “人類確實傷害了我，可是作為人類的你，容泠，甚至還有城鎮(zhèn)上那個大肚子的裁縫，賣泥人的小男孩……你們對我的好，足以抵消這些傷害?！?/br>
    “艾爾，我愛你，我也會愛你人類的身份，也會不在意你的同類怎樣看我。因為我很清楚，你也愛我?！?/br>
    “所以你不需要擔(dān)心這些，明白嗎？”

    聽完這些話，小王子第一反應(yīng)是這段時間惡龍在人類語言這方面長進(jìn)不少，這么長一段話說下來竟然沒什么病句。接著就是莫名的心酸，情緒從心底直沖大腦，幾乎不受控制，連帶著眼睛都酸澀了。

    這是惡龍第一次說愛他。

    在四面透風(fēng)、黑乎乎的山洞里，靠著堅硬潮濕的山壁，只有他們一個人一只龍還醒著，小王子卻覺得很浪漫。

    “我沒有?！彼÷曓q解，“我只是害怕……怕你會像海蒂那樣?！?/br>
    像海蒂那樣有著帶著恨意走向極端，非我族人皆為異類。也怕惡龍會像她那樣由愛生恨，折磨的是別人，也是自己。

    更害怕的是，會有阿諾和海蒂那樣的結(jié)局。

    惡龍不知道小王子為什么會這么想，人類的感情對他來說還是比較復(fù)雜，他只覺得胸口悶悶的有些難受，不想讓小王子也覺得難受。

    于是他低頭親吻小王子的臉頰，像發(fā)誓一樣鄭重，“不會的?！?/br>
    “我和她不一樣。”惡龍說，“艾爾，只要你不拋棄我，我永遠(yuǎn)都會愛你。”

    “為什么？”小王子問他，“怎么突然說起這個……我不會拋棄你?！?/br>
    惡龍蹙著眉頭想了兩秒，覺得告訴小王子也沒有關(guān)系，說不定還能得到什么好處，才透露原因。

    “王宮里的龍騎士告訴我，是我的母親先戰(zhàn)死的?！?/br>
    “龍騎士契約就是這里不平等，龍族與人類同生共死，可人類卻不需要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

    “所以當(dāng)時，我父親還活著?！?/br>
    小王子懵了。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跟惡龍簽訂契約，對這方面也并不了解，只知道大概的簽訂條件，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不平等條約。

    “可是，惡龍先生的父親……”

    “對，他沒回來?！毕噍^于剛知道的那天晚上，惡龍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很平靜地提起這件事，像是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

    “他舍不得我母親，于是他們一起走了。”

    “但是他忘了，家里還有我?！?/br>
    “我什么也沒等到?！?/br>
    直到這時，小王子才搞清楚了惡龍所有的心思。

    從剛剛對自己的傾述，再到白天說起戰(zhàn)爭時的厭惡，再到自己賭氣離家出走惡龍和他冷戰(zhàn)。甚至再往前，想到過生日那天他執(zhí)意要來看自己，和把他擄到森林后的寸步不離。

    小王子一直覺得，這是惡龍對自己的占有欲，現(xiàn)在才知道，是惡龍害怕被拋棄。

    在小王子出現(xiàn)前，惡龍壓根不知道孤獨(dú)是什么。是他教會了惡龍這個詞，也讓他害怕這個詞。

    是自己不對，小王子想，他要更加的對惡龍好。

    惡龍說完也沉默了，他本來只是給小王子講個睡前故事，誰知道忽然就說起了這些。

    顯然，小王子的情緒很低落。

    他有些后悔了，伸手去勾小王子的手指，“你不是困了嗎，我們睡覺好不好？”

    黑暗中，小王子輕輕“嗯”了一聲，側(cè)過臉向惡龍索吻。惡龍再樂意不過，追著他糾纏了好一會兒才消停。

    惡龍畢竟是惡龍，肺活量都甩小王子一條街，親了那么久小王子氣喘吁吁半天才緩過來氣，惡龍已經(jīng)氣定神閑地把小王子領(lǐng)口的蝴蝶結(jié)系好了。

    “下次不要咬我。”小王子舌尖抵著下唇上一個小小的傷口，沒忍住拍了惡龍一巴掌，“你那牙你自己心里沒點(diǎn)數(shù)嗎？！”

    這一下聲音有些大，不遠(yuǎn)處容泠的位置傳來聲響，好像有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

    小王子和惡龍不約而同地看過去。

    只看見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容泠的影子似乎動了一下，接著傳來容泠的聲音。

    “喵——”

    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