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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無意……還是有心? 他面上不顯,心里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今日怎么這般晚?”錢二郎提著燈,給季玦了一件披風。 季玦把披風罩好,隨意道:“陛下近日忙了不少?!?/br> “……鹽?”錢二郎試探道。 季玦點點頭,輕聲道:“還有鐵?!?/br> 錢二郎吸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他對季玦說:“這玩意兒要不你親自跟殿下說?!?/br> 季玦愣了一下,搖搖頭:“我寫完你給他送去。” “也行。” “灶上還熱著湯餅?!卞X二郎又道。 季玦搖搖頭:“都這個時候了?!?/br> “你這幾天都沒怎么吃,”錢二郎道,“你要是再生個什么病,殿下又要心疼了,我還得吃掛落?!?/br> 季玦正想搖頭,卻仿佛要驗證錢二郎的話似的,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錢二郎一驚,忙幫他順氣,邊幫他順氣邊驚道:“我的老天……” 這才什么時節(jié),手就涼成這樣了。 季玦原地站了一會兒,順了順氣,表示無妨。 錢二郎想嘆氣,又發(fā)覺不合時宜,只好忍住。 他想了半天,才轉移話題道:“這些天殿下都沒來玩兒,聽綠綺說他現(xiàn)在每日上朝,讓我算算,這都幾天了……” 季玦想接話,卻猛然想到了齊昭。 齊昭說:“他這兩天上朝,每次都悄悄盯著你?!?/br> 盯著……我? 他不再說話。 錢二郎見他興致不高,也閉了嘴。 二人靜靜地走著,路過安樂坊。 這里的路都要比別處亮很多——京城的整個夜晚,這里也最燈火通明。 季玦看著遠處三層建筑的模糊輪廓。 那里是花樓,再差一點兒,就比皇宮高了。 他緊了緊披風,繼續(xù)沉默不語地走著。 月華如練,他推開了自家的門,影子拉得老長。 “夜風寒涼,下次這么晚,還是套車好?!卞X二郎道。 “這樣挺好,醒醒腦子?!奔精i說了一句。 他確實需要醒醒腦子——在看到坐在院子里的江瑗時。 明月皎皎,樹影窕窕,萬物于靜謐中安息,江瑗安靜地等待季玦——好似天地間只有季玦一人煩亂。 耳邊似有蟲鳴,江瑗趴在石桌上,聽到了開門的動靜,微微抬頭,鬢角的碎發(fā)落在臉側,使那張臉愈發(fā)顯小。 季玦只掃了一眼,就發(fā)覺短短幾天,江瑗竟然瘦了一些。 錢二郎悄無聲息地離開,季玦頓了頓,走向石桌。 江瑗輕輕笑了一聲。 季玦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壺,問道:“你喝酒了?” 江瑗搖了搖頭。 季玦坐在江瑗身邊。 他本以為自己再次見到江瑗時,可能會煩亂可能會尷尬,但事實上,那種無言的默契依舊籠罩著他們二人。 季玦無奈地輕嘆一聲,而后低聲告訴江瑗皇帝對鹽鐵的安排。 這種變革是必然的,只是關乎時間早晚,江瑗也沒有太過意外。至于為什么又讓二殿下來做,江瑗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偏愛? 他仔仔細細地聽完,又說道:“今日來尋你,不是為了聽這些事的?!?/br> 萬籟俱寂,他連聲音都小了不少。 季玦問詢似的看他,心中卻隱隱有了預感。 “我想談談那天在花樓里的事。”江瑗輕描淡寫道。 季玦松了一口氣,這件事情遲早都要說開,要是埋在心里,反而生了隔閡。 “就當此事從未有過?!奔精i說。 “我心悅你?!苯サ穆曇敉瑫r響起。 夜風都恍若靜止了一瞬,只能聽見一聲一聲,不絕的蟲鳴。 在這沉默的一瞬中,季玦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或許他什么都沒想。 他只是問:“你方才說什么?”江瑗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又看著季玦。 “我心悅你?!?/br> 他將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眼底漾起淺淺的笑意,又說了一遍:“我心悅你——寤寐思服。” 那一直在叫的,不知道藏在暗窗下還是深草中的蟲子陡然停頓,然后發(fā)出了更為響亮、最為響亮的一聲。 明月如霜,江瑗的眼里倒映著月影星光,也倒映著季玦。 他甚至不等季玦回答,就對著季玦搖了搖頭。 他不想讓季玦現(xiàn)在就說一點什么。 季玦見他搖頭,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和以往一樣——他不說話,他卻明白。 江瑗拿起桌上的酒壺。他想摸摸壺口,卻又停下動作。 他依然平視著季玦的眼睛,他讓季玦看清楚自己的眼睛。 他說:“我今天本想喝酒的?!?/br> 季玦莫名知道江瑗想告訴他什么。 他本想喝酒,卻沒有喝酒。他不想讓季玦認為,他的表白是突兀的、是糊涂的,是在杜康作用下,混亂著心智情思,無可無不可的一時起意。 他在表明他的決心。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季玦就知曉了,江瑗已經(jīng)思考過,權衡過,斟酌過,他是認真且慎重的。 又是一陣南風,季玦聞到了江瑗身上的茉莉沉香味,隱隱約約——大概是心字香的翠煙,還是他們一起調(diào)弄的。